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Q对这次上门拜访的结果相当不满意。目前他负责的两条线索基本浮出来水面,但均没有什么价值之处,惟有希望森先生那边能挖到一些好东西。
他慢慢地走在街上,大脑里尽可能详细地回放在诺尔小姐家中的对话,希望还能从中翻到一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突然迎面走来的某个人叫住了他,大Q定神一看,心里不禁暗暗喝彩。如此养眼的可人儿实在难得一见!本来就稀有的、真正的美女大部分被搜罗去摆在大小荧幕上了,剩下的被大款藏在深屋里,何尝在大街上还能偶遇到如此令人眼前大亮的极品?
美女盈盈浅笑,递上一张纸,指着上面写的一个地址,问他知不知到在哪里,声音相当的悦耳动听。
大Q正要回答的一刹那,瞧见了地址的后半部分:21楼B座01房,心里一动,指着地址,确认一般地问:“你是要到这里吗?”
美女点点头,美丽的大眼睛里盛满直率的期望。
大Q快速打量了一下她。暗红色贝雷帽斜斜扣在头上,恰好地收拢了爆炸的卷发;火红漆亮的及膝风雨衣,宽大的腰带将纤细的腰部凸显得风情万种又不失优雅。将如此耀眼的红色穿得如此大胆、艳丽、迷人,生活中并不多见。大Q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就是她专程为了这一个地址从远道而来,他觉得她整个人散发出来气息就是如此。
他若有所思,但没表现出来。把自己刚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大厦入口指给红衣美女,然后朝前走到交通灯处停下,在等绿灯时,不由自主往回望了一下。
只见红衣美女站在大厦入口前,朝里面张望着,又抬头望了望门牌,踱着小步踌躇了好一会,最后把手上拿着的地址放入衣袋,转身原路折回。
这时交通灯转了绿,大Q有意放慢过马路的速度。红衣美女小跑赶过来,与他平排齐行。
“你不上去找人了?”大Q看到她,略略装出惊奇的样子,问。
“上一刻还有这个心思。”红衣美女的语气比刚才问路时变得略为淡漠,但依然悦耳,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可能主人不在。”
“我刚好可以百分百肯定告诉你:她在。”
红衣美女奇怪的目光毫无掩饰地巡视在他的脸上。
“如果你是找诺尔小姐的话。”他迎着她的目光,尽量保持语调轻松。
“你知道我找她?”红衣美女睁大了眼睛。她的眼影打得恰到好处,眼睫毛画得浓又翘,旋即不露齿地一笑,嘴唇的线形扭成一条优美的不规则波浪线。“哦——你看到了地址。那你认识她?啊——也太巧了!”
两人穿过了马路,在路边停下来。
“那你不上去?你手拿地址,应该是专程来找她的吧!”
“等考虑清楚是该揪头发,还是刮耳光,再上去吧。”红衣美女嘟嘟嘴说,看到大Q严眼里的不解和诧异,她的嘴唇又扭成了好看的波浪线,“可能还有其他选择的,但目前只想到这些。所以再等等看。”她说完加大了步幅,大Q赶紧跟上去。
“你们,呃,不介意的话,我能否一问?你们之间有什么冲突吗?”他谨慎地问。
“如果我介意,你问出口的话能收回去?”红衣美女语气淡淡,但含着戏谑,歪着头盯着大Q看。大Q现在才发现,在那描画精美的眼睛里透射出的光其实相当逼人,跟外在和谐的修饰相比,那目光显得过分刚硬,如果再稍稍用上一点力道就会带上凶狠的味道。
她掉开眼睛,打量四周,口里问道:“这附近可有好咖啡店?”
“喝茶的话我就有好介绍,咖啡实在不在行——虽说在这里住了一辈子。”
红衣美女的暗红贝雷帽又一歪,迷人一笑,说:“没问题,随你。你觉得哪里值得去就去哪里。”
在“茶道”里,大Q第一次不能全副精神百分百放在手中的茶具上。
红衣美女坐在他对面,上身靠着椅背,双手抱胸,精致脸庞上始终挂着的淡笑,融入皮肤的细细纹路里中,让人不太易觉察到。她整个姿势、表情,透露着远退出一百米之外作壁上观的意味,又有着一股万事尽在把握的悠然——只因为时间还非常充裕,因此无须太快出手。
大Q完全摸不清面前的女人,心里隐隐有种像落入豹子爪中猎物的奇怪感觉,被美丽的母豹微笑打量着,既魅惑于她毛色的光彩夺目,又为自己的未卜前途惴惴不安。惟有暂时伪装全神贯注沏茶,心里思索着如何攻破对方的高深莫测。
他沏好后,首先在她面前摆上一杯。
她左手握杯,尾指优雅翘起来,浅浅啜了一口,轻轻“嗯”了一声以示赞赏。再浅啜一口后,她放下茶杯,双肘支在桌上,两掌扣合成一个水平面,托着细细的下巴,看着大Q,等到他的眼睛撞进她的,才开口问:“你没有什么想要问?”
大Q一愣,没料到对方主动地问这一句。
“你不好奇?”她又问。
“啊,是有点,好奇。”大Q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平平淡淡。
红衣美女抛出一个不露齿的笑容,波浪线不似之前那么平静空白,而是带上了一点如释重负般的愉快,又像隐含了一点点自嘲。她左肘继续支着桌面,用手指慢慢地绕弄着一缕头发。右手扶着茶杯,伸出纤长食指绕着杯沿转。她的目光则跟随她的食指,欣赏优雅的表演。她的姿势是一副准备倾诉或长谈的样子。
“诺尔小姐抢了我的未婚夫。”她稳稳地开声。
大Q又一个始料不及,正往嘴边送的茶杯停在半空中,然后他决定放下茶杯。尽管认识诺尔小姐不久,接触也不多,但就根据有限的了解,她一点也不像是卷入那种纷争的女人。
“我和未婚夫青梅竹马,在我们认识了26年之后——即4年前,我们订了婚,一年后,就在我们将要结婚的前一个月,他跟我说,他有了另外更想结婚的对象,然后就离开了。他离开之后,我一直沉浸在伤心和怀疑里。因为我们一起那么久了,久到订了婚也即将结婚,而在他离开之前完全没有征兆,我们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好,我根本就觉察不到他有另外的女人。直到又一年后,我才开始接受他离开我的事实,并开始留意抢走他的那个女人。虽然我和他之间再没有联系,但我一直默默注意着他们的情况。我知道他离开我后,就直接和那个女人搬到一起住了,一年后他们准备要结婚了……”
大Q忍不住插口问道:“诺尔小姐知道你们的往事吗?”
红衣美女如同没听到一般,继续讲述着她的回忆:“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他的电话,他的情绪很低落,说他对不起我,说不想结婚了,并模模糊糊的说那女人有他从来就不知道的一面。后面这句是我猜测的,因为我知道他就是那个意思,虽然没有明说出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也还没彻底从之前的伤心中缓过来——甚至到现在聊起也依然觉得不自在——聊到结婚的话题,就更伤感——所以当时我也没多问他,反而有点暗暗庆幸。他抛弃了我,可一样没能同那女人幸福到老。这是报应。对于这样的结局,其实我相当高兴。”
女人的目光终于离开了茶杯,抬头看了大Q一眼:“我是不是很可怕?”说完,目光又垂回原处,用平铺直叙的语调继续说着。
“不久,就传来了他们出车祸的消息。他终于再没有机会得到幸福了,而我也再高兴不起来了。我大病了一场,病愈后终于醒来。其实我从听到他悔婚的一刻起,就一直浑浑噩噩,直到他过世了才清醒过来,才开始像平常被背叛的女人一样,千方百计去了解另外那个女人的情况,想像平常受伤的女人一样找情敌放肆地发一回疯。真奇怪,我之前从没想到这些例行的招数。
“于是,我就整天猜测着他们为什么出车祸了?为什么他就死了,而她幸存下来?车祸之前他跟她坦白没有?如果坦白了她是怎样的反应?她究竟有怎样的一面令他后悔了?我应该上去刮一个迟到的耳光吗?这样那样的,那样这样的,我就天天像一个受伤的疯女人一样在那里胡思乱想。直到今天,我终于踏出了第一步,找上门来了。不过,可惜,还是没能走得漂漂亮亮,就在门前临阵退缩。”
她终于停了下来,一直绕着杯沿的食指收拢回来,端起茶杯,将杯里茶一饮而尽,之前浅饮细品的优雅不见了,好像此前的长篇回忆消耗了她大部分唾液。
大Q继续沉默着,看着她把茶喝光,等她再次开口。
女人把空杯推到大Q面前,直直看着他的双眼,声调依然没多少起伏:“你知道我真正想的是什么吗?”她的眉毛向上扬,“我在想,会不会是她把尹炀杀了,原因就是她无法接受尹炀的悔婚。”
大Q盯着她一本正经的脸近两秒,才重新帮她斟茶,同时笑了,说:“你可能想太多了。”
“不是很有可能吗?尹炀要悔婚,可那女人情愿抱着一块死。”
“你猜得太远了。”
“尹炀说过她有不寻常的一面。”
“那也只是你的猜测。”
“你觉得我是个神经质的疯女人吗?”红衣美女略带不快地问。
他把斟满的茶放在她面前,由衷地献殷勤:“你是个百分百的美女,优雅、有气质,又风情撩人。”
红衣美女先拉着脸瞪了他几秒,然后格格地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即使在难过的时候,女人只要听到男人赞美,都会有点得意忘形。”
“你再有资格不过了。”
“事实上,”她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说,“我见过那女人虐待过一只流浪猫,在一个小街道的某个角落。当时那个狠劲和残忍确实很难跟她的外表搭上。”
大Q惊讶地问:“你们之前见过面?”
红衣美女抿嘴一笑:“哦,不。当时我在一间咖啡店里喝咖啡,刚好见到外面这一幕。我认得她的样子。但是,这不刚好表明或许她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吗?”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不管怎样,我继续保留我的猜测,也会想办法去查查看。我浑浑噩噩过了几年,现在有了个目标,其实也不错。不过你放心,在有结论前我不会卤莽行事。”
“应该是误会。”话音刚落,大Q也觉得自己的话敷衍得很。
红衣美女伸出右手食指,摇一摇,轻声说:“别急着帮她开脱。记住,每个人都会有小秘密。谁又能毫无保留相信别人?”说完她偏着头笑了,有一种让人不能反驳的妩媚。很快地她低头看了看左手的表,说:“我要走了。今天你就当听了一个俗气的爱情故事。信不信都没关系,别放在心上。谢谢你花这么长时间听我的陈年旧事,最后,还要谢谢你的茶。这里确实不错。”
大Q目送她离开,心里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被触动了一下。一个俗气的爱情故事?为什么要强调信不信都没关系?有点熟悉,在哪里也有谁说过相似的话吗?15秒后,他想起来了,与诺尔小姐见面的黑西装男人对诺尔小姐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