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看着老悔头儿脸上淡淡的笑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压住心头闷闷的感觉,却听老悔头儿说道,“薛大夫不会有事,你还是快进舱里躺着吧。”沈思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跟着说道,“自然没事,舌头都没了还能说什么。”说完就转身往船舱里走,老悔头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看着海,这时候传话人阿福小跑过来,“您这儿一溜烟没了,钟爷找您找着急呢。”
老悔头儿点点头,心里知道是薛大夫不大合作,钟庆那脾气又忍耐不得那人磨叽着,想着便跟阿福身后走着。进了屋子,老悔头儿看着满地血迹,无奈的摇摇头,“薛大夫,你这又是何必。”薛三逸虽然已经没了舌头还是习惯的开口,然后就一脸的恐惧和愤怒,“我让你见个人,如何?”
老悔头儿也没管他,便径自走到他身边,“见了那人,你不想医他就走,不过,”老悔头儿瞄了一眼薛三逸的嘴,看着空洞洞里面汩汩往外冒得血,“舌头回不去了,再不止住,连命都没了。”
薛三逸听了这话,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谁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他已经因为这个人连舌头都被剪了下去,倘若这么僵着,顶多是自己再搭条命上去。薛三逸紧皱着眉头,点点头。
“钟爷,要不就让他试试,刚才站在船板上,看这海可是不消停。”老悔头儿说着,钟爷也点点头。钟爷命阿福点着火把走在前面,后面是老悔头儿搀扶着薛大夫,因为薛大夫流血过多所以腿脚竟有些不利索,钟爷自己走在最后面,他看着前面有些晃晃悠悠的薛三逸,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句冷哼,他顶是瞧不惯这样的人。
很快便到了船底,那人偎在厚厚的棉被上,似乎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呼噜声,阿福拿着火把站在一边等着钟爷发话,老悔头此时却幽幽的说道,“薛大夫,这就是我们想要您医治的人。”
薛三逸听了这话便打量起眼前的这一团,说是一团一点都不夸张,那人整个身子裹进棉被里,仅仅露出丝如白雪的发,薛三逸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头发会有这样的白色,白的不带半点灰,那种白,看久了竟有些骇人。薛三逸不由得将脚步向后退了退,“好亮的光。”那人的声音响起来,阿福竟是一个激灵,“这大晴天儿的没事来绕我睡觉,阿庆是越来越闲了。”
钟爷听了这话干涩涩的一笑,“上回你说头疼的厉害,我便找了个大夫来看看,不知道你已经休息了,不然就再晚一点过来了。”听了这些话,那人突然闷闷的笑了起来,“阿庆是越来越小心了,的确,我的头疼的厉害。”
薛三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然他也说不出什么,但是一时半会儿他总能忘了自己已经没了舌头,薛三逸张张口发出“呃呃”的声响,那人瞟了一眼,皱了下眉头,“阿庆还是做得滴水不漏,好好地一个人就这么成了哑巴。”说到这儿,那人突然笑了起来,“哑巴好啊,活得久。”薛三逸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颤,他忙点着头,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老悔头儿凑近了些。
“薛大夫啊,去把个脉看看。”老悔头儿轻轻地说道,语气不容反驳,薛三逸皱着眉头点点头走向那团。当看到那人的脸时,薛三逸一时间愣了,这人虽然发丝雪白,但是模样却是年轻的很,光洁的额头上没有半条皱纹,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模样俊俏的玉人会发出那般鼓噪的声音。“你是大夫?”听了那人的问话,薛三逸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薛三逸撇了撇嘴角,露出苦笑的模样,聪明人,事到如今还有人说他聪明。
薛三逸搭上那人的脉搏,那双手的确让他心里颤了三分,那不是一双手,倒像是鱼鳍的样子,分开的五指被薄薄的肉皮相连着,薛三逸的手明显的有些发颤了,他突然明白为何钟爷一定要断了自己的口舌。把上脉搏,薛三逸生生的愣在那里,看到薛三逸的怪异表现,钟爷急忙问道,“可是有事?”薛三逸摇摇头,将手摊开,眼神中透着些许的恐惧,只是摇着头。
“薛大夫莫怕,不过就是没有脉搏,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说明他没事。”老悔头儿的语气多少有些安慰薛三逸的意思,钟爷听了老悔头儿的话也点点头,“没有脉搏?”薛三逸急忙点点头,钟爷也像是透了一口气,他看向老悔头儿,老悔头儿说道,“既然他暂时没事,咱们就回吧。”
薛三逸听了这话便起身走到老悔头儿身边,却见老悔头儿看了看他,说道,“薛大夫不能言不能语的,就算是呆在这儿,也打扰不了他,况且薛大夫在这儿,他心里也安生些。”薛三逸听了这话忙摇着头,那人却笑道,“是啊,我最近醒来觉得怪孤单的,留下个人听我说说话罢。”
钟爷听了那人的话,忙说道,“既然如此,就劳薛大夫了,放心,吃用我会命阿福按时给您送过来。”薛三逸听了这话便不再沉默了,啊啊的叫着,那人却笑了起来,“看看把你给吓得,我又不吃了你。”说完这话,那人突然放低了声音,“没腌制过的,不好吃。”薛三逸不敢正视,只能低着头使劲的点着头。
“既然薛大夫同意了,咱们也就别再废话了,钟爷咱们回吧,阿福啊,火把给我那好了,晃晃悠悠的怎么照亮。”老悔头儿说着家常的话,说完便向那人和薛三逸鞠了鞠躬,随着钟爷慢慢走了出去。薛三逸看着身边那人,那人带着笑意看着自己,那年轻的脸庞上不带有岁月的痕迹,“你知道吗,你很像我一个老朋友,我那朋友是开医馆的,济堂医馆,听说过吗?”薛三逸愣了,他看向跟他说话的男人,他突然伸出手扣住那人的右手腕,清晰的脉搏。
“你说那人不会对薛三逸说什么吧。”钟庆看着老悔头儿问道,老悔头儿一笑,“就是说了什么,薛大夫能把那话儿带出船底吗?”听了老悔头儿的反问,钟庆突然大笑起来,他用手拍拍老悔头儿的后背,“还是您老心思缜密,阿庆服了。”
老悔头儿一笑,那笑转瞬而逝,“钟爷要是没特别的事儿,我先去看看那小子。”钟爷点点头,“去吧,别说我还怪想那小子,没了那疤,越发跟子瑜一样俊秀了。”老悔头儿也跟着笑了,他心里清楚,沈思不是子瑜,那是沈惜雪教出来的孩子。
“丁若,你别哭了,这个时候哭还有什么用,薛大夫绝对不可能有生命之危。那些人既然是想让薛大夫看重要的人,为了保密而断了薛大夫的口舌,自然就是为留住他的命。”沈思不知道怎么劝慰表妹,看着表妹哭的梨花带雨,心里也跟着不痛快起来。“沈思哥,我知道,但是相公受的是罪啊,想想心里就揪得慌,再说了,口舌都没了,却还不放人回来。”丁若边哭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秀媛在一旁狠狠地啐了一声,“呸,店大欺客,我看昌丰号就是条黑船,什么都藏着掖着的让人不痛快。”秀媛揽过丁若的肩膀,“好妹子,你放心,姐姐就是有半条路也要把你那文绉绉的大夫相公寻回来。”丁若似乎没想到秀媛会这般劝慰自己,她点点头,闷声叫了句“秀媛姐姐。”沈思看着秀媛心里觉得这女子不大简单,但是见她也是一心为丁若着想,便也不说什么。
“船底肯定有秘密,先是那骇人的棺材样儿,再是薛大夫一个七尺男儿能藏哪儿?”卢勤看着沈思说道,沈思忙摇摇头,“想都别想,你知道怎么进船底?”卢勤用手抚上深思的头,“我知道,就在钟庆那屋子里,绝对有机关。”沈思听了笑了,“对,上钟爷屋子里翻上半天,还没找到机关你就被灿狼他们扔海里喂鱼了。”卢勤也知道沈思说的对,便没做声。
丁若的哭声渐渐浅了,“哼,就是掘船三尺,我也要找到相公。”沈思和卢勤看了看丁若,卢勤指着丁若冲着沈思说道,“看见没,看见没,一个小女子都比你胆子大,掘船三尺,对,我卢勤就是把昌丰号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沈思摇摇头,沈思觉得船开的快了。
老悔头儿从船板上跑过来,“沈思,你现在千万别动,我们被一艘八桅福船盯梢了。”沈思一愣,旁边的卢勤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个时候还忙着打劫,要不说朝廷那些人都不行了呢,哼。”老悔头儿看了眼卢勤,“事到如今,卢大掌柜就不用说些没有用的话,倒不如看好自己的家眷。”
沈思看了看老悔头儿,“被盯了梢怎么办?”老悔头儿摇摇头,“钟爷有办法。”沈思点点头,卢勤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怎么了,在船上还真觉得累,每天给的饭都不够吃的。”沈思笑了笑打趣卢勤,“勤叔你吃的太多了。”
丁若慢慢的也就平静下来,的确此时在这里哭哭啼啼毫无意义,何况昌丰号被盯梢,说明整条船上的人都有危险。丁若也明白,薛三逸的命肯定能留到最后,凭的就是他是这昌丰号上唯一的大夫,谁没个头疼脑热的,要说乘船的货不需要,但跑船的伙计还需要呢。丁若安静的坐在哪儿,她知道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找,想法找到薛三逸。
钟爷看着紧紧跟在昌丰号后面的八桅福船,很明显那是一艘官船,“**,这帮王八蛋们,打清兵蛮子的时候怎么不见这起劲儿。”一向比较实诚的大成狠狠地说了句,“别管他,继续走自己。”钟爷一脸严肃的盯着身后的大船。
那艘船很大,个头跟昌丰号差不多,但福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往往能克敌制胜。船首部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多用船力取胜,吃水四米,是深海优良的战舰。
钟爷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天灾如果能避免,那人祸又算得了什么。但是钟爷也不想动,以不变应万变。这时候的船舱里却炸开了锅,船舱里的老百姓们骂骂咧咧的骂着没用的明朝廷,觉得打不过清兵蛮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把注意打到了老百姓头上,真是可恶至极。有些言辞激进的,像是赵良和财叔,不停的在船舱里煽风点火,船舱里的人义愤填膺的时候,陈七哥却默不作声。
他不知道那艘船上是不是有曾经跟自己一起训练过的弟兄,虽然旁人不理解这些穷兵末将看毫无道德的行为,但是陈七哥心里还是明白,当初自己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而径直逃走。比起陈七哥,萧师爷的脸色很不好看,毕竟老百姓们骂的是自己曾经为之辅助的朝廷。
“都给我别吵吵了,昌丰号现在被盯了梢,所以都给我好好呆在船舱里,我们会有人看着你们。”灿狼大声的吼着,船舱里的人如闻天籁一般,赵良还一脸意料之中的说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昌丰号不会让咱白白送命。这就是为什么击破脑袋也要上昌丰号的原因,值啊!”听了他的话,更多的人都纷纷点头,灿狼看看下面人的反应,也没多说,便转身出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