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大海的R市是郝思嘉和郝天杰出生的地方。
郝思嘉曾经很爱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一切,无论景,无论人,无论文化与社会氛围。
可惜自从徐可和郝中明离婚,郝思嘉跟着徐可搬到了城市以东的生活区,与郝思嘉的外婆一同生活,且基本上很少和郝中明接触后,郝思嘉对这座城市的情感也随之发生了巨变。
而前些年,郝思嘉的外婆一个人在老房子里去世。
孤独终老的老人在郝思嘉原本就存在疮口的情感带上再添新伤,以至于她毕业之后,宁可留在无亲无故的T市,也不肯回R市发展。
从乘上飞往R市的飞机那刻起,郝天杰就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象,在未来的某一天,郝思嘉会以何种状态、何种心情回到这片养育她的土地上来。
这种美好的设想让郝天杰的心情格外愉快,愉快一直持续到出机场。
几个月不见,郝中明明显瘦了一圈,他远远冲郝天杰挥手,和天下所有疼爱孩子的父亲一样。
背着双肩包的郝天杰大步流星地走到郝中明身旁,见面后对着父亲的胸膛就是一拳,“健身效果不错啊!”
“那当然!”郝中明比了比肌肉,“怎么样,我再训练一段时间,就跟你们学校的教练不相上下了吧!”
父子俩有说有笑,直到两人坐上了车,准备出发时,郝天杰突然说不回家,要去酒店。
“怎么能不回家呢?”郝中明不是严厉的人,但听到郝天杰这样说,不免有些生气,“你又不是小姑娘,怎么回个家还要闹脾气?再说以前不也好好的吗,这次又是怎么了?”
以前也没有好好的这个说法。
郝天杰腹诽,嘴上却没有跟郝中明对立。
“我这次回来又不是回家休息的,我就是找您谈点重要事情。”
郝中明更生气了,“重要事情不是更应该在家里谈吗?”
“我明了跟您说吧,我这回是专程为了我姐的事找您的。”郝天杰将身后的双肩包卸下,随手甩到后座上,“我姐打算结婚了。”
是思嘉的啊。
也不知道是因为车上的空调开得太猛还是别的缘故,郝中明的火气一下熄灭,他出神地望着方向盘,半天没说话。
郝思嘉10周岁生日过后的第3个星期,郝中明和徐可就去法院办理了协议离婚。
等他们拿着结果回到家里时,才发现郝思嘉离奇失踪了。
就在他们准备报警的时候,郝思嘉自己从衣柜里的被子下钻出来,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
从那刻起,郝中明就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不仅聪明伶俐,还很有个性——特别像她妈妈。
郝中明的婚姻走到尽头,可人生的责任却远远没有因为离婚而中止。当时的他还是个半自由职业者,尽管有稳扎的家族企业作为经济支撑,可是却争不过当时在国内已经小有成就的徐可。
郝思嘉和郝天杰最初都判给徐可抚养,徐可带着他们横穿半个R市,送到了他们的外婆家。
独立自强了一辈子的徐可母亲,以及更加清高自立的徐可,都没有打算让两个孩子再和他们的生父有过多接触。
然而,离婚两年后,徐可的母亲查出有很严重的腰椎问题,而徐可又愈发忙碌,一个月都难回一趟家,老人家无法照顾两个半大孩子,再加上考虑到郝天杰是男孩,应该在有父亲的环境里长大……所以综合种种原因,徐可不得已将郝天杰送回了郝中明身边。
徐可送郝天杰去的时候,郝中明问及女儿的近况,徐可只说“我没有跟她说过什么,是她自己不想见你,还叫我不要跟你说关于她的事”。
郝中明还记得,那天下午,他回到家后,坐在电脑面前,看着郝思嘉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笑脸,接连不断地抽光了整整两包烟。
“是她同意让你来的吗?”郝中明收回了记忆,说话声音变得比先前低沉,连郝天杰都听出其中的心酸和沧桑。
“不是,是我未来姐夫拜托我帮忙的。”出于想调节气氛的心态,郝天杰特意将重心转移到傅盛朗方面,“爸,我未来姐夫长得可真叫一表人才啊。”
郝中明不屑一顾地嘁一声,“难道还能长得比你好啊?”
“哟!爸您嘴真是越来越甜了!”郝天杰夸张地哈哈大笑。
“得了吧,你不就巴望着我这么说吗?跟我说说,那个人怎么样。”
见郝中明的脸上由阴转晴,郝天杰也恢复精神十足的状态,先把傅盛朗一通好夸,然后就开始跟郝中明协调时间。
“爸,您打算什么时候去T市见一见我未来姐夫?”
郝中明摆摆手,“不急。”
“什么叫不急啊?您不是说接下去一个月没什么工作安排吗?”郝天杰是急脾气,一见情况有变,立马就竖起眉毛。
车窗缓缓降下,郝中明取出一根烟点上,不答反问,“你收了你未来姐夫多少好处?这么急着帮他娶你姐姐啊?”
“我像是那种会被收买的人吗?”郝天杰愤愤不平。
郝中明吐了口烟,大笑,“你小子脾气只增不减啊!”
笑完后,郝中明缓口气,郑重跟郝天杰商量起正事,“你先跟我回家。因为你宋阿姨已经知道你要回来,特地帮你打扫了房间,还买了好多菜……”
早该算到的。
郝天杰在心里暗叹自己失策,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只能万般无奈地去面对郝中明现在的妻子——宋玥。
早在郝天杰被送回郝中明身边的半年前,郝中明和比他小9岁的宋玥就已经种下了爱情的果实,只不过一直没有公开,也没办婚宴。
直到宋玥腹中的孩子呱呱坠地,郝中明才决定好好补偿他的第二任妻子。
当时的郝天杰几乎是崩溃的,但他全都敛在心里,没有表露于外。
这让郝中明以为郝天杰是真心喜欢初降人世的小妹妹郝忻煜。
然而,时间会渐渐洗去人们身上用以伪装的油彩,还原出最本质的模样。郝天杰不愿意跟宋玥母女共同生活,所以他后来的所有学校全都申请住宿,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回去住。
“天杰。”郝中明在车载烟灰缸中按灭了烟头,朝窗外吐净最后一口烟,“你在家住几天,过几天你不是就要开学了吗?到时候我就说送你回学校,然后再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姐姐。”
说到底,还是为了隐瞒宋玥。而这种隐瞒,是出于善意的考虑,是不希望她有心理负担,不希望她因此而不高兴。
郝天杰全身的热血都降了温,他默然无语地点了点头。
“妈,你说那个郝思嘉会不会来?”11岁的郝忻煜倚着门槛,问正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宋玥。
宋玥停下手中切菜的刀,“你的琴练完了?”
“练完啦!肩膀都酸了!”郝忻煜熟练地用撒娇将风暴揭过,重复问道,“她会不会来啊?”
“你就那么想她来啊?”
郝忻煜撅起殷虹薄唇,“才不是!她别来!最好永远都别来!我们家可不欢迎这种身份奇怪的人来!”
阿嚏。
郝思嘉放下画笔,用纸巾擦了擦鼻子。
一旁的王子扬凑过来,像模像样地摸摸郝思嘉的背,“舅妈你感冒啦?”
见他这么乖巧,郝思嘉欣慰不已,顶着被擦红着鼻尖轻轻摇头,“没事。”
“生病了能没事呢?”王子扬一惊一乍地蹦开老远,夸张的动作和表情俨然与刚才体贴人的那副模样截然相反,“感冒是会传染的!像我这种体质不好的小孩子,最容易被传染了!我还是回楼上练画去!”
郝思嘉正想开口制止,却又飞快地明白了王子扬的真实目的。
他不是想偷懒,他只是想多争取些时间陪伴彼得。
“那你走吧,我正好给点点一个人上课!”郝思嘉故意趾高气昂地搂住画室里仅剩的小女孩,故意做出用激将法气人的样子。
王子扬脚步不停,夺门而逃。
“老师你别生他的气,他肯定是肚子饿回去吃东西了!”叫做点点的小女孩一边说着安慰的话语,一边轻柔地摇晃着郝思嘉的手臂,“老师,他们怎么都不来画室画画了呀?”
郝思嘉亲昵地捏了捏小姑娘肉乎乎的下巴,“因为要开学了啊。点点上完今天的课之后,不是也要再过两个星期才来了吗?”
开学在即,画室里另外两个小男孩都要赶暑假作业,把之前订的美术课程全都调到开学后的周末,因而画室里就剩王子扬,以及准备读幼儿园大班的点点。
点点的妈妈早上送她来时,也已经跟郝思嘉商量过调课的事情,再加上王子扬心里惦挂彼得,这几天也不会再安心上课,也就是说,郝思嘉又要进入漫长的空闲期。
关于这段空闲时间,郝思嘉认真想过了,她要拿出一部分存款,投资到立夏创办的“仲夏”工作室去。
除此之外,郝思嘉还规划出了一系列的短期目标。
譬如设计一套婚纱。自诩心地善良的她还打算顺便帮未来的花童,也就是王子扬小朋友设计一套与众不同的花童服。
转眼间,她又要迎来一个新的人生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