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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断萍生

三日之后的傍晚。

白羽笙独自躺在水榭的长椅上,斟着半盏淡酒,眉间带着淡淡的焦虑。白羽聆白日一大早又外出了,白羽笙估摸她是不是又去地牢探西门残雪。白羽聆不及白羽笙耐得住性子,故人落难,误会深重,她自然是焦急难当。可白羽聆一早出门,这阵日暮了都不见归来,白羽笙的内心不禁暗自焦躁。

又躺了一阵,白羽笙起身朝雨归堂走去,不料刚走出回廊,就迎面撞上那个名唤子崇的年轻门客。

“子崇你这急得,是要做什么?”白羽笙的心事尚未放下,又被这个冒失的门客撞个满怀,心中颇有不悦。

子崇见着是白家的少主,忙不迭地后退一步,躬身作了一揖:“映少恕罪,映少恕罪,子崇给映少赔不是了。”

白羽笙见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由地不安起来:“子崇你有事便说,切莫误了时辰。”

子崇闻言,抬起头看着白家少主,颤抖着声音道:“白……白大小姐出走了!”

出走!

“怎么可能?!”白羽笙脱口而出,出走两个字如同黑夜里的破空闪电重重地砍在他心上!

阿聆失踪了?白羽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白羽聆在脱离风尘苦海、与家人团聚仅仅三年,怎么可能狠心离开她曾经无限向往、现今无限眷恋的家?!

“真、真的。”子崇哭丧着脸, “方才郑妈例行去大小姐的闺房打扫,才发现所有的当季衣物和细软都被带走了……”

“荒唐!”白羽笙厉声掐断了子崇的话头,旋即调转方向朝白羽聆的闺房疾走而去。他必须亲眼去见证,他必须亲自去躬行,若仅凭子崇的这几句话,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妹妹会做出这么荒谬的决定!

到了白羽聆的闺阁门口,白羽笙停下了脚步。白羽聆闺房的木门虚掩着,他却没有推开的勇气。他似乎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情结,当真正需要面对这些事实的时候,却失去了支撑的信念。

“映少……”子崇跟在白羽笙身后,他极少见到白家少主怒意汹涌,于是只是怯怯地唤了一声。

白羽笙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推开了沉重的雕花木门。

淡淡的檀香味扑面。曾经从未踏入过白羽聆的闺房,今朝有幸登临,没有想到竟会是因为这样的一个机缘。屋里除了基本的陈设、被褥、器具,寻常女子常用的妆奁、当季的衣物,都一件不剩。床榻上的被褥叠得很整齐,衣柜、抽屉却皆是半开着,似乎房间的主人起床后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陡然有急事要外出,于是匆忙地收拾了一下行装便出了门——尽管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人去楼空。

这是白羽笙脑海中浮现出的唯一词语。

子崇看着白羽笙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房间,没有再跟进去。他站在房室门口,看着那个白衣公子失魂落魄地站在梳妆台前,一手扶着台沿,一手缓缓地摩挲着台案上一轮雕着精致牡丹花纹的琉璃铜镜。透过铜镜的反射,子崇隐隐看到白羽笙的嘴唇在翕动,但是听不清只言片语,他忽然觉得这个既世俗又脱俗的翩翩公子像是在那一刻苍老了,打自那个满眼戾气的女子搬离之后,白羽笙就比以往颓废了不少,现在他的妹妹又不辞而别,子崇不由地有些担忧白羽笙会不会就此垮掉。

一瞬间,年华老去。

良久,白羽笙缓缓回身,对着子崇道:“她……有没有留下什么?”

“有的。”子崇点头应道,随即呈上一纸信函,“这是郑妈在白大小姐的书案上发现的。”

白羽笙沉默半晌,转身步出了白羽聆的闺阁。他接过子崇手中的信笺,用极其轻柔的手打开,仿佛稍有不慎,这很有可能承载着白羽聆最后留书的信函便会灰飞烟灭。

鹅黄色的信笺上,娟秀的笔墨娓娓地书着一首小诗——

前尘忆断绮罗梦,天涯归路与君同。

琴音奏挽倾城泪,斜斟薄酒叹匆匆。

乱世云起任相送,六道轮转谁由衷。

莫怨人生参商路,三载烟火寄孤鸿。

白羽笙不言地看完了这首小诗。诗行虽短,却将他们从相识到如今三年以来白羽聆的心路历程描写得淋漓尽致,有一丝无奈与苦楚,凝固在秋日的空气中,始终都化不开。

子崇看着白羽笙秉着信笺的手越握越紧,约莫信函中是不是承载了什么痛彻心扉的情愫,但也不敢多问。

“子崇。”白羽笙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道,“你方才急着过来,便是准备将这封信……递给我么?”

“啊,是……”子崇一怔,恭恭敬敬地作答。

“父亲知道阿聆走了么?”

“这个……”子崇有些犯难,他想了又想,“左尊将军一直在书房,子崇还……没有跟他讲。”

白羽笙像是陷入了沉思,对子崇的话充耳不闻,眼中愈发深浓的瘴气几乎湮灭了他一度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倜傥神采。

“映少……”子崇见他又不说话了,于是再度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白羽笙充耳不闻。他似乎没有想明白,难道是曾经樽酒相伴的洒脱岁月用尽了上天赐予的所有恩惠,现今就要以接踵而至的灾难来要他偿还么?

苍天饶过谁?

残雪决然断交、阿聆不告而别,变故层层叠叠地压下来,白羽笙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那些原本能与他风雨同舟的人都已经陷入了各自的苦难中,现今所有的劫难都需要他一个人来背负。

子崇看到远处还有几个门客在向这边探头指点、议论着什么,他无暇顾及那几个门客议论的内容,他只是转头看着白羽笙,心中五味杂陈。他算是比较新的门客,在众多的门客中并不起眼,亦不怎么受白延宗赏识,但也许是年纪较轻的缘故,他与白羽笙还有白羽聆走得相对亲近。只是子崇没有想到的是,白家的劫难会相继而至,且不说白羽笙,他区区一介门客都觉得灾难降落得让人难以喘息。

“告诉郑妈,阿聆的房间不要再动了,锁了罢。”白羽笙说罢,长久地叹息了一声,转身朝雨归堂走去。

子崇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跟上他:“那白大小姐……”

“阿聆么?阿聆在信中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与此同时。

叶府的前厅,叶归澜独坐在幽暗的火烛下,死死捏住一纸信函的一角,肩背微微地颤抖。信函上,娟秀的字迹,清扬的笔墨,可这张轻盈的纸笺已经承载不起上面所要传达的情感。

乱世相逢,红尘路窄,先有叶公子为情为义救阿聆,后有夜后猖獗误世断萍生。

若挽转狂澜的祭品只有一人,那个人,终究只能是白羽聆。

只此一别,后会无期,珍重。

叶归澜只觉得头痛欲裂,原来那天夜里,白羽聆在奏唱《弦语问情》之后的无端之言,换来的就是今夕的一纸诀别么?

“事态已经如此艰难,但叶公子要相信我,接下来的路,你我不会走得再像这般不堪。”

原来,不再不堪的唯一出路,是要白羽聆选择离开么?

叶归澜委实想不过,他觉得一切都是一个荒谬的悖论。父亲当初的一席随意之言成为了今朝一连串离合的隐患,白延宗寿宴让自己与白氏兄妹以及西门残雪在命运的长线上有了难解的交集,银面妖容的破空登临摧毁了自己曾徜徉已久的恬淡生活,而牛首山雨霁后的山麓又让那个有着圆圆脸、红褐色双瞳的女孩子闯入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这些看上去,本是毫无关联的人生遭逢。但若不是父亲的遇刺,自己的婚约必然还会有转圜的余地,断不会在后来被白羽笙以“从父遗愿”为理由当作说服自己一阻白羽聆入宫的筹码;但若不是父亲遇刺,自己不会在雨季里的晴天独自前往牛首山练飞刀击靶,从而掉进莫霭的陷阱,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淡薄如自己也会辜负一个对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但若不是父亲遇刺,自己又怎会报仇心切,狠心与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刀刃相向……

所以,比起白羽笙的手腕、西门残雪的身份还有白羽聆的自我牺牲,叶归澜更情愿将这一切归咎于那个绝世刺客的出现。

夜后,我余生的颠覆,只是因为你啊。叶归澜内心的创痛越来越强烈,他捏住信笺一角的手在发抖,仿佛那纸信函上承载了千钧之压,要自己用一生的力量来扛。

黄昏时分,侍卫呈上这封信函的时候,叶归澜还以为是白家的人终于按耐不住西门残雪入狱的怒火,要约自己当面一谈,结果没想到信函拆开,叶归澜却看到了这样的一个现实。

这就是阿聆的结局么?叶归澜怅然自问。

而那个有着澄净眼瞳的温婉女子,早已在穿梭的人流中渐行渐远。

白羽笙怀着满腔的怅惘推开雨归堂的木门,温暖的夕照透过雕花繁复的窗棂斜斜打入,在地上勾勒成华丽精致的剪影。白羽笙无心顾及这份美丽,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雨归堂里陈列的一切。

这真是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啊。

白羽聆的琵琶斜靠在自己常坐的躺椅边,泛凉的玉簟上似乎还残留着白羽聆指尖余温,矮几上的紫砂茶壶里还盛着白羽聆昨日泡好的隔夜旧茶……

白羽笙泫然欲泣,雨归堂里的一切熟悉得让他心酸。他曾热烈地憧憬过,憧憬过有那么一天,自己斜靠躺椅,一手秉着一盏淡茶,一手拥着西门残雪,听着一旁的白羽聆缓缓拨起一曲《寄梦逍遥》。这个愿望在西门残雪入住白府之后实现过那么零星的几次,就很快灰飞烟灭在了堕世的黄沙中。

白羽笙知道自己贪婪,他明白自己要的不是零星的实现,而是永远。

白衣公子在雨归堂门口站了很久,终是拖着一身的倦怠朝水榭走去。

秋风裹挟着凉意穿堂而过,白羽笙斜靠水榭的躺椅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淡酒。他想起上次西门残雪决然与自己分道扬镳之后,自己也曾在水榭上尽情地宣泄过痛苦,而今白羽聆不告而别,自己在鬼使神差中再度来到了这里,仿佛唯有那个所在能够承载住自己所有的悲哀。

白羽笙就一直在水榭上坐着,直到夜幕吞噬了黄昏的温暖。星辉零零星星地投射下来,却照不亮水榭的露台栏杆。

“羽笙独自一人在这里,连灯也不点,可是有什么心事么?”身后白延宗的声音陡然响起,惊醒了沉浸在无涯伤悲中的白羽笙。

“父亲。”白羽笙强压下胸腔中的痛意,缓缓转身, “父亲不是在看书么?怎有闲心来雨归堂喝茶了……”

“这杯茶任何时候喝都不为过。”白延宗提着一盏烛光摇曳的印花灯笼,静静地看着儿子,嘴角带着莫测的笑容,“只是,曲终人散,人走茶凉。”

人走茶凉。

白羽笙胸口一痛,但他想到父亲还不知白羽聆出走之事,他这番话应该指的是西门残雪,于是还是决定暂时缄口不提白羽聆,只是淡淡地说:“孩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白延宗见状,长久地叹息了一声:“事到如今,为父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父亲但说无妨。”

老将军踱了几步,将灯笼搁在矮几上,然后转过身:“也没什么多说的,只是想让羽笙你把西门残雪姑娘的真是来历给为父交代清楚。”

白羽笙内心猛地提了一口气,父亲向来行事理智,今晚陡然问罪,怕是已经晓得了很多消息。

“三年前,她作为随行之人,涉足了闹得惊动朝野的‘宋寒山案’,后来在你们的担护下抽身而退,现今又以来建康投奔亲友的名义回来,不料却在离开我府之后捅出了这般变故。”白延宗语调平缓地继续说,“当初为父想到她与你们交好,又是曾经对你们有恩之人,再加上我府广纳门客的习惯,为父便也将她留在府上,只是现在看来,她的背景,与至于你们的意义,不只是有恩这么简单罢?”

白羽笙的背心在发冷,表面上仍是风雨不惊:“那么……父亲以为呢?”

“西门姑娘的身手让她足以胜任护卫之职,同样她又因为她的作风与功体而被怀疑为夜后。”白延宗看着儿子泛着微光的眼瞳,“这双重的特征交织在一起,除了月行舟中人,还能与别的什么身份么?”

月行舟。一切的矛头终于还是指向了这里。

白延宗说到这,眼神骤然犀利起来,他的眼光就这么烙在白羽笙的脸上,西门残雪的存在如同发作极慢的毒药,蔓延蕴藏了这么久,终究是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刻,爆发出了致命的剧毒!

白羽笙看着怒气越来越甚的父亲,却是突兀地……父亲一直是知道的。”

“为父曾经确实有这么想过,但后来料及西门姑娘与你们相处融洽,来历神秘却也没有做什么危机朝政之事,便姑且把她当作是宋大人当年的得力护卫,在宋大人势力倾颓后寻我府做一个依靠。”白延宗依旧直视着长子的眼睛,“哪料如今捅出这么大的漏子,她的身份,好歹也应该有个交代罢。”

“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孩儿也不好有什么掩盖,而且——没有什么掩盖的必要。”白羽笙静了静,朗声道,“残雪确实是月行舟之人,而且朝中官员在因公事外出之际雇一两个月行舟成员护驾也是常事。只是残雪姐的身手干练利落,难免与夜后有些相似,夜后如今又是建康居民谈之色变危险人物,虎贲与禁军在市井中搜捕拘留与夜后身形相仿的女子,残雪蒙冤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残雪跟我们关系甚洽,为人与作风我自然死再熟谙不过,夜后先前好几次行刺之时,残雪也一直呆在白府没有外出,这足以说明残雪姐与夜后本是不同的两个人啊。”

白延宗却是轻轻摇头:“为父姑且也知道西门姑娘有段时间呆在白府,平日里与你们交好,寻常也都与你们相处,可之后她离开白府‘投奔亲故’之举该作何解释?叶家公子不顾昔日交情在酒坊强势出手将她擒拿又该如何解释?”

说到叶归澜,白羽笙的眼神倏然变了变,但他料及情形紧迫,终是生生压下了怒火:“他么?我确实恨他与残雪刀刃相向,但看在叶白两家的情分上,我暂时可以隐忍抱痛。

“呵,好一个隐忍抱痛。”白延宗蓦然失笑,“那么出事后,羽笙你有向叶家公子问明事情的原委么?”

白羽笙却是淡淡地摇头:“残雪出事后,孩儿便再未与他有任何往来。在残雪洗脱罪名之前,我不可能原谅他。”

“若西门姑娘的罪名成立,为父倒是感念叶家公子为我府除去一恶。”

听到父亲的话,白羽笙陡然惶急起来:“父亲断不可一叶障目啊!残雪一路长途跋涉来到建康,怎甘心成为夜后的替罪羊?!”

白延宗看着儿子,眼中情绪莫测,像是想起了另一桩事:“你跟西门姑娘的情路,走得委实过于坎坷。

“孩儿……”白羽笙一时语塞,只是定定地看着父亲。他与西门残雪彼此倾心了三年,白羽笙虽一直未向父亲言明,但白延宗也是明眼之人,白羽笙年近二十三仍未向他问及婚娶之事,大概也是默许了他与西门残雪之间的感情。只是当父亲真正提起此事的时候,白羽笙心中仍是震动不已。

“将后厅易名为‘雨归堂’,又是毫不避讳地挂画,虽说挂的只是一幅女子出猎图,但画中之人定时西门姑娘无疑。”白延宗慢慢地道,波澜不惊得恍若在叙述一件陈年旧事,“为父早已察觉,但相爱是你们的权力,西门姑娘虽不是名门闺秀,却也阅历颇丰、洒脱快意。可是如今,她身上被罩下了夜后的阴影,白府门第世代清华,若是出了这样一个逆反朝纲的儿媳,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为父该若何交待?!”

“可是……残雪她不是夜后,一切只是一个可笑的误会!”白羽笙的声调蓦然拔高,不详的预感在刹那间笼罩心头,他突然很害怕父亲会因为这桩误会要他与西门残雪作一个了断。当初月行舟让他们绝了往来虽说是永久但实际只是暂时,可父亲若是插手干涉,他与西门残雪,将是永生陌路了啊!

“是么?”白延宗狐疑地看着儿子,老将军的眼神在稀微的夜色中透出一股狠劲。

“方才孩儿不是都说了么,残雪的入狱只是一场冤案,我们只求朝廷在查明真相过后还残雪一个清白!”白羽笙心中不安,语气亦是起了波澜,“现今朝廷还未提审,想必也是在等嫌隙更大之人被做拿归案。况且夜后近期皆未出手,也是料到了朝廷的这般举动。一切只等也后再度出山,残雪姐的冤名不就不洗自清了么?”

“这固然是一个办法。”白延宗苍老的眼睛透着点点锐气,“只怕是……夜后不是一个人在行动,每次行刺都有党羽作掩护,在遇险之际她的同伙也会协助她撤离。这样一来,即便夜后入狱,她的党羽也会替她行她之道。”

“这……也未尝不可能,所以一切,也只得靠朝廷了。”白羽笙看着父亲,心中想着白羽聆之事,嘴上也不愿与父亲过多争辩。

“为父只希望你不要铤而走险,无论西门姑娘的罪名成立与否,都不应因私情而失去理智。”白延宗缓缓地捋着花白的须发, “以后都不要插手西门姑娘之事了,静听朝廷发落罢,白家若是动作太频,会以蓄养逆党的罪名遭到灭门!”

白羽笙心中一惊,嘴上也只是语气疏淡地说:“孩儿知道了。”

“罢了,为父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所珍视的人能够无恙。”白延宗说罢朝前走了几步,转头看了看四周,“阿聆呢?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白羽笙闻得此言,心中压制已久的酸涩骤然溃堤,默默无尽的痛楚涌上心头,让他几欲垂泪:“阿、阿聆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什么?走了?!”白延宗脱口而出,脸上陡然涌现出巨大的惊诧,“羽笙你在说什么?!”

“父亲看这个罢。”白羽笙悲苦地说着,递上了白羽聆留下的信函。

白延宗不可置信地接过信函打开来看,那首蕴含着无限留恋与无限决绝的小诗映入他的眼睛,如同锋利的刀刃刺痛了他的心脏。

“阿聆……究竟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白延宗拿信的手在发抖,这个年事已高的老将军,断然没有想到在自己晚年还会再次面对骨肉离散的现实!

“这……是父亲逼的啊。”白羽笙酸楚地说,“父亲欲将阿聆献予国主以保白家安康,阿聆内心不甘与家人分离,躯壳上却无力反抗父亲的意愿,才狠心作出了这样决定啊!”

“可是,为父不已经答应将她许配给叶家公子了么?!”白延宗似乎是无法相信白羽笙作出的解释。

“叶公子上门提亲固然没错,但这一切却是建立在叶公子的巨大牺牲之上。”白羽笙看着父亲,灯笼明灭的灯火在他的眼底泛起晃动的光辉,“叶白两家父辈虽然交好,也曾有过子女联姻的打算,但现在的叶公子,却要以牺牲与小霭姑娘的感情为前提挽回阿聆入宫的脚步。若不嫁,从此宫深门禁两相陌路;若嫁,我们昔日友人之间必将反目,所以,阿聆选择了离开……”

“这……”白延宗的心间还笼罩着巨大的悲恸,“羽笙你说的小霭姑娘……可是莫大粮商的女儿?”

“是。”白羽笙点头,他一袭素白的长衫迎着穿堂的夜风,此时只觉遍体生寒,“说来也是孩儿的错,为了留住妹妹,竟走了以牺牲别人为代价的这一步棋。”

“不,是为父愧对了阿聆。”白延宗扶着前额,无比倦怠地坐在了躺椅之上,“为父只是没有想到阿聆对自由的渴望,早已赛过了这团聚的三年。”

曾今以为长子接回了女儿,白家便已经是举家团聚、安定满足,熟料乱世的罗盘将自己生生推上了以牺牲女儿的余生来换取家业安康的路途,白延宗曾在暗地里自我责骂,却仍是没有想到,面对女儿为了不相误相负的坚毅果决,这朝夕相伴的三年只是尘埃。

白羽笙俊秀飞扬的脸上充斥着浓烈的悲伤:“父亲……”

“组织家丁开始寻找阿聆,如有必要,为父就去亲兵营里调动亲兵协助寻找!”白延宗的手按在矮几边缘,语气坚定地道,“阿聆今日白天才出走,此时还不会离开建康!”

白羽笙闻言,似乎看到了一丝零星的希望:“如果找到阿聆……”

“如果找到她,为父不会责怪她不辞而别。”白延宗的言语不再犀利透彻,此时此刻的他也不过是一个盼望着后辈早日归家的父亲,“而且她跟叶家公子的婚事,为父也不会再施加任何压力……”

“不,孩儿却认为父亲还是先维系着这桩姻缘为妙。”白羽笙却是蓦然打断了白延宗的话。

白延宗一愣:“这是为何?”

“孩儿认为,在残雪的冤案平反之前,这桩婚姻是能够牵制住归澜的唯一羁绊。”

白延宗心中一亮,默许之下却也倍觉无奈:“没想到此时此刻笙你还有心顾及这条后路,这番缜密心思,连为父也叹服啊……”

白延宗话音未落,一阵凛冽的疾风扫过,白羽笙惊愕地抬起头,看见一件物事乘着夜风落进水榭,他刚欲上前,却被霍然站起的白延宗挥手挡开。老将军兀自上前几步,拾起了那件并不起眼的物件。

无端的,白延宗开始苦笑,白羽笙从后面看到他微偻的背脊在颤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紧跟上前几步,夺过父亲手中的物事来看,心却顿时寒掉。

煞名久传的夺命判书,浓墨,狂草,羊皮卷。

荣华何难,功勋何苦,虚名付过往,夺魄看今朝。

“于是,我也收到这久仰的绝杀笺了么?方才还无谓地言及,没想到俯首抬袖间,自己就收到了。”白延宗怅然而叹,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滑落,他想自己还是会害怕的,却还是不甘地仰起头,对着夜空悲怆地感慨,“命啊——!”

“父亲……”白羽笙被这巨大的变故震惊得失了言语,他大概是没有想到,这夜夜惊梦的日子,到底还是降临在了歌舞升平的白府,需要他们用不到十五天的短暂时限来做好准备迎接一场在劫难逃的惊天骇变。

屋檐之上,一个黑影披着暗淡的星光,轻轻地,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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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影说: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尤世纯的性格了!她是善良又大气很懂事。若她好好的,必然是一国之母。但是她很怪,她追求的总是跟别人不一样!而且任性起来非常任性,发起狠来非常狠。最要命的,就是她的性格太极端了!不过这就是她,让人心疼的她。尤世纯说:血染是个像天使一样的笨蛋。明明如此深爱,却总是他先转身。相同的经历让我们惺惺相惜...而盛明寒就是个魔鬼,他尊贵的地位和高深的城府。他付出了难得的感情,但他却又有太多放不下,所以,他的放不下伤害了太多人,伤害了他最重要的人。卓琪说:人生,就是来感受喜怒哀乐的,所以想爱就去爱吧!没有那么多担惊受怕的。无论结果怎样。该面对的是始终逃不掉的。
  • 山的智慧,水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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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至高修养便是将山与水的精神相融合,达到“淡定如山,灵动如水”的境界。本书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从信仰、原则、稳重、意志、担当、内涵入题,下篇从追求、姿态、能力、毅力、机变、胸怀着笔,讲解了如山的精髓和如水的境界,期望能为您当下的生活和工作带来有益启示。
  • 万佛归宗

    万佛归宗

    人武初三境,地魄九重天,命魂锁七魄,觉魂通鬼神,生魂造化界,大道衍三千,破虚始神仙。
  • 卿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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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穿越了!啊?变女人了!哇,大美人呀!哈,XXOO啦!嗯,生娃娃了!艾玛,人家都说缘分是猴子的大便,这千年的缘分又是多大的一坨呀!子苏色迷心窍不顾自己禁欲系的身份和妖神孔雀上炕进行脖子以下部位的亲密接触,结果就整出了一个小娃娃,可没等孩子出生,他爹就飞了!跨过万水千山好容易找到人家门前,孩子爹搂着小三,鼻孔朝着天:“这位大婶,你找谁?”尼玛!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敢抛妻弃子学失忆了!小奶娃撸着袖子说:“麻麻,我们去扁他!哼,扁他是便宜他!一定要掐断他的脖子拔光他的毛剁成一块块穿在钎子上用火烤!小奶娃点头称赞:“好!多放点孜然!-----------------------------------六岁的小美男前面走,后面跟着四个五岁的小帅哥。小帅哥甲:鸟哥哥,你给我当媳妇吧!小帅哥乙:鸟哥哥,今晚你陪我睡给你玩陀螺。小帅哥丙:鸟哥哥,我要尿尿你帮我。小帅哥丁:鸟哥哥,嘤嘤嘤!小美男抱头狂喊:“滚!你妈喊你们回家吃饭!
  • 异界玩家

    异界玩家

    一个正在玩虚拟游戏的时代青年穿越武道大陆,虚拟头盔融入脑中,将异界当成一个新的游戏!什么?丹田破碎?不要紧,哥升级是用经验。什么?功法珍贵?不要紧,哥有三个游戏职业全部技能,你见过法术吗?什么?药师嚣张?不要紧,哥生活技能不仅能炼药,还能炼丹呢。
  • 聚宝盆:咱玩江洋大盗

    聚宝盆:咱玩江洋大盗

    柴扉扉觉得人生最光荣的事是:咱要做一个劫富济贫的好人!穿越古代,现代神偷励志改变,专门做一个“好人”。从此江湖苦不堪言:金银珠宝被掳走,连城宝物渣都没。丢脸有木有!最最重要的是:人家还把自家牌匾都偷走了!上面光荣写着“飞偷大盗到此一游”又把牌匾扔了回去!从此,柴扉扉江湖人称“飞偷大盗”。如果你要问咱家扉扉的钱到哪了?西北贫困地区领着一家老小走上致富道路。这是她的功劳;东部水荒问题OK,全民步入小康生活,这是她的策划。这就是劫富济贫有木有!某年某月某日,听某人说某位腹黑男主身带奇异宝物聚宝盆,某女心动不已,结果......展开了一系列你追我赶的过程。具体请戳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