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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宿命之战

一声铿然巨响,叶归澜手中的妖异长刀撞上了刺客左臂的坚实铁铠,叶归澜旋即收刀移步变换路数,紧接着一个漂亮的乌龙取水直取刺客左肩!

陆子铭的流云弯刀还在刺客手中,她见年轻人攻势之猛,立刻后退几步挥刀横挡,血馥重击在弯刀的刀锷上发出浑厚的铮鸣声。

青色的妖刀翻腾起凄艳的光辉,叶归澜刀走龙蛇步步紧逼,血馥承载着最后的执着与信念,在空中划过一个个凌厉的圆弧,叶归澜尽极了毕生的刀法修为,只为让眼前的银面妖容伏诛在凄艳的刀光下!

血馥咄咄扎眼,弯刀铮铮刺目,刺客与刀客,宿敌与宿命,杀与恨,刀与仇,前尘过往交织相错,爱恨情仇纠结纵横,在这个月色昏暗的夜晚掀到了决死的巅峰!

叶归澜秉着血馥,转腕翻掌又是一击!青光诡艳,刀行如云,多少个寂寞演武的岁月婆娑走过,为这一次、只此一次,叶归澜倾注了一生的筹码,便绝不言弃,亦不可能言弃。

刺客回身移步顺势而走,流云弯刀上流线华丽的水云纹绘映着房檐下明灭的灯火泛着银亮的光芒,却在夜后手中狰狞得恍若淬毒的长牙。她是暗夜的主宰,所有的阻拦都是她刀刃下的蝼蚁,而这个年轻人竟然接二连三地犯上她的底线,她血脉里翻腾的杀气早已被引燃在妖刀的炫目刀光下!

叶归澜一刀落空,借着翻掌出刀的推力向前逼出数步飞身而出,血馥在他手中绽放成绚丽夺目的青莲,如那噬魂噬心的青莲花地狱,不遗一丝苟且的温存,只有满目狂烈的仇恨与怨毒!

叶归澜跃在半空旋臂转腕,青色莲花凌空盛开的一瞬攻势已然成型,叶霆钧的独门绝杀再现人间!

刺客在犀利的刀啸中抬起头,看着半空中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运起了他父亲曾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绝世刀法。他们交手过三次,年轻人飞速进步的刀技纵然未及炉火纯青,但已经不容她再小觑分毫。

这就是仇恨的力量么?刺客自我试问。

时间已经不允许刺客思考,她当即上身后仰,托住流云弯刀的双腕一折一错凛然相阻。叶归澜铿然决绝的一击迎面重击在弯刀的刀刃上劲道不消,愣是连着他坠落的惯性一路向下推进,排山倒海般的压倒之势容不得半分反抗。

一声脆响,流云弯刀被叶归澜生生崩成两截。

弯刀断裂的那一瞬间,刺客果断松开刀柄顺势向后仰倒,倒地之后她旋即一手撑地发力,整个人侧滑而出,叶归澜沛然的一刀怒砍在青石板地面,当即碎石横飞。

刺客斜滑出去后身体撞上了一名萎顿在地的亲兵,未及那亲兵出声,她旋即翻身弹起抓起那亲兵的胸襟将他横挡在了身前。

叶归澜抽回血馥之后本能地转身就是追击的一刀,却猛地看见赫然横挡在刺客身前的人肉盾牌,脱了力道的亲兵眼中满是难言的悲怆与绝望!

叶归澜乍然心惊,可要收刀已经来不及了!

连惨叫都没有,血馥一刀封喉!

血沫绽开成红色的花朵从亲兵的咽喉喷涌而出,叶归澜本能地回刀收势退了几步。在夜后拽起亲兵横挡之际,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一柄霸刀,十名亲兵,一场血流成河的死战,一个无法扭转的结局。

在三宫九翼崩塌地那一瞬间,叶归澜便料到了这场对峙的走向。整个三宫九翼都在为这场屠戮献祭,这场守护之战还没开始,叶归澜就已经变成了孤身一人。

刺客顺势将手中的亲兵向叶归澜推去,继而双腿发力向后接连两个空翻再度与叶归澜拉开了距离。叶归澜咬着牙扬臂一挡,一个肘击撞开亲兵的尸体后又提刀追了上去。

刺客落地后又是几个折身,绕过几个横陈在地的亲兵后立刻侧身朝白延宗的卧房疾奔而去,叶归澜紧随而上翻掌凝气运起血馥对着刺客的左腰劈空斜斩!

刺客觉察到左后方刀气逼近,旋即翻身移步扬手一撒,一连串刺耳的声音破空响起,链刀发出铮鸣的声响从刺客袖口中毒蛇吐信般射出,瞬间缠上了血馥的刀锷。

这招式与两个月前相决在右仆射府中如出一辙。叶归澜早有防备,他在铁链缠上血馥的瞬间上前一步,一手稳托刀柄,一手搭上铁链,旋即猛地蹬地弹起对着刺客的腰腹一记重踹!

铁链的一头被叶归澜牵制在手,年轻人飞至的一脚猛踹上刺客的左腰!刺客顿觉腰腹一阵剧痛,继而强忍痛楚顺势松了左手弃去铁链一个空翻,踩在一名亲兵的肩上发力朝白延宗的卧房纵出。

叶归澜扬臂一振挥开铁链,立即抓起血馥朝刺客追去。

白羽笙站在几丈开外的地方,翻飞的刀光和闪腾的人影晃花了他的眼睛。他害怕那个缄默的年轻人会从此饮恨瞑目在夜后的屠刀下,但更担心父亲会在鎏银面具泛起的惨白光辉里命落黄泉。

可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看客,任凭彼岸的烈火倾覆了山水,自己终究只能这般隔岸观火地看着。

“映尘,帮我!”叶归澜的呼声陡然破空!

白羽笙愕然间只听见一声房门崩裂的轰然巨响!

白羽笙猛省,因为他看见刺客抡出背在背上在赤铁重锤砸开了父亲的房门!

会意之际白羽笙几乎是本能地疾奔向卧房。这个总是从容优雅的翩翩公子再也顾不上自己惯有的风度与骄矜。他来不及想刺客是如何做到背负重锤仍然还可以如此轻盈地翻腾弹跳并与叶归澜周旋,他只知道自己此时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到卧房侧面,扳下控制室内所有暗器的机关。

这边夜后挥锤砸开了坚实的木门后当即一个反手朝叶归澜掷出重锤,叶归澜见状沉肩斜闪,满是铁刺的重锤飞旋着擦过他的左肩飞过,堪堪擦破了他左肩的衣衫。

刺客蹬地接连几个翻转绕过了进门几步处画饰繁复的屏风,叶归澜紧跟其后运起一刀,将屏风从正中劈开之后劲道不消,愣是连着叶归澜整个人急速推进,径直向刺客送出了气道强劲的一记纵斩!

刺客回头惊见屏风豁然洞开,立即躬身斜闪避开掠过耳鬓的妖刀,趁势运起一掌重击向叶归澜前胸!

叶归澜没有料到刺客反应竟如此之快,骇然间已经来不及收住急速推进的身势。只闻得一声劲掌击中人体的沛然声响,叶归澜一声闷哼,顿时口溅朱红,被刺客雄浑的掌劲硬生生逆转了方向后退几步撞上屏风的乌木框架。

叶归澜按着胸口吐出一口浓血,握住血馥扭过头对着门外艰难地吼道:“映尘……快啊!”

门外白羽笙已经触到了暗器的总机关。为了避免误伤到白延宗,室内各处排布的暗器都经过严密的测算并布置,以求在暗器倾巢发出之后巧妙地避开床榻。现在只要白羽笙扳下扳手,除了床榻上的父亲,屋内的其余人将死在满屋暗器的围剿下。

这些都是前几天叶归澜在布阵之际教给他的,本来是叶归澜亲自把关,但年轻人担心到时候形势有变,于是要白羽笙做好代替他扳下机关的准备。

而现在,兵阵破裂,刺客突进,分明已是被逼上了绝路,白羽笙的手搭上扳手,却迟迟没有扳下。

一切计划都是按着刺客只身突进卧房来进行的,可是现在卧房里在暗器目标范围内的人除了刺客,还有叶归澜。

如果白羽笙扳下机关,叶归澜将有与夜后同归于尽的可能。

很快屋里又传来了短兵相接的声音,白羽笙手心冒汗,所有的冲突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他不希望刺客得手,也不希望被自己寄予最后希望的年轻人与刺客同归于尽。

怎么办?白羽笙无从回答。

汗水顺着白羽笙清俊的面容滑落,一个刺客,三条人命,何去何从,何始何终,最后的命运与终途尽数掌握在他手里,他却狠不下这颗心。

“快啊!”屋内与刺客战况胶着的年轻人再度咆哮。

归澜,我尽力了,对不起。白羽笙内心默道,然后咬着牙拉下了扳手。

时空像是静止了一瞬,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骤响。

整间屋子像是浑然一振,然后一连串机括叩响的声音响彻了所有人的脑海。万千机关在那一瞬间全悉扣下,短箭、长矢、手刃、四棱刺、回旋镖等暗器一时齐发,以千军万马之势席卷向屋内厮斗的两人!

排山倒海的铮鸣声轰然回荡在白羽笙的脑海,他不敢想象屋内是怎样的一番情景。无处遁藏的两人,没有终末的决战,看不到未来的征途,白羽笙只觉得胸腔剧痛,前尘旧梦如海潮般淹没了他的心绪与思维。

他听见了利器中伤人体的声音,他不敢去想象,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年轻人,那个无法逆转的凄凉命格,三番对决,两度饮恨,而这次,或许他是成功了,却是以同归于尽的结局收场。

白羽笙说不上自己有多么恨他,或许他并不爱自己的妹妹,或许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目害得自己心爱的女子锒铛入狱生死未卜,但白羽笙始终说不上有多么恨他,也许是因为那份在这个乱世已经所存不多的温暖,也许是因为叶归澜背负了自己最后一丝苟且的安存与希冀。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白羽笙知道那是因为所有的机关都已经将暗器放尽。他内心跌宕,在屋外徘徊了良久,终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走到门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堆积的暗器,它们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狰狞面目,只是散乱地堆积在四处。出乎白羽笙意料,没有千疮百孔,没有血流成河,眼前的一切竟然平静得有些让他难以相信。

叶归澜斜倚在门框上,胸口急剧起伏。他贴身的软甲已有数处裂开,的右肩、后腰等处都被暗器中伤,左腿的侧面被一柄带有倒刺的回旋镖拉开了一条口子,伤口不深,却也涌出了不少鲜血,浸湿了他大片的衣裤。他没有痛吟,只是紧抿着嘴唇,死死地盯住床榻。

再看向床榻那边,刺客跌落在床沿,一手拽着帘帐,一手按在床栏,努力不让自己栽倒。她的右臂裂开了,即便有革甲衬护,但面对来势凶猛的无数暗器仍是无能为力,她的右臂从右肩到手肘被撕开了一条让人心惊的血口,鲜血汹涌而下,浸透了她贴身穿着的黑色衣衫,染红了她身下的大片被褥。她左边的锁骨往下插着一柄极薄的短匕,若是再往右偏离不过两寸,她的咽喉无疑将会被短匕锉断。除开这些重伤不说,刺客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可纵然伤痕累累,刺客令人折服的神速仍是将在场的人惊得哑口无言。

她竟然还能在这场几乎是没有生路的围剿中幸存。

白羽笙忽地觉得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他竟是觉得恐惧。他还勉强能相信叶归澜能生还是因为他事先有着躲避暗器的准备,而刺客呢?她对整个布计一无所知,更不要说能够在扳机叩响的那一刹那找到求生的出路。而事实上,刺客不仅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避开了致命的暗器无数,更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最让人胆寒的选择——直奔床榻,直刺白延宗!

可最让所有人费解的并非是刺客能够在一场必死的杀局里生还,而是掀开的被褥下面,根本没有人!

那……白延宗在哪里?

屋内的三个人都震惊了,白延宗的失踪出乎刺客的预料,更是出乎白羽笙和叶归澜的预料。

叶归澜按着右肩上的创口,不可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四个月前那个穿肠刻骨的月夜,刀剑铮鸣,阎罗收命,竟然跟今晚有着令人心悸的巧合!身上传来的痛楚让他的思维愈发的清醒,他的右手仍然稳稳地秉着血馥,内心不禁隐隐有些期待左尊将军秉着傲视疆场的阔叶重剑悍然登临、重现那个时代的鼎盛风采,何况现在刺客已经受创在先,何况叶归澜的伤势轻于刺客而有余力封住刺客唯一的求生之路。

三人就这样僵持着,空气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血滴下的声音。

而白延宗始终没有出现。

良久,刺客松开拽着帘帐的右手,按在了左边锁骨下面的短刀上,她缓缓抬头,看向看在门口的两个人。叶归澜和白羽笙清楚地看到那张鎏银面具背后渗下了殷红的鲜血,那定是从刺客口中流出的无误,他们能够将刺客重创至此已经是空前绝后,可惜现在叶归澜也是有伤在身,无法趁着刺客受创的绝佳机会几步上前作一个了断。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失手。”刺客按着匕首,声音刺耳,“左尊将军算得很精,而你们也没有让他失望。”

叶归澜缓过了气息,将血馥慢慢横在了胸前,继而上前一步,对这刺客凛凛地道:“夜后,认命罢。”

“是么?”刺客冷笑,咽喉因为血液上涌而嗬嗬作响,“愚蠢的人。”

叶归澜没有动怒,只是不言地调整刀锋。刺客的话语有意无意地挑衅着他的忍耐,他却是宠辱不惊地面对着,给刺客一个枯井般的冷漠表情。

“你是在害怕么?”白羽笙跨过门槛,站在叶归澜右后方,“你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何苦做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有么?”刺客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发力,右手捏住插进锁骨下面的短匕缓缓拔出,那道创口随着短匕的抽出而不断渗出鲜血,而她遭受重创的右臂也因发力而不时有血沫溅出,“即便是困兽,也要犹斗。所以,白延宗——必死!”

伴随着嘶哑的咆哮,刺客强行凝气脱手射出短匕直取白羽笙命脉!

“映尘小心!”叶归澜眼疾手快,拖着负伤的身体侧身一步挥刀横档,短匕撞上血馥之后发出清越的声响后无力落地。

“快走!”叶归澜侧身对着白羽笙吼道,因为他看到刺客在猛然出手之后顺势朝这边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她要豁命强闯一条生路!

白羽笙见状立刻一个侧转朝门外撤去,他明白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毫无功体的自己与其在这里当累赘,不如尽快撤离。

刺客趁势跃下床榻,以远超常人的坚韧承受力杀向唯一的生路。叶归澜不甘示弱,哪怕有伤在身,但他仍然选择以未来作筹码来赌上一生!

刺客旋动左臂铿然发力,又一根链刀从袖口中铿然射出。叶归澜抡动右臂旋身一挡,毒牙般的叶刀铿然撞击在血馥的刀面上震得他不由地脚下发力生生稳住身形。他难以相信刺客已经负伤之重怎么还可以运起如此浑厚的内力,仿佛要将建康城的达官贵人们赶尽杀绝的不是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刺客,而是天。

叶刀撞上血馥之后,刺客立即双手勾住铁链,只见她双手变换着位势一勾一拉一错,铁链在犀利的风声中变换着路数操纵着链头上的叶刀,使得叶刀失手之后再度如毒蛇般在铁链的牵引下重振旗鼓咬向年轻人!

叶归澜挥刀横走顺着血馥的走势回斩斜切避开气势凌人的链刀,转而一个斜斩砍上链刀纤长的铁索,然后他稳健地回拉倒引调整双腕的路数,这是锁喉手的招式,在这一刻锁喉手配合刀法将一切施展到了极致,。

链刀经血馥的破空一击之后改变了原来的方向,堪堪擦着年轻人还在滴血的右手掠过,刺客见年轻人又上强势修为,立即翻掌收势,顾不及已经几近报废的右臂,企图用更加复杂的链刀路数来迫开年轻人以逃出生天。

这是她唯一一次行刺失败,还有为此丧命的可能。

叶归澜内心惊诧,不想刺客分明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怎么还可以豁出性命相杀,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链刀在刺客的操纵下如吐信的毒蛇缠上了血馥的刀身!

叶归澜一骇,旋即本能地抡臂收刀想要将血馥撤回,不料组成这根铁链的铁环形状棱角分明,绕上刀身后便如藤蔓死死箍在了妖刀上。年轻人见自身已被牵制,当机立断双手握住刀柄以此作为支撑旋身一腿猛踹上刺客下腹!

刺客本欲借链条之力牵制住妖刀,不料反而被叶归澜乘得攻击的先机。叶归澜杀意盛浓的一记正中刺客下腹,刺客顿感五脏六腑一阵剧痛,狰狞的鲜血再度从面具后面涌出,刺客仅仅是朝后退了一步,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年轻人一脚踹出去后重心下移,整个人朝后仰下顺着惯性急速推进,欲凭着自身重量配合力道的优势将血馥抽离。刺客顾不上右臂还在溅血,双手死死勾住铁链,屈膝强力弹起,欲借高度之利压制住突进的年轻人。

铁链将刺客与年轻人相牵相扯,本是一根仅仅是铁环形状有些迥异的铁链,在这一刻竟成了宿命的枷锁,将两个彼此站在对岸的魂灵死死拴在了一起,要他们在这个本应再寻常不过的夜晚争个你死我活。

刺客跃在半空转臂翻手操纵着铁链,叶归澜仰面推移不甘示弱地横刀紧逼。刺客跃起后见叶归澜尽显不死不休之架势,遂回身凌空一个折转,一脚踏上了血馥刀面!

铁链再度“铮”地一声绷到了极限!

叶归澜矮身推进,重力往下,双臂功力全悉尽灌;刺客跃起下压,一脚怒踏,双手力道急催猛提!

两人仿佛都倾尽了毕生所有的功体,多方力道交错相通,最后全部汇聚到了那柄青色的妖刀上。

一声脆响,血馥从刀锷正中生生断成了两截。

叶归澜的心顿生一股彻骨的寒意,只有本能地收刀撤招,无奈已经来不及了,断裂的血馥轻易脱离了链刀的纠缠,但回到他手中时只剩下半截青芒。

外面门后的白羽笙闻得声响,内心也猛提了一口凉气,大概是猜到了几分。他在退出房间后几欲去寻求援助,但终是忍住了步履,他害怕等自己颇费周折搬来救兵之后,别院里的决战胜负已判。

血馥断了。曾经被预言克制叶归澜自身命格、却又被他如珍宝般相携相随的诡异妖刀,在这个决一死战的黑夜崩成了两截冰冷的锋芒。

这难道预示着曾经夜夜纷扰的宿命,从此将画上一个凄凉的句点?

叶归澜握着半柄断刀,不可置信地生生后退几步。这一刻他才感受到了身上创伤传来的刻骨痛楚,但这些痛意仅仅存在了半刻,转而又被海潮般的悲哀所淹没。他似乎有点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似乎是一场古老的梦,而这场旧梦很长,长得他走不到尽头。

而现在,刀断了,梦醒了,一切是不是该结束了?

叶归澜握刀的手在微微发颤,不为刀断,只为这无法逆转的人生归途。他觉得手中的断刀很沉,自己似乎快要托不起。萧瑟梦醒,长夜路终,叶归澜站在世俗的洪流中回望,原来,这么多年一路走过,陪伴自己的——

只是那最后的、也是不朽的,万世洪荒。

“悲痛么?”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叶归澜的思绪。刺客在血馥断裂后收了链刀,亦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年轻人的距离,她需要一线缓和的时间,她的右臂因为这轮缠斗又撕开了些,更多的鲜血漫过了早已被血水浸透的黑衣,在地上洒下斑斑驳驳的血迹,若点点红梅凌风绽开。

“悲痛是何苦?”叶归澜缓缓放开了右手,半截血馥脱离了他的掌心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越又刺耳的声响。

他的内心此时此刻悲痛无误,但悲过痛过之后,竟有着一丝隐约的、解脱般的快意——

原来这场宿命,真正是要结束了啊。

“何必强撑颜面,你对我已经没有威胁了。”刺客的咽喉嗬嗬作响,纵使创口狰狞,却依旧快意地讽刺着。

“是谁在强撑颜面?”年轻人平静地看着调整中的刺客,他很想对着重伤的刺客使出锁喉手,但双臂上的伤已经无法容许自己进行格斗圣术这样逼命的贴身搏斗。

“你已经没有武器了,而我,还有无数杀你的可能。”刺客拖着嘶哑刺耳的声调,继而缓缓抬起了手臂,链刀几经缠绕挂在她手臂上,如同伺机出动的毒蛇。

叶归澜没有说话,却是一点点地动了,只见他将手慢慢放在沉重的木门上,继而慢慢地发力推动木门,木门推开之后,只见一柄宽厚沉重的阔叶霸刀静静地靠在木门背后的墙角里,那柄刀的刀鞘由厚实的牛革制成,牛革随着年代的推移而呈现出油亮的黑色光泽,皮革上还镶有精密的鎏金丝线,金色黑色相互呼应,烘托出肃穆浩然的王者之气。

鬼啸。

叶归澜举起了藏在墙角的霸刀,这个身形并不算壮硕的年轻人举着这柄曾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阔叶长刀或许显得并不那么相称,但一股由先辈一路传承下来的巍然气魄在叶归澜手触鬼啸的那一刻便开始悄然蔓延,这个沉默了太多岁月的年轻人终是在鬼啸上手的瞬间有了几分父辈的骄傲与光荣。

看到鬼啸,刺客蓦地不安起来——这柄刀她是认得的,数月前一战叶霆钧,便是这柄猛虎般的霸刀砍进了自己的肩膀!

“死来!”未等到年轻人霸刀出鞘,刺客嘶声一喝,怒极攻心豁命出手欲占得先机。

年轻人方退至墙边,便见刺客沛然的一击迎面扑来,电光火石间链刀已经迫在他眼前,他来不及使出霸刀,只得本能地举起横挡,链刀铿然重击在革甲厚实的刀鞘上,震得他虎口生疼。

刺客见状立即收势一转,链刀变了个路数,再度凶厉地扑向年轻人眉心!

叶归澜勉强避开一击后正欲出刀,乍然又见刺客丧心病狂地豁命相杀,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生死一瞬间只闻得链刀撞上金属的訇然声响!

“这是?”叶归澜猛然心惊

“是你!”刺客嘶声厉喝。

“残雪——!”白羽笙凄怆长吼。

西门残雪带着一身堕世的尘埃赫然登临,甫出场便扬手飞出一柄薄刃挡下链刀助叶归澜逃过一劫。这个总是冷漠如霜的女人在此时凌厉到了极点,满目的戾气恍若喷薄的毒泉漫天喷洒,目光所及仿佛便是乾坤黯淡、神话幕终。

紧接着她翻转左腕使出手中的薄刃长剑,一连几记剑招逼得刺客向后翻腾闪避,银亮的剑花绚亮了所有人的双眼。这柄剑是韩铮的,才从牢狱中逃出生天、手无寸铁的她只得拿过同袍的佩剑,然后便直奔白府,来到寝院后见满院亲兵萎顿在地,她料想定是夜后已经出手,于是径直闯进白延宗卧房,不想竟是撞上了这样的一幕。

叶归澜内心骤然涌现出诸多复杂的情感,西门残雪与夜后同时出现,之前所有的猜测与误会不攻自破,他在此时却无法再言其它。

刺客一个后翻稳住身形,当机立断向着叶归澜扬臂又是一击。链刀如同盛怒的毒蛇发出刺耳的铮鸣直扑向前。

“小心!”西门残雪一声低吼,见状立刻轮动左臂挥剑欲助年轻人闪避,叶归澜亦是一个折身顺着墙壁退开防身。

西门残雪挽转剑势,竟然选择迎面上前用自己孱弱的身躯配合长剑替叶归澜挡下刺客势在必得的一击!链刀迎面撞上长剑之后仅仅是偏离了一点,继而顺着剑刃一路猛进直取西门残雪,只闻得女子一声吃痛的低呼,链刀势走龙蛇贯穿了她的右胸!

“西门……”叶归澜低声惊呼,赶忙一步上前扶住险些向后坐倒的女子。

刺客见状立即弃去链刀转身朝门外疾奔,她这一招只为虚晃,但西门残雪的意外相助拖慢了她的脚步,于是她只能用最利落的手段逼开这平添的麻烦。

西门残雪面色惨白,放开佩剑按着插在右胸上的链刀,吐出一口浓血:“我不是……要救你……”

叶归澜扶着西门残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他并非是讶异于以西门残雪的身手竟然会简单两招就败于夜后,也并非不解于她负伤后莫名说出的这句话,而是他的目光从落在西门残雪右手上开始,就再也无法离开。

西门残雪没有右手。

她曾经握剑执笛的右手已经齐腕断掉,只是用衣角撕下的碎布简单地包扎起来,深色的布条死死地缠上了一圈又一圈,却依旧阻挡不了断腕处渗出的殷殷血迹。

“残雪!”白羽笙奔进卧房,见西门残雪口溅朱红身负重伤,一个箭步冲上前挥开叶归澜扶住她的手,将她接在怀里。

西门残雪的头枕在白羽笙的肩窝,右胸的创口血迹深深,与她嘴角流下的鲜血汇在一起,在遍布尘埃的衣襟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她缓缓抬起左手,轻触白羽笙温润的脸颊:“还好,夜后……没伤你啊……”

白羽笙抱着西门残雪,女子消瘦憔悴的身体已在漫长岁月的奔劳中失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窈窕与温软,但在白羽笙看来,她却是最珍贵、最不可多得的存在:“残雪,我……”

“你先不说。”西门残雪将手指轻按在白羽笙微启的嘴唇上,艰难地转过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年轻人,“我刚才看到……夜后突围后,往东边……去了。”

叶归澜闻言猛省,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责任所在,方才在一时间内心涌出了太多的滋味,竟忘记了当下的目的。

“我先追去。”叶归澜说罢,顺手拣了几样掉落在地的暗器,然后提起鬼啸转身朝门外迈步急追。

“叶公子,这次……终于信我了,是么?”西门残雪看着那个落寞孤单的背影,低低地道,深重的戾气掩埋了她双眸中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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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宰相府的草包大小姐,美貌倾城,却是废柴一个。一遭身死,迎来强悍的灵魂。驭兽,炼丹,治男色,样样得心应手。他是西元国出了名的智障皇帝,生这挑花眼,却是一个傻子。她被迫嫁给他,新婚之夜,却差点被吃干净。原来,是狼扮羊,腹黑到底,偏偏扮可怜。她奋起反抗,还不知道谁扑倒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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