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出多远距离,前面那人忽然失踪了。陆斌后悔没有先跟前面那人打声招呼。但是这个时候北平各处遍布日寇特务、国民党间谍、****地下党,陆斌不确定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刚才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方便打招呼,本想跟踪他到寂静处再细加询问,没料到才一眨眼的功夫,前面那个人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斌心中犹疑,正不知该继续跟踪还是掉头走出胡同时,被跟踪那个人又忽然出现了。他站在距陆斌十几步远的地方,很平静的说:“这位朋友,你找我有事吗?”陆斌盯着这个人,说:“你可姓陈?”那个人打量着陆斌,笑着说:“我道是谁,原来是陆兄弟。你没有跟随二十九军撤往保定吗?”
陆斌近前几步,说:“陈兄弟,我这次来是奉了何旅长的命令。”陆斌跟踪这个人正是潜伏在北平的陈仪遵。何基沣与陆斌交往一段时日,已清楚他的为人,知道他是个血性汉子,又得知他曾在河南少林寺拜师学艺,拳脚功夫十分了得。何基沣对二十九军放弃平津一事耿耿于怀,但败局已定,二十九军根本不能杀回平津,只能利用潜伏在平津一带的地下工作人员跟日寇周旋。
何基沣听吉星文说起陆斌的神勇,对他奋勇杀敌的气概极为欣赏,亲自找到他问他是否愿意返回北平,协助潜伏北平的工作人员对付日寇。陆斌摩拳擦掌,恨不能上阵杀敌,对国军撤出平津的行径很看不惯,何基沣让他到北平与日寇暗中较量,陆斌热血激荡,当即答应了。
何基沣暗中与****有往来,思想上倾向于****,这次让陆斌到北平就是要协助陈仪遵。何基沣早已知道陈仪遵的****党员身份,二十九军撤离平津时,陈仪遵依照组织的命令留在北平,对日寇进行暗战。陆斌有大好身手,陈仪遵如果能得到陆斌的帮助,必将如虎添翼。
由于****地下党在北平的潜伏地点是机密,何基沣只知道陈仪遵潜伏的大致位置在白纸坊西街一带,具体地点则不知情,陆斌更加不清楚,他在十天前就已经到了北平,犹如无头苍蝇,出入茶馆酒楼,在大街小巷徘徊,兜里的钱越花越少,再寻不到陈仪遵的踪迹,他将无法僵持下去。
陆斌总算运气不坏,在第十一天,终于见到了陈仪遵。陈仪遵在这天刚从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回来,打算将在六国饭店中探听到的“轶闻”转告给郑云,没想到刚走到白纸坊西街,就被陆斌“盯梢”了。陈仪遵没想到陆斌回到北平,他将陆斌错认作国民党特务,因此匆匆踅入一条胡同中藏了起来。他的这一举动使陆斌心里惶惑,犹豫不决,以为认错了人。
幸好陈仪遵及时出现,打消了陆斌的疑虑。然而即便陆斌将来意讲明,陈仪遵仍对他心存戒备,不敢轻易将他带到郑云的住处,生怕泄露了北平地下党的联络点。
陈仪遵说:“陆兄弟,你来北平许多天,坐吃山空,总该找份工作解决衣食问题啊。”陆斌说:“我粗人一个,还算有几分力气,可以到车行做人力车夫。”陈仪遵说:“我认识光明大戏院的王老板,我可以把你介绍给王老板,让你去戏院跑腿做事,这虽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总能够填饱肚子了。”
九月十五日,小田切让到光明大戏院看戏,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女人,一个日本女人。
戏台上正在演《霸王别姬》,扮演虞姬的正是王克诚的三姨太铁兰。
项羽唱道:“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虞姬唱道:“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项羽唱:“怎奈他十面敌如何取胜?”虞姬唱:“且忍耐守阵地等候救兵。”项羽唱:“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虞姬唱:“自古道兵胜负乃是常情。”台上两人一唱一和,唱得声泪俱下。传令兵禀报汉兵已经逼近,项羽惆怅感慨,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手持长剑,在项羽跟前哭哭啼啼,咿咿呀呀,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项羽说:“虞姬,你跟随本王征战多年,苦了你了。”虞姬说:“大王该杀出重围,妾身跟随大王只会成为大王累赘,请大王忘掉妾身吧。”虞姬说着横剑自刎。项羽俯身抱起虞姬的尸体,仰天大呼。
小田切让身边那个年轻女子说:“小田君,台上那两个人唱了些什么?你带我来说是看一出好戏,这就是你说的那出好戏?”小田切让指着戏台上的霸王与虞姬,微笑着说:“樱,这出戏在中国大大的有名,说的是古时候的项羽被另一个厉害的对手刘邦逼得走投无路,含恨自杀的故事。”这个叫樱的女子出身日本关东北条家,名字叫北条樱,她的父亲北条盛是黑龙会的成员,与孙中山相识,曾跟随孙中山到中国,参与同盟会的黄花岗起义,在与清兵作战时战死。北条盛战死异国时,北条樱还只是个孩子。如今,北条樱已经二十四岁,是小田切让的未婚妻。
“小田君,依你看,支那人是否就是走上穷途末路的项羽?”北条樱看着台上项羽与虞姬的表演,不以为然,鄙夷的撅起了嘴。小田切让连忙制止她:“樱,不要妄加评论,这可是一出好戏。”北条樱附在小田切让耳边,低声说:“只怕不止戏演得好,那个女人也很不错吧!”
小田切让脸色微微变了,问北条樱:“你这是什么意思?”北条樱笑容中含着鄙视与嘲讽的意味,说:“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你在中国的风流韵事我早就听人说起过了,我很想看看那个迷住你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货色,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小田切让有些尴尬,说:“樱,这种事咱们回去再说,在这里,我们只看戏。”
台下的戏迷在看戏,王克诚在包厢中看人,他身边站着陆斌。陆斌是经由陈仪贞介绍进入戏院的。王克诚听说陆斌是二十九军战士,自然十分钦佩,又加上陈仪贞开口求他,他爽快地让陆斌留在戏院,帮忙打理一些闲杂事。
王克诚在包厢中用望远镜偷偷观察戏台下的小田切让与北条樱,忽然出现的北条樱使他心中生出疑云。他将望远镜交给陆斌,指着小田切让的位置,低声说:“你仔细看一下,这个日本男人是北平日寇参谋部的,他叫小田切让,在他身边那个女人我以前从未见过,你给我瞧仔细了,然后去查一下她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