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年呵欠连连,眯着双眼,一声不吭。他如今已是六十九的高龄,显然禁不起如此折腾,早就累得疲惫不堪,身体倒在椅子里,好像快睡着了一般。他见林丽华目光转向自己,下意识将身子坐直,不等对方开口问,自己就说出了子时左右的行踪:“子时左右,我在王爷房中,与他探讨近日写的几篇字。你们知道,老夫原是王爷的老师,他昨夜写了几篇字,要我来评评。直到听到外面有喧哗声,才出了门。王爷可以作证。”汾阳王点头道:“正是如此。”
林丽华道:“那么王爷那时也在自己屋里从没出去过?”汾阳王点头道:“正是如此,不信你可以问赵大人,他与我始终在一起。他还表扬我写的字有进步呢!”赵伯年道:“不错,老夫可以给王爷作证,子时左右,他不曾离开房间。”
林丽华一瞥眼见祁志成神情呆滞,口中兀自说着什么,便对他说道:“二公子,天黑时员外曾叫你进去,他找你所为何事,你们又说了些什么话?”
祁志成稚气未脱的脸上立即现出怒意,他眼露凶光,表示对问话的不满,他冷然道:“怎么,你怀疑我?”林丽华还未开口,纪钟却道:“二公子,你又何必动怒,我们何曾怀疑于你。我们只是想快点查清真凶,给阁老报仇,望你以实相告。”
祁志成突然站起身,大声道:“我告诉你们,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他,也没必要回答你们提出的问题。”说完就要离开。众人见他莫名其妙发怒,都觉非常奇怪。
林丽华见祁志成要走,倘若不拦住他,案子就没法查下去,心里不免焦急。就在祁志成将要跨出门时,只听一人冷冷道:“不是凶手,你怕什么?”说话的是陈文珑。祁志成听到这句话,身形一顿,霍然转身,怒道:“谁说我怕了?”
陈文珑紧追不放:“倘若你不怕,那你又跑什么?”
祁志成霎时语塞,脸一阵红,他狠狠瞪了一眼陈文珑,回到了座位上,显然陈文珑的激将法起了作用。林丽华感激地瞧了一眼陈文珑。
片刻之后,祁志成脸色稍缓,沮丧道:“天刚黑时,黄管家来找我,说家父要见我。我便随他来到家父的屋子。进屋后,家父问了一些关于我最近学习的情况,他劝我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准备明年乡试。我们谈得很随意,大多都是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说了一会儿,我见他困了,也就不再多说,他便昏昏睡去。我也觉得有些微困,但没经家父同意,我还是不敢私自离去,便不知不觉就趴在他床前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猛地被人一把推醒,我一看是二娘,她要我回自己房睡去,她留下来陪家父。我便走出来,可没走多远,便听到二娘的惊呼声,就赶过来。”
林丽华见祁志成神情有异,目光躲躲闪闪,似乎有意隐瞒什么,心里极为不快,她冷冷道:“员外除了谈论你学业方面的事,再也没说其他事?”说话的同时,目光紧紧盯着他,祁志成不敢看她,低头嗫嚅道:“没有……没有……”
林丽华紧逼道:“当真如此?”她目光如剑,盯得祁志成浑身不自在。祁志伟也劝弟弟,要他说实话。祁志成思索再三,终于轻声说道:“家父要我往后,往后不要再去赌坊。”声音细如蚊蚋,说到后来,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众人心下恍然,原来祁志成嗜好赌钱,却羞于启齿,难怪如此吞吞吐吐。
林丽华问道:“你可看出有什么可疑或者不同寻常的地方?”祁志成作沉思状道:“可疑的地方……”很快他摇头道:“没有。至少我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子时左右,祁志成在趴在祁文镜的床头睡觉,祁文镜被杀,他也许听到了什么动静,林丽华想到这里,问道:“子时左右,你在房间可听到什么动静?”祁志成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态,随即摇头道:“没有什么动静。或许有什么动静,而我又睡得太沉,可能没听到。”
林丽会还是不放弃:“一点动静都没有?”祁志成仍然摇摇头。林丽华彻底失望了,祁文镜在他身边被杀,他怎么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不也是在祁文镜外屋没听到任何动静,才导致祁文镜被杀的嘛?
梁中棠抚髯道:“老夫在房中看书,并没有出去过,这一点我的书僮可以为我作证。”黄管家说道,尽管寿宴半途而终,祁文镜仍要求他将宴会花费开支帐目进行合算,所以子时左右他正在帐房整理帐目。林丽华问到有什么人可以证明时,他却说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没人可以证明。但如果一定要查,可以把那些帐目取来核查便是。
林丽华想起一件事,在祁志成进入祁文镜房间之前,黄管家来过祁文镜的屋子,而且还和祁文镜说了好一会儿话。祁志成就是他叫来的。也许他能提供点有用的东西。于是,林丽华问道:“黄管家,在二公子来之前,你和员外在屋内都说了些什么?”
黄管家无暇思索道:“老爷让我做宴后帐目合算事宜及善后事宜。”黄管家说话仍然是言简意赅,从不多说一句,冰冷的眸子里射出诡异的光芒。
二少夫人刘纨和祁梦琴都说在自己屋内睡觉,说到证人时,两人都说自己丫鬟可以作证。祁文俊醉醺醺倒在椅子里,林丽华准备问话时,却惊讶地发现他已经睡着,居然还轻微的打着鼾。那下人说,找到他时,他正在走廊里倚靠着栏杆,喝得已是神智不清,有人看到他在那里呆了至少好几个时辰,想来子时左右他必定在走廊里。
剩下两人是陈文珑和纪钟,但他二人是守在门外,自是不必再问。
出了大厅,陈文珑向自己的厢房走去。因为他要保护祁文镜,所以祁府为他准备了一间厢房。他看到纪钟走在前面,就赶上几步,问道:“纪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子时之前,你进过员外屋子。”纪钟淡淡地说道:“不错,我是进去过,那时他们已经睡着了。怎么,难道你怀疑是我下的毒手?”
陈文珑忙摇手道:“没有,没有。祁员外对纪大人有知遇之恩,我相信纪大人是不会下此毒手的。我只是想知道,当时进入屋子大人可看到或听到什么动静?”
这时,林丽华不知道何时也出现在他们身旁,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纪钟。她猛然想起,在子时之前纪钟进过员外的屋子,刚才询问时怎么给忘了这点,暗怪自己疏忽,她只当纪钟和他们一直守在门外,所以没问。此时,听陈文珑问起,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纪钟斜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动静。”语气一顿,接着说道:“确实没什么动静。我敢肯定那时员外和志成都已经睡着。”
陈文珑问道:“你怎么就确定员外是睡着了呢?要知道,林捕头确定员外受害时间大概为子时左右,但也有可能是在子时之前。”纪钟惊讶地看着陈文珑,仿佛不相信他的话:“你是说员外在那之前有可能已经死了?”
陈文珑点头道:“完全有可能。屋内火盆熄灭,温度较低,对判断死亡时间会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员外很有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
纪钟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那时员外肯定还活着,因为我听到员外浓重的呼吸声。”陈文珑质问道:“你怎么确定就是员外本人的,或许是二公子的也说不定?”
纪钟摇头道:“你说得虽然不错。但是后来,我发现员外的一只胳膊露在被子外面,我上前将被子掀开,把胳膊放了进去,当时员外并无被刺的痕迹,而且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也就是说,当时他还好好地活着。”
纪钟说完,走进了自己的厢房,关上了门。
林丽华叹息道:“看来纪大人是最后见到员外还活着的人,也就是说员外确实是在纪大人进入屋子之后被杀害的。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凶手是怎么进来杀了人,又悄无声息地逃逸的?”
陈文珑 一脸无奈地说道:“我也想不明白。但迟早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林丽华微微一惊,她没想到陈文珑如此自信。她先前也非常自信,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今晚一定抓到那个该死的血鹰,就算抓不到,也能保护祁文镜不受伤害。现在,祁文镜不但被害,而且凶手血鹰却也逃匿的无影无踪了。她心里开始为自己的自负而后悔,甚至对祁文镜产生了一丝歉意。然而陈文珑的话语将她拉回了现实。
只听陈文珑说道“我觉得刚才在大厅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林丽华疑道:“哦,此话怎讲?”
陈文珑道:“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他们的不在现场证明根本就不可靠,证明他们不在现场的人都是他们的亲戚或朋友,完全可以说谎,等于没有证明。更别说还有人连证明人都没有。”他见林丽华在专心听,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显然同意他的观点,他便接着说道:“而且最可疑的就是纪钟,他在子时之前进员外的屋子,他说员外那时已经睡着,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完全可以在那时将匕首插入员外的胸膛,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告诉我们他提前编好的谎话。”
林丽华道:“作案时机是有了,可是作案动机呢?”陈文珑道:“这个目前还不清楚。”
陈文珑心中产生了一丝忧虑,起初的担心和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他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丧命,但根据血鹰的一贯做法,似乎这并不是结束,也许只是个开始。
林丽华推测道:“如果要你这样说,另外一个人也十分可疑?”陈文珑道:“哦,是谁?”林丽华道:“二公子祁志成。子时左右在屋子里的人除了祁员外一人,就只剩他了。他也完全有杀人时机,至于睡觉嘛,完全可以装出来。”林丽华面前突然浮现了祁志成的面孔。
陈文珑不置可否,他向前走了几步,前面不远就是自己的厢房。就在他要推开自己厢房的门时,后面传来林丽华的声音。
林丽华怀疑地看着陈文珑:“你到底什么人?似乎对刑狱之事很了解?”
陈文珑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前刑部尚书之子了嘛,对刑狱之事感兴趣,也不足为奇。”道了声晚安,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留下林丽华疑惑不解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