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的掌力犹如一股旋风般迎面急劲而来,几人不敢硬接,忙四散飞身纵开,刚然避开,第二掌又袭身而来,身形都还未稳,更不要说还击了,几人只是急于逃命。木累却又挥掌而上,登时威力又加了不止一倍。偌大的院落中,上官行、轩王几人左窜右挪着,却只是被罩于一巨大的冰雪罩中,如影随形,分不清多少个手掌,俱于各人要害紧攻,那白得瘆人的手臂,看去直如夺命魔爪。
此时那二十几个黑白无常们倒未来相助,只于一旁木雕泥塑般观战。其实也不必他们相帮,二圣如此相契的打法,若他们进来,或许倒成了绊脚石。二圣收拾云烟几个,足矣。
十几招过后,程普便口吐鲜血,被震于圈外。接连着,红箐、竹玉亦飞了出来,一飞摔倒刺客们脚下,奇怪的,刺客亦一动不动,竟未下杀手。
木累眼角捎到,立觉诧异,同木云换了换眼色,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掌下却更现杀招了。
雄浑内力的险招一势紧似一势频频相逼,眼见几人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上官行似一发狠,竟也运足了十成内力,倾注于剑身,直击向木累迎面而来的双掌,似要以死相搏,拼个两败俱伤。而在木累看来,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剑掌相击的瞬间,上官行已似丢了翅的蝴蝶般飞了出去,直将半截的花墙撞得倾倒,口中鲜血顿时狂涌喷出。木累见了,正道:“可惜、可惜……”
却听木云急喝:“小心!”
霎时间,木累身后已悄无声息的立了一白无常,亦已悄无声息的一剑刺入木累腹中。
另一方,却是红了眼睛的木云飞风卷雪的一掌直劈向轩王,陆雨拼死力抵在轩王身前,同时的,云烟眼见此掌下,轩王是不可免于一死,一咬牙,也便以身相挡。轩王狠狠的揪住云烟疾飞向一侧,铁青着脸色咬牙道:“本王还不必用你来舍身相护,先管好你自己!”
说话间,木云掌已又追至眼前,轩王正待回身以剑相格,忽然斜刺里击出一剑,白光闪闪的如朵朵莲花,看似并未蕴甚气势,却是竟将木云之掌击了出去。
红箐脑袋已是迷迷糊糊的,眼见那一袭黑衣之下的倩丽身形,那熟悉的朵朵莲花,不由欣慰。那白无常已如月下惊鸿般直飞向木云,清逸的身资宛然出尘。二人夹击之下,木云竟连连后退。蓦然住手,微蕴内力,勃然变色,怒道:“你们是何人?”
“敌人。”白无常悠然道。听着那熟悉的清冷的声音,红箐终于不再做挣扎,一放心,安然昏了过去。
木云更怒,只觉胸中怒血沸腾,直欲涌了出来,忙平气屏息调压,转头问道:“师弟,你怎样?”
白无常道“他不过是内力全失浑身瘫软而已,那一剑又未伤在致命处,一时片刻还死不了。你该多担心担心自己。不过你放心,他还来得及为你收尸。”
木云又觉一口鲜血涌了出来,直到喉间,心知不妙,拼力压了回去。
木累虚弱道:“师兄,我不成了。你不要动气,只身出去。养好伤,为我报仇,不要白搭了性命。”
“逃出去?”面罩之下依然感觉得到白无常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木累,你自然是十分了解你师兄的,你们师兄弟手足情深,你明知他是不会丢下你走的。若换了是你,倒会忍痛逃走,他日再来报仇……所以,受伤不能动的才是你。今日,你们两个一个也逃不掉,一起受死。”
木累定定望着白无常,倒难得他看得这么透,果真如此,只得道:“我们死,你们也未见得能逃出去,做个交易如何?”
“作交易?可以,不过,等我们杀了木云再说。”
听他口口声声的不屑侮辱,木云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胸中登时翻江倒海的,便要狂吐不止,拼死力以内力相止,方才勉强压了下去。
木累见此,不由叹息,今番,真要命丧于此了。
两个黑白无常却紧攻了上去。
黑无常剑式如莲花翻飞,尖尖角角俱是杀意,白无常却是长虹贯日,大开大合下如闪电雷厉,举招起势间却尽显俊逸优美。而他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可观:“木云,你闯荡江湖几十年,却着了我们几个小辈的道,真是可惜!”
“木云,你们师兄弟号称二圣,称雄天下的寒冰掌便后继无人,从此,寒冰一功要绝迹江湖了。”
“你现在逃还来得及!若不然,我也会看在你手足情深的份上,成全了你,将你们葬在一处!同穴而居,也算遂了你心思!”
“成名几十载,我倒早有耳闻颇颇仰慕。不想一面之缘竟是最后一面,有何未了心愿,我可代为……”
木云呼呼带风的掌力加急。
白无常抽空又道:“入土为安,想葬在哪里?”
本来,木云所中之毒只要不被激怒,稍运内力抵制,便无大碍,无奈白无常一意相激,木云又是个雷厉的性子,点火就着,因此十层功力只使得出五六成,原本实力相差悬殊的双方,一时间倒打了个难解难分。
转眼已是百余回合,木云到底成名年久,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心境一时平缓,招式陡劲,黑白无常便见吃力。
手上运剑急劲招架,白无常嘴上却不肯闲着,赞道:“前辈功夫果然了得,佩服佩服!”
“可惜中了毒,不然,我们早死于您掌下了。可惜可惜,这个毒是无解的,任你武功再高,片刻也便毒气攻心了,我们只好不劳而获。”
木云登时气意又长,知他蓄意,但即使明知,亦止不住生气。
木累一边劝戒道:“师兄,别听他胡说八道,定下心你自打你的,哪消片刻,便将他们解决了。”
“是吗?”白无常淡淡说,带着冷酷与不屑,甩手一支袖剑直飞向木累,却只打于左肩上,木累一皱眉,却未出声,伤口血流如注。白无常甩手又是一箭钉在了右臂上,亦然皮里肉外的伤,不过那左右两只于肩臂上直立微颤的袖剑看来却甚是可怖。
木云掌风顿时加急,白无常却抽机一箭箭的打出去,十几箭,几乎将木累射成了刺猬。白无常拿捏着力道,每箭只入肉那么一丁点儿,这点儿小伤,在习武之人来看不算什么。但是身中数箭的场景却颇为触目惊心,尤其鲜血满洇。木累几乎成了血人,惟脸色惨白。
木云已近了暴怒边缘,疯狂的掌风夹冰带雪般,漫天劈落。
白无常已是险象环生,绌于应对,却还是抽出手来又连发了两箭,故意望着木累道:“士可杀不可辱,如此折磨,实在有损于二圣的威望。”说着向木云,“不如痛快些,送你师弟先上路吧。”说着手按袖箭,径直对准木累咽喉。
木云疾挥手,连白无常震飞,空中连翻几个跟头后退,却再一次对准木累咽喉。木云又是一记狠招拂过。如是几次,黑无常抢攻,木云急挥,白无常却是只按不发。
木云直觉血浪翻涌,一颗心几乎要崩了出来,经脉逆乱,几近走火入魔边缘,自知不能再持久,无法力取,只得拼个两亡了。一发狠,登时去了压制毒气的内力,十成十的功力运到了掌上。迎面里白无常本已时时警觉留意着,见木云眼中神色绝然一闪,已然明了接下来定是几记杀着了,忙向黑无常对望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虽未硬接招,却是斜刺里夹攻,似要将掌力卸去几分,岂知犹如蚁撼大树,二人同时飞了出去。木云第二掌又如排山倒海已到。两无常又是拼了一般,舍命相搏,这次飞得更快更远,二人还在半空,木云第三次的绝命一击又狂呼而至,二人急旋身,各拉架式,看似舍命相搏,实是,左右转身,舍命相逃,东西狂奔了出去。
掌风所至,前面大厅轰然倒颓,烟尘弥天。木云自谓这一掌必立毙二人性命,自己或还来得及救走木累,哪知,那二人却逃得无形。这一气非同小可,登时怒气攻心,再难抑制,血脉湍转,周身如沸,立时似火燃的炸药包一般,噼噼啪啪的炸了开去,尸骨无存。
白无常望了望黑无常,问道:“怎样?”
黑无常擦了擦嘴角血迹:“不要紧。”
木累眼望着木云炸成了飞片,似麻木了一般,许久转首,定定望着白无常。
白无常此时却是严肃端正,说道:“前辈,在下并非着意羞辱,不过,各有所求,身不由己。”
二圣成名几十载,杀伐历练得多了,看惯了争斗,对生死,也多了分淡然,只是,这一死法,也特过于惨烈。木累恨恨道:“你当你能活着出去?”
白无常道:“您指炸药?地下的炸药足以将整个怡红院炸飞。只是,我既然能安然站在这里,炸药便自然是没用了。”
“哈哈哈哈!”木累仰天大笑,忽而止声道:“你也喜欢自欺欺人?杀了我们,你们就该逃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这个螳螂,能活多久?”
白无常冷冷道:“我这个螳螂,自有我逃出去的法子,就不劳前辈您费心了。”
木累望着天空,不语,似在望着无形的木云,刚刚,他不是不想自行了结,只是,自己一死,木云急怒攻心,定死无疑,他是拖得一刻是一刻了,先行死去总比眼见着亲人离去所受的伤痛要小些。不由叹息,想不到师兄与自己成名天下,竟然是如此死法,于袖中摸出匕首,用力,直刺入胸口。
沸腾的杀意似暂时消解,望着木累僵直的尸身,众人一时默然。
片刻,轩王问道:“你来此为何目的?”
白无常笑了笑,不过那笑意满含冰冷:“救你呀!”
“为何救本王?”轩王只是冷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轩王看了看面白如纸的黑无常,定是方才木云一掌受了重伤:“你这个说法未免太过于笼统。”
“王爷想听详细的?”白无常从地上扶起黑无常,“改日有机会再详谈,我同伴受伤在身,我先带她回去疗伤要紧。再会!”
“你以为,你走得出去?”轩王冷冷的:“你若将来历交代清楚,本王或许会考虑,饶你们一命!”
白无常打量着轩王,片时,笑笑:“王爷,我没什么可交待的。只好杀剐存留悉听尊便。只不过,您未必留得住我。”
“是么?”四周已是布下天罗地网,即便不成,还有最后杀手锏的炸药,足以将他炸成飞片。轩王见不出留不住他的理由。只是,他太过于狡诈。
“王爷,您的烟妃中毒了。”白无常平静道。
轩王心中“砰”的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望了望云烟。云烟脸色极差,乍一看去,似失血过多的苍白之色,细看,则是灰白暗淡。
“王爷可看看,烟妃右手心可有一黑线上行。”白无常又道,“现在怕是刚过了腕部,若通到上臂,这支手臂便废了,只好削去,五日之内若无解药,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了。”
云烟捋起衣袖看了看,肤下隐隐一根细微黑线,由中指尖直抵腕部,正在缓慢上行,当下放了衣袖,默然无语。
轩王面色平静如常,心里却一瞬间闪过万千个念头般,纷繁杂沓,冷冷言:“无情?你对白姝下毒?倒让本王通融,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刀架在自家人脖子上去要挟敌人?”
听他如此几言,白无常现出一副十拿九稳的神态:“随便王爷怎么想,不过,解药我未带在身上,只好改日再来奉送。”
轩王深邃的黑瞳里暗潮涌动,一言不发,白无常亦无语,却是悠淡的神态,清澈的双眸如晴空疏云,明净清朗。半晌,轩王方道:“解药拿来,放你们去!”
“解药确真未带在身边……为了活命,也不会带在身边。”
“你们脱了身,又到哪里去找你?”
“这个王爷但请放心。”白无常道:“先不说王爷你只手遮天,单单萧将军故吏遍天下,就够对付了。我同烟妃又无怨无仇,怎会平白无故结下如此深仇?于我百害无一利。解药我自会差人每日送来,连服五日,便可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白玉瓷瓶,以指弹向轩王,“此中有雪丹一粒,王爷可先行给烟妃服下。”
轩王倒出来看了看,珍珠大小的一粒雪白药丸,系与小雪球无异,却是异香扑鼻,拿至云烟眼前,云烟看了看,拿起吞了下去。
轩王挥手,“放他们走!”
“王爷……”陆雨欲言又止。千辛万苦的作成此计,为的就是钓出这暗中潜行已久的大鱼,现在放他走,无异纵虎归山,功败垂成。
轩王顿了顿:“放他们走,不得暗自追踪。”
“是。”陆雨只得领命。
“告辞!”白无常说着,揽着黑无常纵身一跃,已飞上墙头,几起几落间飞身而下,落于外苑围墙下两匹马上,加鞭疾驰,只见尘土飞腾,片刻便无了踪影。
此一战,刺客尽歼,轩王一行人虽然并无送命的,却也是俱个伤势惨重,个个七死八活的模样。马是骑不得了,只得备了马车回王府。
此时月华初上,濛濛胧胧的洒下一片清辉,夜色沉寂,几辆马车于淡淡的清光里缓缓行着。
轩王云烟共乘一车,却是各自静静的坐于马车两端,各自静静的散发出一股冷气来,一路上相对无言。
到了府前,轩王依旧神色冷冷,却亲自抱了云烟下车,云烟挣了挣,示意自己能走,轩王并未理会放手,顶着那冷冷神色,穿堂过厅的,堂而皇之的将云烟抱回悠然居。
云烟倚着床头,只作无力昏昏欲睡状,事实上,今日一战,她此时倒也真是精疲力尽。轩王只望了望她伤重的胳膊,惨白的脸色,即未作停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