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的表情木然,眼神如死灰般寂寥一片,追月都感到不安了,低低地嘶叫了几声。
尽管追月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风雨,尽管容兮紧紧地搂住了她想要给她温暖,可是好冷,还是好冷,心底像是被剐去了一大块一般,都感受不到疼了,可是空荡荡的,总是缺少了一块血肉,好难受……
“宣王他……”
容兮忽然开口,无邪的身子怔了怔,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容兮的脸,好像要从她嘴里挖出些什么一般,那紧绷的神情,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只要稍稍一动,就会令她崩溃。
看着这样的无邪,任谁都要心疼,更何况容兮:“宣王给您留了一封信。”
无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容兮小心翼翼地自怀中取出一封密封好的牛皮信封,容兮将它保护得很好,令她没有将雨淋到,而容兮的这一番话,与这一封拿出的信函,简直就像被无邪拽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连忙伸手想要夺过,可她忽然又犹豫了,发疯了一般,努力地想要将自己沾满泥污的手往身上擦,她不敢轻易去碰那封信函,她怕自己的满手泥污会将它弄脏,可她身上的衣衫却比这双手还要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无邪似有些着急了,一遍一遍地擦着自己的手……
“无邪……”这是容兮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无邪一震,抬起头来看她,容兮握住了无邪的手,轻轻地将信函交到了无邪手中。
无邪接过了信函,她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急忙要去拆信函,却被容兮阻止了,无邪不解地看着她,容兮叹了口气,凝视着无邪的眼睛说道:“这封信并非是给您的。宣王命容兮将它交到您手中,请您前往太虚山寻一位沈悦道人,道人与王爷乃昔日故交,虽脾气古怪,却是仙风道骨的世外之人,素有起死回生妙手丹医之术。当日王爷的确是中了秦容大军的埋伏,您当是知道王爷年少之时,伤及命脉,落下了顽疾,如今顽疾病发,性命不保,那日王爷重伤,但秦容并未困住王爷,他虽料定王爷必死,想必您也已经是知道了,纵然王爷今日不死,恐也熬不过两年,若您寻到这位道人,将王爷的亲笔信函交予他,道人必会为王爷解眼前之困。”
无邪对容兮的话将信将疑,可容兮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无邪最后的曙光,晏无极……当真未死?
“太虚山很远……”即便乘着追月,离这至少两个月的行程,即便她找到了他……容兮为何不告诉她秦燕归在哪?
“此去太虚,一路艰险,容兮已将追月为您带来了,若您的身子还撑得住……”
“我一定会将人带回来的。”无邪摇了摇头,不管是真是假,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一刻也不原意耽搁!
前往太虚的这一路,果真如容兮所说,一路艰险。无邪身上并没有盘缠,累了,便枕靠大树而眠,渴了,便接雨水就口,饿了,便打一两只鸟捉一两只鱼涌火烧熟了便吃,往往两三天下来,只吃这么一顿,因为无邪觉得,就连闭上眼睛多歇息一秒,都是耽误时间,更何况打鸟捉鱼?
这两个月来,莫说是她了,就连追月都被折腾得吃不消了,星夜赶路,只有一人一马都累得不行了,才会各自瘫倒歇上一歇,有时候无邪怕自己太累了,在追月背上就那么睡着了,她便解下衣衫撕成条,将自己绑在追月身上。
她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座山,多少座城,多少条河,多少个村落,她见到过很多人,他们是自西域而来的商队,听闻卞国内乱,并无生意,便打算离去,她见过山野里各式各样的人,或是侠客,或是盗贼,或是平民百姓,或是战火流民,有时也会有好心人见她着实狼狈,临走时,会悄悄留下一些碎银给她。
最累的时候,无邪曾在山中受到了野兽的侵袭,然而那一次,无邪太饿了,比之欲图补她为食的野兽还有凶狠,她赤手空拳,将袭击的野兽杀了,自己亦是遍体鳞伤,便胡乱以烈草嚼碎敷于伤口之上,烈草伤身,然而血肉却能极快收脓愈合,无邪一刻也不想耽搁。
两个月的路程,当她赶到太虚山时,竟已是盛夏,无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两个多月没有洗过澡,没有一次认真地在河里看过自己的模样,这两个多月,她心无旁骛,最累的时候,她便将手按在心口,那里有秦燕归的信函,她便会觉得安心,然而现在抵达了太虚山,无邪却不愿意就以这样狼狈得像乞丐一样的模样去见那位道人,为此她用了身上仅剩的那点碎银,买了一套粗布却干净整洁的衣衫,在太虚山脚下的客栈里,要了一间房,将自己清洗了干净。
尽管一路上,她将自己折磨得狼狈不堪,可那封秦燕归留下的信函,却是崭新如初,她将它保护得极好。
无邪拿起了信函,走出了房间,她四处向人们打听道人的消息,然而所有人都好似根本不曾听闻过此人的名号,无邪心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这两个多月了,她是第一次回过味来,拆开了那封信函,果然……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这只是一封空信函,那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他说只要照着他的安排做了,就能救他,所以她信了,一路艰险,一路行来,最后却只是一封空信函,根本没有什么沈悦道人……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那间客栈,这两个月来,她不管不顾,心无旁骛,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然而此时此刻,全世界都知道,全世界都在议论,秦燕归死了!宣王在两个月前已经入殓!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那一夜,无邪站在太虚山脚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里,她一心要救的人,已经死了,就连尸首都已经入殓了,多么可笑,入殓……
“容兮……”无邪轻笑出声,带着嘲意:“你不必跟着我了,以我的性子,断是学不会自寻短见这种事的。”
无邪的话音刚落,果真身后树影婆娑,容兮乃暗卫,但毕竟是无邪如此熟悉不过的人,断不会到了这种时候仍不曾发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