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爸,姐夫昨晚跟郝思嘉求婚了。”
背着和来时并无二样的双肩旅行包的郝天杰刚走出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将最新的消息告诉此趟和他同行的郝中明。
郝中明点了根烟,有些不太自在地喔了声,算是听见了。
郝天杰陡然一个跨步,横在郝中明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爸,这件事不是我强迫你的。我只是来跟你商量,或者说征求你的意见。”
没想到儿子会突然变脸的郝中明连忙将刚点燃的烟从嘴上移开,“我没说不去啊?这不是都说了跟你去看看吗?”
“不是这样的。”郝天杰淡化了所有的表情,心头漫过一阵酸意。
这一次回到家乡,看什么都好,唯独对父亲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或许这种怨气不是最近才产生的,而是漫长的成长路上一点一滴的积攒沉淀。
以前没有察觉,是因为郝天杰那时候不在意郝中明对自己的看法。
自从郝中明组建了新的家庭,并得到爱女郝忻煜后,对郝天杰的管教明显不如原先严格。一直放任自由的郝天杰在最叛逆的初中时期几乎把所有刺激冒险的事情都体验过一遍,也因此一度被郝中明忽视。
但郝中明没有放弃过他,这让郝天杰在经历一次次转学后,渐渐远离了叛逆少年的路线,一步步回归平常少年该走的正轨。
这一段略显崎岖的成长经历,郝天杰由始至终都认为是自己所选择的,不能强行把责任归结到郝中明身上。而郝中明似乎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歉疚。于是父子俩的关系就变成亲密又陌生的状态。
他们从不曾有过高于生活琐事的精神交流,眼中只有小女儿的父亲,和不在乎父亲看法的儿子,竟然也和气地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多年。
然而,郝思嘉对郝天杰的意义却大不相同。所以他才会挖空心思地在训练最紧张的时期,请假回到R市,只为请出郝中明,给即将嫁给傅盛朗的郝思嘉一个正式的、来自父亲的祝福。
前期越是充满期待,郝天杰就越是在乎郝中明的所有表现。
他可以忍受郝中明对他的轻视甚至忽视,却不能让郝思嘉没由来地遭受他的漠视。
“不是这样的。”郝天杰又强调了一遍,“我邀请你去看看我姐,不是让你以这种看别人的戏的心态去凑热闹,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和立场,做你该做的事情。”
“你注意一下自己说话的语气!”郝中明的头顶也蹭地窜出火苗来,“我是你爸!”
郝天杰缓和了面色,态度却强硬依旧,“我知道,我希望你也始终记得。”
感觉被人质疑了父辈权威的郝中明鼓圆了眼睛。
以前他是不愿意跟郝天杰这种孩子讲道理,因为小子叛逆,听不进道理。
可他念了这两年大学后,似乎的确成熟了不少,还能有板有眼地教训起自家老子。
就在郝中明要开口的时候,郝天杰忽然喊了一声“爸”。
“嗯。”郝中明的火气闷闷地被压回了喉头,没有爆发。
郝天杰郑重其事,“郝忻煜是你的女儿,郝思嘉也是。”
这句话的后面,本来还藏着一堆叮嘱交待,但在郝中明不好看的脸色下,郝天杰也就按下不表了。
郝天杰没有说出来的是,如果郝思嘉不是你的女儿,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来求你吗?
唉。但愿,他和傅盛朗这一次合谋的行动是正确的。
父子俩的争执就此打住,他们拦下出租车,赶往机场方向。
他们离开的那栋住宅的七楼阳台上,站着一个借被单隐藏身影的中年妇女。她站在新洗的被单后,静静看完了刚才发生在楼下的一幕。
“妈——”郝忻煜嚼着巧克力从房间里走出来,发现厨房没人后,便走到客厅看看。
“妈,你看什么呢?”
郝忻煜从背后抱住宋玥,靠着母亲的后背撒娇。
“我在看你爸和你哥哥。”宋玥抻了抻早就晾好的被单,转过身望着她的小公主慈笑,“忻煜,妈妈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吗?”
“妈妈你说。”郝忻煜撕掉巧克力上的最后一点糖纸,贪婪地感受着齿间流淌不息的甜腻。
兴许是被宠爱的缘故,11岁的少女还保持着孩童的稚气,眼眉里仿佛从未染过任何忧愁烦恼。
“本来我们说好后天送你回学校的,但是妈妈刚刚认真想了想,你哥哥在外地念了两年大学,而妈妈一次都没有去送过他,过节什么的也没去看过,总归不好。你也不想你哥哥心里难过的对不对?”
宋玥边说边抚着女儿的手背,如同在哄劝三四岁的孩子。
郝忻煜心想,别人哥哥姐姐放假都是自己往家里钻,天杰哥不愿意回家就算了,难道还想我妈妈隔三差五就飞去看他吗……
不过,咽下巧克力的郝忻煜却没有袒露心声,“那妈妈是想我明天就回学校吗?”
“嗯,你看好不好?”
“早一天就早一天,反正是要回去的嘛。”郝忻煜笑得格外懂事。
宋玥欣慰地起身给女儿倒水,转过头心里就开始筹算几天后的新计划。
从新家里醒来的郝思嘉坏笑着看向她旁边还没醒的男人,偷偷溜下床,用唱片机播起了昨天得到的黑胶唱片。
卧室里铺有细绒地毯,颜色素净,触感松软,让郝思嘉全然没有想穿鞋子的念头,她愉快地赤着脚就在地毯上跑来跑去。
踩着音乐旋律,郝思嘉慢悠悠地拉开了卧室里全景落地窗前的窗帘,火辣的阳光闯进房间内。
睡梦中的傅盛朗被喧闹的强光吵醒,却还是不肯起床,翻身卷被子蒙在头上。
郝思嘉本来也没打算催他起床,见到他贪睡的样子,宛如捡到宝似的跑出房间去,过一会儿带着画板和纸又跑了回来。
和心爱的人,住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里,这不是婚后才会出现的生活吗?
郝思嘉一边速写一边天花乱坠地出神。
等她快大功告成时,傅盛朗正好掀被子驱赶瞌睡虫。
睁眼见到郝思嘉在画他,便溢出甜蜜而满足的笑,“啊,你赚大了,白白捡了一个可以用一辈子的男模。”
“不不不,说错了。”郝思嘉摇了摇画笔的尾端,表示否定,“我才没有捡,我懒得弯腰——男模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推都推不走,真愁人。”
被激怒的傅盛朗跃然起身,挥舞手臂就来抓郝思嘉。她早有防范,一个转身就溜逃。
崭新的一天从两人的打闹开始,等他们洗漱完毕去28A看其他人时,才发现大家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傅盛朗询问郝思嘉的安排,她表示想先回去老区大院里跟陆敏莉聊会儿,然后再找时间去立夏那里一同监工。
傅盛朗便开车将郝思嘉送回去,然后才调头往公司去。
郝思嘉回到原住处时,已经是上午11点多,可她一进门就看见陆敏莉在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而早就醒来了的景立风悠然自得地在旁边电脑上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敏莉怎么还没起床?”郝思嘉将带回来的小笼包与豆浆放在景立风手边,“昨晚你们几点睡的?”
景立风见到肉包子顿时就扔了手上的东西,直奔食物而来,等他吃掉一口吃掉两个包子之后,才嚼着第三个包子含糊地回答郝思嘉的问题,“她不是昨晚睡的,她是今天早上睡的。”
郝思嘉看着景立风完全没有任何形象可言的表现,真心替曾经暗恋过他的那群小丫头片子感到悲哀。
“你们昨晚回来之后开心得睡不着吗?”
“咳咳!”景立风被郝思嘉的话呛得飙泪,“姐姐你放过我行吗!呛死人啊!”
郝思嘉赶走景立风,打开电脑上的文件看了看,立马就知道陆敏莉昨晚通宵赶美术进度了。
“不是说任务不着急吗?”郝思嘉暗自嘀咕,却还是被耳朵尖的景立风听到。
他喝了一大口豆浆,喉咙里咕哝响,“她就喜欢晚上赶通宵,你才知道吗?”
当然不是才知道。
大学期间,陆敏莉常常六七点给郝思嘉打电话,恶作剧地说要叫她起床,实际上她就是那个时间才睡下。
郝思嘉常常苦口婆心地教导陆敏莉,说熬夜不好,熬夜伤身,但是陆敏莉就是改不过来。
毕业后,郝思嘉破天荒地发现陆敏莉想调整自己的生活习惯,于是鼓励她暂时放弃对自由职业的追寻,而进入工作时间固定的职场。
这样的状况在毕业后的一年内都稳定得很好,直到这一次陆敏莉遇上了失恋危机。
怎么才能让她戒掉黑白颠倒的习惯呢?
“在想什么?”景立风用竹筷戳了戳郝思嘉的后脑勺,中断她的出神,
“你决定在这里工作吗?”郝思嘉的思维跳到了她自己的进度上,完全不理会景立风的问题。
景立风先感到一阵莫名,反应过来后才慢慢点了点头,“嗯,准备开始找工作了。”
“我有一个新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