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究竟想说什么？”诺尔小姐还没等他们坐定就开口问，口气粗鲁。
“说下你的心理医生，和我参与的记忆移植实验。”森先生平静地说。
“这是两件没任何关联的私事。你刚才不也说了吗？”
“表面上是如此。我一开始也没想到。”
“你什么意思？”
森先生朝大Q点头示意。大Q拿出一张纸，递给诺尔小姐。
她不动声色接过，摊开。她在控制着情绪，鼻翼迅速张合着。“你们真的跟踪我？”
“是的。”森先生坦白承认，“因为我们想知道纸上的人有没有跟你接触。没错，在跟踪你之前，我已经知道这个人，他就是记忆移植实验中的主负责人。虽然他把我实验当中的记忆消除了，但差点发生的车祸让我记起了那张脸。我们认为他是个关键人物，不可能就这样隐退幕后，肯定会晃荡在我们周围。果然，他成了你的主治医生。”
诺尔小姐张了张嘴，最后挣扎问出一句：“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Q焦急地说：“诺尔小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那些人一早有预谋，而现在事情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取得了你信任，成功埋伏在你身边。神不知鬼不觉。”
森先生问：“你跟他接触了不短时间，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诺尔小姐左右扭着头，呻吟着，“别跟我说这些话了，别跟我说这些讨厌的话了……我受够了！我去找他，纯粹就是心理咨询，安静地谈心。他能做什么？他就是一个心理医生，是我以前主治医生介绍给我的。我觉得你们更让我心烦，我与他一起的时候要放松得多！你们才是更大的问题！”
“诺尔小姐，”森先生双手在空中向下一压，试图让诺尔小姐的情绪平复一点，“诺尔小姐，你先不要完全排斥我们，把最近所有人、所有事联合起来分析，并不难发现疑点，也会马上弄清楚我们并不是针对你的人。”
“我可看不出来。”
“因为你先入为主，对我们有偏见，思维进了死胡同，不愿意退出来，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诺尔小姐突然失控地笑了起来，说：“你怎么怪起我来了？并不是我希望被丢进这个迷宫里的！是你们一再撒谎将迷宫变得更复杂的！对帮忙建迷宫的人所指的路，我又怎能相信是正确的呢？噢——我不能！我不能！”她大力摇头。
“那你怎么就相信建迷宫的指使者呢？”
诺尔小姐没接话头。
“他是怎样帮你治疗的？”森先生又问。
诺尔小姐没作声。
“比如，今天他怎么做的？你走出诊所门口时神色非常糟。”
诺尔小姐神情复杂，看了他一眼，还是没作声。
“他也对你做了一些记忆移植的实验吗？”
“心。”诺尔小姐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用心判断谁值得信，谁不值得。心里非常清楚和医生共处时的轻松平静。”她语气迅速又变得严厉起来，“而你们以后别再跟踪我！我只警告一次，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你们将会直接面对警察！”她吐出一口气，“目前，没有骚扰电话，没有神秘人物，只有你们让我不舒服。所以事情要告一段落了，你们别再来烦我了！”
“你知道事情还没结束！”森先生无奈地说。
“我不知道！”诺尔小姐恼怒地向空中挥舞着双臂，“让我安静一会吧！”她嚷完，马上有意识地要控制住情绪，闭上眼，开始缓慢有节奏地呼气，一边默念：“放松——放松——放松。”再睁开眼时，她似乎平静多了，说：“你们走吧。”
森先生无可奈何地大声叹口气，说：“诺尔小姐，真的希望你把这所有事情串起来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想清楚了点什么，或者回心转意，随时找我们。”
“这个可能恐怕不会出现啦。”诺尔小姐不屑地说，“走吧！啊，”她指指放在桌面上的信封，“把这个也带走，你的合同。”
被不客气地驱逐出来后，森先生和大Q无精打采地并排走着。
“她彻底对我们关上门了。”大Q说。
“相当固执倔强，刚愎自用，丝毫听不进别人劝告的麻烦女人。”森先生闷闷地说，他扬一扬手中的信封，“这个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让她加深对我们的误会吗？”
“像是如此。”
“看来他们一早就算好了，步步为营，杀得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谁说不是呢？”
两人对望一下，相当垂头丧气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森先生，”大Q又说，“现在这情形，他们把我们完全踢出去了，说明我们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价值了吗？被彻底利用完了？”
森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也不打算回答，他低低地说，“我不喜欢这样——非常不喜欢……”
森先生和大Q吃完晚饭，随便聊了一阵后就分手各自回家了。两人情绪都相当低落，似乎去到了一个死胡同，已经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但也不甘心就那样退出去。但没有出路。全都堵死了。
当回到公寓大厦的入口时，森先生看见了一个美女站在那里，身材高挑，蓬松的爆炸头，身穿一袭及膝的裙装状大衣，红黑粗格子花纹。虽然还没正式见过面，但他一下子就知道了，那就是听过无数次的甄真。她似乎在等他。看见他走近后，她脸带迷人的淡淡微笑，礼貌地向他建议：“森先生，和我去喝杯茶好吗？”
森先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目前正苦于找不到出路，现在送上门的人说不定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
两人朝“茶道”方向走去。两人都没有交谈的打算，都目不斜视认真走路。她走在前面，他在后面，两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森先生看着她的背影，心想，果然是个魅力非凡的美女，难怪大Q对她产生了有点说不清的情绪——当然大Q绝不会承认。但逃不过他森先生的眼睛。在那个上床事件中，虽然他并不怀疑大Q的否认之词，自己也是倾向于认为并没有关系发生的——大Q不至于离谱至此，那只不过是一场伪装。但要伪装，也需要大Q放松警惕才能做到。毕竟她一个年轻女子总不能轻易将大Q暴力放倒，必定是利用了相当出众的魅力，解除了大Q的警觉才能成事。这次见面，他明白了。果不其然。
在“茶道”坐下后，点了一套茶。等待所点东西到位的过程中，两人依然安静着。最后是甄真先开口了。
她依然是优雅地微笑着，说：“森先生，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见面后，你一句话也没说过。之前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才对。”
森先生同样微微一笑，“之前听说你每次出现都会有很多话要说，我已经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了。”
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看来，你对我的印象并不好。”
“哪里，我只是不想打扰你。”
东西送上来了。甄真开始娴熟地操作起来，过程中两人又安静下来，她倒出了第一泡茶，自己先喝了起来，森先生跟着端起了茶杯。等他放下杯的时候，她语调平静地再次开口了。
“森先生，对这件事，你们不要再掺合进来了。当什么都不知道，静静退到一边，像以前一样平静地生活就好了。”
森先生对此不惊奇。果然，他和大Q已经没有价值了。
“不是你们把我们拉进来的吗？”他问。
“可现在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交给其他人就行了。”
森先生一笑，说：“你这个提议非常滑稽，明明是你们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就把我们弄进来的，现在反倒说得好像是我们想掺合进来一样。我觉得非常不高兴，我们被你们弄来弄去，需要时，就把我们弄进来；不需要了，就把我们踢出去。这可不行。”
“那你们想怎样？”
“找到幕后，找出阴谋，并制止你们。”
她咯咯地笑了，她说：“你真幽默。就好像一只蚂蚁说，我要把制造了沙尘暴的沙漠消灭掉。那不仅仅是不自量力了。你根本就无法想象面对的是什么。或者你拿着那笔钱去海外旅个游，好好放松一下。回来后再把这一切写成书，应该会畅销吧。总之，对于这一件事，你们不要再理，也不要再接近诺尔小姐了。”
“那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森先生反问。
“当然知道。我热爱我的工作。我也不管上头有什么 ，是什么。我只是一个人类生物学家，一直从事着人类生物的研究。我清楚自己的工作对人类进程做出贡献，那就够了。至于其他什么，我不管，也管不了。在工作上范畴里，我只奉命行事而已。”
“即使是害人谋命？”
“喂喂，”她用手掌轻拍两下桌面，说，“我们可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虽然不免会有些小瑕疵，但瑕不掩瑜。世间本就没有完美。你发现伤亡事故吗？” 她问道。
森先生从鼻孔里笑出一声，“你好像忘了这事件是从一桩谋杀案开始的。”
甄真瞅着他，静静笑了一会，“我有个建议，你不妨把那个当成一个魔术师的戏法。魔术看过吗？眼睛真实地看到了，但其实都是假的。障眼法。”
森先生微微蹙眉。什么意思？假的吗？是诺尔小姐的幻觉吗？也有可能，毕竟她精神有点……但不可能！他马上否定了自己。因为之后确实出现了抛尸新闻。
“你又开始玩扰乱视听的把戏了。”
她抿嘴笑着，不回答。
“或许你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森先生说。
她继续微笑，不想继续在这上面没完没了探讨下去。这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我此行的目的，真的是出于好意，劝你们安静退出。你们再搅在里面，对谁、对这事都不好。更会让诺尔小姐受到更多伤害——不必要的伤害。”她的语气是真诚的，脸上也是认真的，没有笑容。
“你这是威胁吗？”森先生挑起眉。
“你这样认为吗？”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而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本来这次单独和你会面，并不在必要行程里。只是因为我发现你和大Q还不断跑上门去干扰诺尔小姐，在浪费时间。此行是我多事了，如果给上面知道，并不好。”
森先生眼珠转一转，不动声色地问：“你一直在监视我们？在我们住所都安装了监视器？”
“我们没必要费那个劲。有关部门早在各大大小小地方装上了无数摄像头——以确保市民安全的名义。而我们只不过稍稍利用了一下这些网络而已。”
她看到森先生不置可否地一笑，于是又补充一句：“你们并不明白，事情越早结束越好，对谁都好。”
“究竟你说的事情里，有多少是真实的？你和诺尔小姐真的有感情纠纷吗？”
“你居然想问这个？没有。那个是胡乱编造出来的，反正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但其他都是真的，你们应该也互相证实了。”
“那你编造的目的是什么？”
“你觉得跟最初见到的诺尔小姐比，现在的她有了什么变化？”
“快被你们弄疯了。”
她伸出食指，摇一摇，纠正他：“那是你们的任务。”
“你们做这些多事，目的就是扰乱诺尔小姐的思绪。是这样吗？这也就是我们被牵涉进来的目的？你刚说那是我们的任务。”
“我什么都没说过。全都是你自己说的。”她的表情有点故作高深莫测。
“但你并没有否认。”他不客气地指出。
她耸一耸那描得很精致的眉，又不作回应。
“你说你是人类生物学家。那我参与的记忆移植实验，你应该知道吧？你们对我做了些什么？我记得移植了一些人工记忆进去，全消除了吗？”
“奇怪，你并没问起幕后。”她又没回应他的问题。
“因为我很清楚，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你很理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很欣赏似的轻轻一笑，“把该消除的都消除了，尽可以放心。”
她倒完最后一杯茶，不再往茶壶里加水，看起来准备结束会面了。
森先生把茶喝完，说：“这次一场出现，你倒什么都没说。”
她诧异了，“是你没留心听我说话？还是我这次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以致使你没辨出重点？这次来，其实我只想传达一句话，就是告诫你和大Q，不要再蹚这趟水。”
“你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些惊人的秘密吗？像之前跟他们说的一样。”他提醒。
“没有秘密了。我刚才说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退出了。哪还有秘密？”她又是一脸认真。
“我可不答应。这不是个好礼貌，你们把我们拽进河里浸了好一会，然后就当没回事一样，拍拍屁股准备走开。相当没有礼貌。”一说到这个问题，森先生就又开始摇头。
“那你想怎样？”
“奉陪到底。”
她叹口气，“看来，我今晚是白白浪费了时间。确实是做了多余的事。”
森先生眼睛亮晶晶地盯视着她，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