郝思嘉把手机砸了。
为了不耽误事,艾琳即刻出门帮她重新买了一部,并借机给林雪阳打了电话。
误以为郝思嘉是被贝璃气成这样的艾琳,以“傅先生委托我务必照顾好思嘉小姐”的理由,恳求林雪阳出面干预此事。
因而郝思嘉在拿到新手机后不久,便接到了来自林雪阳的电话。
林雪阳约郝思嘉出来喝点东西,正也有意找他的郝思嘉很快便答应。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林雪阳的金融投资公司附近的天台咖啡馆。出门前,樱桃唯恐郝思嘉单独出门又生枝节,于是执意陪同。
郝思嘉原本觉得没必要,但景立风和艾琳也觉得这样更合适,郝思嘉也就不再推脱。
这其实是郝思嘉和林雪阳第一次在傅盛朗不在场的情况下相见。
见面打了招呼之后,郝思嘉就一直安静地坐着,丝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樱桃与林雪阳也是初见,凡事不知,也就更谨言慎行。
半个东道主的林雪阳做主点了茶品,然后看向人形雕像似的郝思嘉。
因为以前听傅盛朗介绍过,所以林雪阳早就对郝思嘉的木讷无言了如指掌。他本身混迹各种交际圈多年,从未在社交方面怯过场,这会儿看着郝思嘉,就像看一个初涉世事的小姑娘。
“微光那边都是贝璃在捣鬼,这件事我也已经知道了。”听林雪阳的口气,他对贝璃似乎不存在丝毫眷恋,反而还有些生疏隔阂。
郝思嘉看着他那派花花公子的样子,不禁愣愣出神,回忆起了某一段时光。
大三下半年,郝思嘉就创办了儿童画培训课堂,当时地点就在T市CBD区,专收家庭经济条件卓越的小朋友做学生。这段经历让她意外地结实了很多名流,那些阔绰的年轻太太们常常会聚在一起表面恭维奉承,实际攀比斗富,背地里还常常拉帮结派,给自己分类,也给男人们分类。
郝思嘉犹记得她们描述中,最喜欢的就是林雪阳这一类的男人。拥有一颗浪子的心,从未想过驻足,但停留的每一站都像是最后一站,极尽可能地去辉煌浪漫。
所以那个叫做贝璃的女人,才会不顾一切地去付出,希望把这个男人永远捆绑在自己身旁。
可惜他有恶魔的翅膀啊,他有可以使小鬼为之推磨的万恶金钱,有欺骗世人眼睛的好看皮囊,有如簧的巧舌,有不尽的甜言。他可以甩掉一切,幻形成一股黑烟,挣脱所有枷锁,再次重获自由。
这世界上有什么是能锁住他的呢?反倒是贝璃,自以为可以掌控他的世界,结果最终葬送了最宝贵的光阴。
郝思嘉的大脑又开始人物概念化处理。
林雪阳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挥挥,“压力真的这么大吗?”
他是真心实意在问这句话。
林雪阳没能像傅盛朗那样一眼看穿郝思嘉的所思所想,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正因为他的前女友而烦恼。
“这么说吧。其实让我来处理这件事的话,我的方法很简单——收购微光,开除贝璃,让她滚,有多远滚多远都行。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旁边的樱桃尽管缄默无语,但眉峰却忍不住稍微挑了挑。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林雪阳的指腹在暗纹凸起的花瓷杯上来回摩擦,“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就算我解雇了贝璃,也没办法让她把对你的仇恨值转移到我身上。女人疯狂起来时是不讲道理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郝思嘉垂眸看了看杯子里的普洱,茶水中倒映着此处天台花园的藤蔓植物,只不过植物本身的青黄在茶水的倒影里尽被染成深红,就像有些失去了理智的人心。
“嗯,你说的我都知道。”郝思嘉拿起精致的银勺搅碎了杯中影,“我已经打算起诉她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多了解她一些。”
原来是为了探查敌情而来的?
“可以啊。我让我的助理把她的家庭背景、教育经历等资料详细整理一份……”
“我不是要这些。”郝思嘉轻摇头,打断了林雪阳的话,“这些东西我也能找人查到。”
林雪阳终于端正了几分态度,不再用陪小孩子过家家的心情看待郝思嘉。
“你想知道些什么?”
郝思嘉将杯子捧在双手中心,眼神坚定有力,全然没有林雪阳以为的稚气青涩懵懂胆怯,“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林雪阳目光闪烁,一抹难掩的讶异从面上滑过。
郝思嘉神色不变,“有一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外婆教过我,道理要讲给懂道理的人听。”
“那对付像她这种人,我除了动用法律手段之外,当然还要卑鄙一下。所以,我想了解你们的故事。”
秋风撩拨着郝思嘉耳鬓的碎发,她白净的脸上没有出现愤怒的红晕。她说得极为平静,看起来并非冲动气话。
林雪阳一时间发觉自己真的低估了傅盛朗的这位小未婚妻。
她没有楚楚可怜地向自诩为“前辈”的林雪阳求助,也没有倔强要强不肯低头。她如此信任他,却又不像要和他结盟——这和他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不一样。
林雪阳双手交叉抱空拳,轻轻搁放在腿上。他换上了与新客户谈判的语气,客套礼貌中带有几分防备,“你无非是想知道贝璃有多在乎我吧?”
“是啊。她有多在乎你?”郝思嘉竟然一点也不保留地承认了目的,甚至还直白地重复了一遍。
最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雪阳压根没想到郝思嘉会把这个问题重新甩回来给他。
他坐在天台上,吹着凉风,感觉一刻比一刻清醒。
他这明明是挖了一个坑让自己往里跳啊,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往事不可抑止地在脑海里回放,让林雪阳本能地产生了逃离的冲动,他皱起眉头发问,“你想拿我作为武器?”
“我只是想更加了解她的弱点。”郝思嘉耸耸肩,语气比刚才还要轻松自在。
林雪阳迟疑两秒,然后笑笑,“下次你们见面的时候,你看看她是不是还带着我送的日本钢笔。”
接下去的时间里,林雪阳将自己是如何用一支钢笔追到贝璃的故事尽数道来。听完之后,郝思嘉仍旧面无表情,樱桃却略显鄙夷。
林雪阳到底公务繁忙,郝思嘉看他频频挂断电话,也不愿再耽误对方的工作,便主动提出离开。
分别之后,樱桃像是得到解脱一般,轰隆隆打开了话匣子。
“就那种大少爷!身边没有十个八个女人才怪!那个贝璃是不是脑子有病?非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郝思嘉心里还在想林雪阳说的那支日本钢笔。似乎上一次在贝璃扮演街拍活动负责人的时候,她就瞥见过贝璃胸前的挂饰。只是没想到那支看起来颇有年岁的笔,背后还有这么一重故事。
“思嘉,思嘉!”樱桃拉了拉郝思嘉的手臂,“你怎么又走神?”
郝思嘉摇头,“想点东西。”
“你不要担心。有王律师在,起诉微光传媒恶意诬陷的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郝思嘉仍是摇头,“我压力不大。而且,我还知道,这次起诉,我们一定会成功。”
“怎么突然这么有把握?”樱桃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因为只有贝璃才会那么傻。”
一周之后,当法院的传票送到微光传媒时,贝璃第一时间就是要稳住证人周亚玲。
然而还是学生身份的周亚玲一听说要上法庭,并在法庭上为郝思嘉恶意伤人的事情作证时,当即便慌了神。
“那天采访的时候,是你们一直逼问我,我才说是她故意推我的!但实际上——反正我不能去作证!”
即便周亚玲敢肥着胆子去作证,可她也不能保证郝思嘉的律师是否会将当晚参加苏江北生日聚会的其他同学请去作证。她一个人可以撒谎,但其他人的悠悠之口却堵不住。
为了一段明知没有结果的暗恋,万一搭上自己的前途,那多不划算?!周亚玲越想越心惊。
贝璃威逼利诱,最终没能打动周亚玲。两人谈话末尾,惊恐的周亚玲差点惊动了学校保安。
无奈,贝璃只得再想办法。
然而等她回到微光,收到的却只有一封不带一丁点人情味的解雇信。
紧接着,贝璃又看到了微光传媒的官方声明。
声明内容称,诬陷郝思嘉恶意伤人的新闻报道纯属贝璃个人行为,基于贝璃违背新闻道德和记者的职业准则,以及她在公司的种种不检行为,微光公司高层一致决议将其开除。而这次事件对郝思嘉个人以及纪时公司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微光公司愿意承担一定责任,依照相关法律进行经济赔偿。
看到微光公司公开的法律声明后,林雪阳在最短的时间里联系上了江穆恩。
幸运的是,当时江穆恩就在苏醒不久的傅盛朗身旁。
“我跟你说啊,你那个小未婚妻啊,真是不得了……”
江穆恩没有听见电话内容,但他从傅盛朗逐渐展开的笑颜上,也读到了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