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逸没有回应,他只在沉思,他总是觉得事情似是完结了,又似是尚未完结。
另一边厢。
今夜,窗外下着滂沱大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的的打打”的雨声。可是,戴嘉瑞熟睡得如猪般,任天塌下来,他亦不知道;而且这更加骚扰不到熟睡中的冯宛彤。
她又来到这段漆黑的街道上。
她的头左摇右摆着,口不停念着,“不好……”
冯宛彤慢慢走,她始终摆脱不到这个过去,这个阴影。她一直走着走着,虽然不愿意,但是终于还是走到后巷内,看到她,亦再一次看着相同的悲剧。
“不好!”她破口大声呼叫出来。
睡在她身边的戴嘉瑞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惊醒过来,“干什么?”
冯宛彤呆呆的坐起来,满头大汗,急急的喘着气。
“宛彤,你没事吗?”
“老公,我又梦见从前了。为什么它老是要缠着我?十年了,已经十年了,为什么它还来不愿放过我?”冯宛彤哭着说。
“别哭了。”戴嘉瑞把冯宛彤手拥在怀内,安慰着。
他能够做到的只有这个。
他已不知道该再怎样回应,再怎样安慰她,因为他要说的,要做的,他已经做过,但是对于冯宛彤的恶梦,他真是无能为力了。
过了一会,戴嘉瑞离开被窝。
“老公,你要去哪儿?”
“我去洗手间拿毛巾给你抹面。”
“你可否顺便给我一杯水呢?”
“当然可以。”
“谢谢你。”
听罢,戴嘉瑞便带着微笑离开了睡房。
冯宛彤就走到床尾的电视柜前,她启动了电视机,然后抱着双脚在看。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提要。
新闻报导员说:“今晚半夜,警方在上环永乐街发现一具女尸,死者名叫冯宛彤,四十二岁,现职酒楼侍应,案件有可疑,有待调查。另外,其他新闻报导……”
“冯宛彤?又是另一个冯宛彤?”冯宛彤自言自语道。
“毛巾来了。宛彤,来抹一抹脸吧!”戴嘉瑞送上毛巾说。可是冯宛彤只是呆呆的坐在睡床上,“老婆,你干什么愣住了?”
“上环发现了一具女尸。”
“有女尸?”
冯宛彤战战兢兢地吞上每一只字,说:“死者是冯—宛彤-”
听毕,戴嘉瑞亦呆着了。
“为什么会这样子的?魏宾实不是已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别的冯宛彤会遇害呢?为什么……”冯宛彤愈说愈激动,她边抓紧戴嘉瑞的手臂边说。
“宛彤,你别这样,事情不是你所想像一般。”
“不是,冯宛彤不该在这个世界出现,下一个就是我。”
“你干什么说这番话?”
“不……凶手一定是知道了我的过去,我的过去是该死的。”
“宛彤,你别胡思乱想,好吗?”
冯宛彤渐渐开始失控,她只顾自说,旧病又开始复发。
她愈想,头便愈痛,病得她双手抓着头。“好痛,我的头很痛啊!”她痛得掉到戴嘉瑞怀中。
“你觉得怎样?”
“我的头很痛啊!”
“你病又复发,我去拿药给你。”说毕,戴嘉瑞马上跑到化妆台前,把冯宛彤所有东西翻了出来,才找到止头痛的药丸。“药来了,你快点服下吧!”
冯宛彤从药瓶里取出数颗出来,连水也不要就一次过服下去。
“吃了药,那就早点休息吧!”戴嘉瑞说。
“我睡不到。不如你拿安眠药给我吧!”
“你又吃?”
冯宛彤苦苦哀求着,“我不想造梦,我只想一觉睡到天亮。”
“那……”
戴嘉瑞虽然怕冯宛彤又再依赖安眠药,但是眼看他的妻子受着恶梦的缠绕,也忍不下心肠,从抽屉中拿出安眠药给她。
戴嘉瑞不知道干什么今放特别疲累,刚躺回睡床,他便又再熟睡了;而冯宛彤服下药物,亦可以安心地渡过一个晚上。经过一夜的工作,办理尸体的认价手续、调查死者的身份、搜查资料……一直做至翌日。
豆斗伸着腰说:“弄了一整晚,总算有些资料在手。”
“原本我们应该离开了警署,怎料,无故又要出动。”小查打着呵欠说。
老陈说:“我亦以为魏宾实死了,那案件便完结,谁也想不到又会有案件发生。”
曹天逸从办公室走到大房。
他对各人说:“各位,辛苦了大家。不如大家回去洗澡、休息,晚一点再回来开会吧!”
“好。”各人齐声说。
众人执拾了个人东西,便纷纷离开。
然而,曹天逸仍未愿意回家,他犹如铁人般不用休息,当他见各人纷纷离开后,他还在办公室内,拿出魏宾实的日记,已经看了一遍又遍。
关公走过曹天逸的办公室,门缝透出黄色的灯光,于是他便敲一敲门。
曹天逸问:“谁人?”
“是我,关公。”
“进来。”
关公推开门,他看到曹天逸依然对着一大堆文件及旧证物。
“阿头,你还未离开?”
“我不觉得累,而且有许多东西要干,迟一点才回去。”
关公仔细一看,看到曹天逸案头上的是魏宾实的证物,好奇极了。
于是,他问:“魏宾实一案不是完结了吗?干什么你还在看他的证物?”
“魏宾实一死,之前的三宗命案好像是完结了。但是……”曹天逸又停了下来,左手在颈上拨了数下,好像有一点问题连他也不能解释。
“但是什么?”
“但是我觉得其实是未完结的,真正的凶手仍在逍遥法外。”
“什么?你真懂得说笑。”关公差异极了。
“或者你会会认为我的推断有错,但是我总是这样想。”
“阿头,你凭什么有此推断?”
“难道你不觉得魏宾实的自杀实在太突然吗?”
“他的确死在我们面前,而且在他的日记中亦承认了他刺杀三名死者,这是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我们根本不能怀疑他不是自杀,更不能怀疑三宗命案不是他干的。”
“对!三宗刺杀案是魏宾实干的,不过,至于杀害死者呢?”
“不会是他干吗?”
“在他的日记中,他只记述了他刺杀三名死者,但是从没有记任何有关杀害死者的经过,我怀疑凶手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阿头,你不是开现笑吗?”
“不,我有证据的。”曹天逸肯定地说。“首先,法医曾说过,三名死者皆是被类近手术刀的利器割断颈上的大动脉,导致大量失血。”
“是的,魏宾实是医生,他绝对有资格这样做。”
“不过,我们忽略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
“法医说,凶手虽然准确知道大动脉的位置,但手法绝非专业人士。揍言之,凶手并非医护人员,魏宾实绝不会是凶手。”
“这倒是。不过,我们不能排除一点,这是魏宾实故意扮作非熟手地割断死者的大动脉呢!”
“这点我亦曾想过。可是,魏宾实死后,我们马上跑到他的全所,发现升盆旁有一只刚洗涤了的杯子。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关公想了一想,说:“对!”他灵机一动,继续说“如果魏宾实打算寻死,哪有心情再洗杯子呢?”
“而且,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他没有寻死的原因。”
“那么,凶手是另一个人,而魏宾实有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杀,对吗?”
“绝对正确。”
“我们要不要再前往魏宾实的住所,查过究竟呢?”
“我想走这一趟。”
“我陪你。”
“你不用回家洗澡吗?”
“我猜,我先到魏宾实的住所再回家,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呢!”
于是,曹天逸便驾着车子,与关公一同走到魏宾实的住所。
他们进了屋内,便在四周搜索一下。
曹天逸来到露台前,从露台边往下俯瞰,正是魏宾实伏尸的地方。他走在露台中的一张桌子,它放在围栏旁。可是,从曹天逸的直觉告诉他知道,这处总是有点妥当的地方。首先,他蹲在地上看,看到地上有两种痕跡。
“这桌子被人移动过。”他喃喃地道。
然后,曹天逸又抬起头来再看,好像发现了什么,于是他就搬了一张椅子,站高一点来看真一点。
他喃喃自语,说:“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东西呢?”
关公亦刚刚走到露台,他见曹天逸在沉思着,便问:“阿头,你在看什么?”
“关公,你亦上来吧!”
听毕,关公也搬了椅子,站在曹天逸旁边。
关公又问:“有什么好看?”
“你看!”曹天逸指向墙上挂勾遗留下来的一段很短很短的绳子。
“是条绳子。不过,好像被人剪断了。”
“是的。”曹天逸跳下来,拍拍双手,继续说:“我环视过四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要用绳子束上去,而且我亦试过高度,按这绳子的位置,角度应该是向街上。”
关公亦跳下来。
“对了,魏宾实亦算是个整洁的人,连这道墙的灰尘也打扫得一干二净。”
“干净?”
曹天逸再看看周围,露台边怖满了灰尘,桌子也布满灰尘,椅子也是同样,唯独是这道墙,一点灰尘也没有,更添他的怀疑。
离开了魏宾实的住所后,曹天逸便与关公分手,各自回家。
在路上,曹天逸边驾着座驾,一边心系着魏宾实之死。来到交通灯位前,刚刚遇上红灯,他趁这时候沉思着,思考着魏宾实的尸首,尝试回想可疑之处。
想了好一会,交通灯亦由红色转做绿色了,后面的车子见曹天逸的车子没有启动的意欲,便发出响声,提醒曹天逸要开车。
曹天逸才惊醒敲过来,手按着軚盘,向回家路驶往。蓦然,他灵机一触,便改变了方向。
不一会,车子来到他想到的地方。
法医官阿关提着文件夹,刚离开办公室,便毅然遇上曹天逸。她好奇地问:“曹天逸,你干什么来找我?”
曹天逸笑了一笑,点点头。
“你干什么来了?”她又问。
“我有事想问你。你现在有空吗?”
“你问吧!”
“我想问清楚魏宾实的死因。”
“魏宾实?”阿关尝试在脑海中寻找这个人的资料。
曹天逸补充说:“数个月前堕楼身亡的那个魏宾实医生。”
“我知道你指谁了。”
“你可不可以详细地把魏宾实的验尸报告向我分析呢?”
“可以,不过请你等我一会。”
“好的。”
“那你先到我的办公室坐坐。”
“好的。”说毕曹天逸便走进了阿关的办公室内,而她亦快快办妥原本要办的事。
曹天逸在四周打量了一下,环境与数天前一样,在文件柜上,仍然放了阿关正式升上法医官的职位时,曹天逸与她拍下的照片。
不一会,阿关带着魏宾实的报告,推门回来了。
“不好意思,要你久等了。”
“不紧要,我冒昧来找你,也不知道你是否有事情要做。如果你有紧要事情要做的话,我可以再等你。”
阿关笑了一笑,“我与你认识了这么久,难道我不认识你的脾性吗?你平日不多来找我,但今之突然前来,想必是挺重要的事,我说得对吗?”
阿关的确很清楚曹天逸的脾性,这亦成为了他们分手的导火线。
曹天逸听此,羞怯地又笑了一笑。自从他们分手后,除了工作上的见面外,私底下再没有任何约会了。
“上次我已向你的同事解释过魏宾实的死因,究竟你有什么想知?”
“我想知道,魏宾实的尸体上,尤其是手腕上,有没有什么伤痕?”
阿关马上翻查资料,然后说:“有!这是我在后期才发现的,你看看这照片。”说毕她便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清晰地摄下一道约两寸宽的伤痕。她又问:“对了,你怎会知道?”
“我突然间记起魏宾实的尸体掉在面前时,他的手好像有一道伤痕。可是,时间太快了,我又不敢肯定,于是便来求证。”
“原来如此。”
“对了,你认为这伤痕是由什么造成呢?”
“大概是绳所造成。”
“但是,为什么死者手上没有绳子?”
“这层我就真是不知道了,你是警探,应该由你去调查。”
曹天逸看着阿关拿来的文件,凝视了好一会,想着什么似的。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
“应该没有。这次真是打扰了你,谢谢你的帮忙。”
阿关报上微笑,“不用客气。”
“我是时候要走了。”曹天逸边说边准备离开。
“曹天逸,你……”
“干什么?”
“你今晚有空吗?”
“干什么?”
“我们很久没有一同吃饭了,不如今晚一同吃饭,可以吗?”
“不,我还要回警署开会。”
“是吗?”
“请你别误会,我真是有公事要干,才不能与你晚饭。”
“我明白。”
“那么,我走了。”说毕曹天逸便踏出阿关的办公室。
“你再有什么问题,你大可再来找我。”
“我会。”
“你…你也别太操劳了。”
“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再见。”
道别后,曹天逸就离开了阿关工作的地方。星期天,冯宛彤放假的一天;而戴嘉瑞亦放假不用见客。两口子终于可以好好的聚在一起。
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了,坐在旁边看着杂志的戴嘉瑞接听了。
“喂?”
“劳烦你,我想找冯宛彤。”她说。
“请等等。老婆,你的来电。”
冯宛彤接过话筒说:“谢谢你。喂?是谁?”
“冯宛彤,我是……”话筒的另一边继续说下去。
良久。
“好的,我一定会回来。那么,到时再见面吧!再见。”说毕冯宛彤便放下话筒了。
戴嘉瑞便立即扑向冯宛彤身边,问她。“是谁来的?什么到时再见?”
“刚才的女子是旧校的同学,她约我一同回母校庆祝学校六十周年校庆呢!”
“母校?哪间学校?”
“是玛利修女学校。”
“校庆何时举行?”
“下个月七日。不过,她想我帮有搞晚宴的安排。”
“这表示什么?”
“这阵子我会回学校,打点一下。换言之,这阵子我下班后多数会跟她们一起,不能太早回来了。”
“那么,我岂不是没有住家饭吃吗?”
“是的,你可以到妈咪家,陪妈咪吃的。”
“我岂不是又会少了时间对着你呢?”
冯宛彤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说:“你成日不是要开会,就是要见客,不然的话,你就是躲在书房工作,你会在乎这段日子不能见到我吗?”
“当然会的,因为得不到的东西才会珍惜呢!”
“那我真的后悔嫁给了你。”
“为什么?”
“你说,你得到不的东西才会珍惜。现在我嫁给你,你已得到我,即是不会再珍惜我了。”
“当然不是,你是另作别话。你是我的老婆,我任何时候都会珍惜你的。”
“你挺肉麻啊!”
“你就是喜欢我的肉麻。”
“救命啊!”
接下来的日子,冯宛彤一有时间便回到旧校,与一众同学商讨校庆的节目。
一天下午,她特意抽空走到旧校,来到礼堂看看环境,以便布置。
“宛彤,你觉得怎样?”旧同学阿玉问。
“你的构思不错,挺衬学校啊!”
“真的吗?”
旧同学甲抢着说:“当然的,阿玉向来的专长都是在布置上,她的构思当然不错。”
“你最爱取笑我的。”阿玉被哄得心花怒放。
此时,冯宛彤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她的老公。于是,她便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接听电话。
“喂,老公。”
“你在哪儿?”
“学校。”
“你何时离开?”
“差不多。干什么?”
“我在你的旧学附近,来接你一程,好吗?”
“好。”
“待一会见。”
挂线后,冯宛彤便转身走回礼堂。
背后有一把女声大叫着:“冯宛彤。”
“是。”冯宛彤马上转头回应。
“你留了笔袋啊!”女的说。
“谢谢你。”一个身穿校服,看来应该是预科的女生回应。
“又是叫冯宛彤?”冯宛彤喃喃地说。
冯宛彤一心以为是叫她,怎料却又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学生罢了,令原本心情愉快的她,马上沉下来,呆呆地站在礼堂门外。
她的同伴见她过了很久也还未回去,便出来找她。
同学乙拍拍她的肩膀,“冯宛彤。”
“干什么?”
“我问你愣住站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
“快快进来,我们继续商讨别的事情啊!”
“是。”冯宛彤便随同学乙走回去了。
散会后,冯宛彤便随着戴嘉瑞回家。
她一个静静地坐着,戴嘉瑞知道她若有所思,他的左手离开了軚盘,轻轻地捉着她的右手。
“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我由接你开始,你就一直沉默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是不是意见不合而吵嘴了呢?”
“神经病,你猜我们还是年少无知的女学生吗?动不动就会吵嘴?”
“我知道我的老婆是个大方得体,高贵大方的好妻子。”
“你在哄我吧!”冯宛彤微着说。
“你终于都笑了。”
“我真是佩服了你。”
“谢谢你。”
冯宛彤无奈地笑着。
“你想到哪儿吃晚饭?”
“你作主。”
“那就我作主了。”
“好的。”
校庆的日子终于来了。
今夜在学校内齐集了许多人,不论是现读于学校的学生,还是已离校的旧生,定抑或是嘉宾,总之把学校挤得水洩不通。
冯宛彤一早便到场打点一切,而戴嘉瑞亦推掉所有约会,下班后随即驾车前往学校,参加这个晚宴。
晚上八时许,晚宴开始了。在礼堂上,设了三、四十张桌子,各人均依筹委会的安排,有秩序地入席,准备欣赏丰富的节目。席间,冯宛彤忙了一天,连洗手间也没有时间上。当她见到所有来宾已纷纷入席了,并且聚精聚会神地欣赏她与她的同学安排的节目,才安心离开礼堂一会。
不一会,从洗手间传来一把女士的大叫声。
原本享受着晚餐的戴嘉瑞,想了一想,口中諗着道:“宛彤。”
他想到自己的妻子同样走到了洗手间,第一时间掉下刀叉,朝向洗手间跑去。
当他来到洗手间时,推开门,见到的只是伏在地上的冯宛彤,她晕了。
“宛彤,你醒醒吧!”戴嘉瑞扶起她,轻轻地拍着她的面颊,希望把她叫醒。
没多久,冯宛彤的眼睛终于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