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格里后,厄班达什么事都不再去做,不再去理。他只是终日买醉,沉迷在酒坛子里,用酒精麻醉着自己。
他的母亲仍然不见踪影,他的大哥对他更加的嚣张,他的父亲对他失去了耐心,他的妻子也开始嫌弃他。不过,更关键的是,他还是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
其实,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他都在蒂斯的天堂门里看的一清二楚。
他无能为力,只能去逃避。
他只想这样装傻,也许未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那一天,他居然喝的烂醉。
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厄班达是千杯不醉的。那一天他不过喝了几杯酒,还是最普通的酒,平时他喝那种酒几大坛子都没问题。
他居然醉了?
然后在醉梦中,他对着他的妻子,说出了最致命的一句话:“我什么都知道了,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醉醺醺的他,没有察觉到他的妻子眼神的变化,也感觉不到枕边人的异样。
他倒在自己的床上,迷糊的睡着,仿佛就要睡死在这里。
如果真的就这样睡死,也算是好事。
但命运的安排,你总是要完成。所以那天晚上,本来睡得很沉很沉的他,居然还能感觉到身边的杀意。
他兀然惊醒,挣扎反抗,随手拔出自己的剑,一招就把那个刺客杀了。
他很快清醒过来,他不用去看就知道,自己杀死的是亲大哥。这件事他在天堂门里看的清清楚楚。
命运的悲剧还是发生了。
或者,在他一出生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就早已注定。
他没有逃跑,也没有辩解,就这样一个人,面对着父亲的震怒,面对着妻子的冷漠,面对着族人的非议,面对着世人的误解。
反正他也是无路可逃。
他的父亲对他恨之入骨,说什么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定要将其斩立决。
其实他明白得很,他父亲只是要杀他灭口而已。
这个格里最大的家族,掌控着格里、掌控着半个国家命脉的大家族,开始分崩离析。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自己的牢房,没有一个人来探望他。
只有在他即将执行死刑的那一晚,他的妻子才匆匆来到这里,给他送上一顿上路饭。
他至今都无法忘记,他的妻子在那时候看他的那个复杂的眼神,既是冷漠,又是无奈,还有惋惜。
如果他能够继续容忍这些污秽,继续心照不宣下去,他一定还能作为格里城的继承者存在。假以时日,他一定能继承大任,到时候他想怎样便能怎样。
但命运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他细细品尝完‘人生’的最后一顿饭,心里五味杂陈。
他靠在墙壁上,希望再一次仰望那纯粹的星空,却被密封的墙壁挡住视线。
他闭上眼睛,静心聆听,却只听到乌鸦那嘶哑的鸣叫。
这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夜,却是无眠。
第二天,他便被押赴刑场。
他的父亲痛心疾首,高声呼唤,但仍不改大义灭亲的决心。
他的妻子悲痛欲绝,低声哭泣,似乎为爱所苦,为情所困。
他的族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只是看好戏、凑热闹。
他死气沉沉,颓然坐在地上,静待死神的光临。
但是,命运不会让他死的。
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突然冲了出来,凑在他耳边,小声告诉他:“里沃死了,被索德杀的。”
他真正的感觉到命运的残酷。
厄班达知道,里沃竭尽所有,还是无法改变他的命运。
所以,厄班达也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突然大声咆哮,却只能发出乌鸦般难听的嘶哑声。
然后,那一群奇怪的人,冒了出来,他们手持恐怖的利刃,杀向了四周的人。
他看到他的父亲,露出了绝望的面孔,在他面前倒下。
他看到他的妻子,惊慌的扔掉了手中的儿子,不顾一切的逃跑,仍难逃一死。
他看到他的族人,惨遭这群杀手屠戮,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他闭上了眼睛。
他早已知道这一切,这都在天堂门那里看得明明白白。
他知道,他的父亲为了安抚自己那已怀孕的情人,竟然安排他的儿子娶了她。
他知道,他的母亲为了成为父亲的正室,居然买来婴儿冒充她的骨肉。
他知道,他的大哥为了得到继承者的地位,妄图杀害他。
他知道,他的妻子为了掩盖丑闻,杀掉了他的母亲,虽然这不是他的亲母。
他知道,他的儿子只是丑闻的诞生者,与他毫不相干。
他知道,他的族人只想看着他堕落,往日的情谊都只是装模作样。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虚伪的谎言,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的玩物。
他更知道,他只会继续留在这黑暗中苟延残喘。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那些人。
他们自称格里复仇团,要铲除这些向蒂斯屈服的格里叛徒。然后他们不怀好意的盯着厄班达。
厄班达知道他们的意图,他只是冷笑,然后把自己的右手狠狠的砸在利剑上,自断手筋,自废武功。
那些复仇者们觉得厄班达不会再威胁到他们了。而且他们自认不是治国之才,所以便决定拥立厄班达成为新一任的城主。
就这样,厄班达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还奇迹般的成为了格里的城主。
只是,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那栋豪华的城楼里,伴着那个伤痕累累的心。夜深人静时,再回想悲惨的往事,独自伤神。
这就是厄班达的命运。
索德静静的听完厄班达的自述,心里也不禁为其伤感。
“那么,你就打算这样活着?”
厄班达摇头:“当然不会,我知道,我命中还有一个人,很快她就会出现。”
“是吗?什么时候?”
厄班达微微一笑:“就从命运之剑再一次踏入格里开始,就在他再一次拿起恶魔之剑之时。”
索德心里一震,“什么是命运之剑?”
厄班达只是盯着索德,打量一番,确定他身上没有剑,便叹气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索德低下头:“恐怕我是不会再用剑,而且那一把剑我早就丢弃了。”
“你错了。”厄班达摇头,“我也曾经希望逃避自己的命运,但可惜,它仍是到来。”
索德站起来,“那么,我现在就走,离开这里。”
“你不可以这样做。”厄班达闻言反驳道,“你的使命还没完成。”
“我不想做。”索德斩钉截铁的回答。
厄班达也站了起来,左手拿起酒壶,走到了索德的身边,为索德满上一杯酒,“先喝一杯吧。”
索德默默摇头。
“你不想完成你自己的使命,但是你应该知道,命运是多层次的。”厄班达放下酒壶,左手把酒杯端到索德面前,“你如果不完成你的使命,那么与你命运有交织的那些人都无法完成他们自己的使命。”
“你不能这么自私,就算你要逃避,你也要先帮忙完成其他人的使命。”厄班达笑了,“特别是我。”
“我真心希望你,能为我而战。”
索德看着这个小师弟,当年的情谊也浮上心头,他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
他叹气,接过厄班达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就算是为了你,再努力一次吧。
清晨的钟声再一次响彻了整个教堂。
那个掌握着无上权力的教皇,安然坐在自己的圣椅上,闭目养神。他的守护使则纹丝不动的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只是,辉煌的教堂里却空虚无人,只有那盏大灯还在照耀着。因为其他的教徒都已经出去传教了。只有这两个高高在上的人还留在这里。
不过,这种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远方慢慢的传了过来。
教皇睁开了眼,对旁边一直保持平静的守护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守护使自然明白他的意图,便向其点头,然后走了下去,随之消失在黑暗中。
来人很快便在守护使的引领下来到了光明之下,站到了教皇的面前。
教皇神情如常,眼睛只是稍稍在那对姐妹身上打量一番,等到他的守护使走了上来,重新站在他的身边时,他才开口:“您终于来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格里教会把您这位纯正的蒂斯人当做圣母?您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圣母,此时正泰然自若的站在堂内。她身穿正统的纯白而庄重的格里教教袍,头戴着象征圣洁威武的剑型头饰。她那清秀白皙的脸庞在温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柔美,也没有因异教教皇的口头触犯而出现一丝动怒。只是她那对本该明亮动人的大眼睛上有一道极其恐怖的伤痕,像是一把利剑划过了她的眼睛,一度更是深可见骨,现虽已康复,但仍让她从此再也看不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