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先歇着,奴婢去给姑娘洗漱一番。将才大夫开的药等姑娘沐浴好就能入口。”春萍愁眉苦脸中强颜欢笑,劝着明显眉眼都锁在明珠身上的谢夫人。
明珠失禁,一身的污秽,粘上床褥不说,连谢夫人身上都是一身的肮脏。
谢夫人却充耳不闻,低着头,哼着小曲慢慢哄着没有反应的明珠,干瘦的手面小心翼翼地拍着。
春萍伸出手倔强地僵在谢夫人面前,笑言中有咽不下的哽咽:“夫人,姑娘还需要您,您只有爱惜自己身体才能让小姐高兴啊。您就把姑娘给奴婢吧!”
“滚!我不要,珠珠是我的,谁都不能抢,都给我滚!”仿佛受了莫大刺激,谢夫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睁得大如鹅蛋,瞪出的眸子上眼白部分布满血丝,眼黑上蒙了一层红雾,却又狠得惊人。
只要春萍的手再向前半分,那凶狠通红的血眸便能撕碎所有血肉。
那糅杂地凶狠,是对整个摈弃在外世界中的毁灭,毁天灭地!
正当春萍犹疑着该如何处理时,夫人却忽然倒下。
她倒下时怀中的明珠被她紧紧护在她的胸前。
“夫人!”春萍惊得大呼出声,“来……”
即将喊人的话却是咽在口中,她的目光惊疑不定,闪烁不已。只是这目光聚焦的地方,却是谢灵韵脑袋旁的一块儿小玉牌,那玉牌上看不清是些什么字,只最下一块儿坠了个松绿色的半旧穗子。
那穗子,显然是人常年贴身佩带、掌间摩挲所致。中间的祥云结不若时下的绚丽多姿,而是选了河清山黛的葱郁之景,最最下面还穿着一颗中透白光的黑砗磲。
这穗子……出自夫人之手,只是那是十年前……夫人云英未嫁……
“京少爷,您终于找到夫人了吗?”春萍低声喃喃,清秀的脸蛋上复杂一闪而逝,“夫人,您的命怎会如此之苦?”
春萍半是惊喜半是垂泪,心中略定,手中握着的一只玉牌不必猜也是夫人晕去的原因。
想必,京少爷身边的人就在暗处。一切,都要等夫人醒来再从长计议。
春萍忖度着,不敢做主。而外间,听到她吩咐的丫头们都姗姗而来。
“春萍姐姐,水和药都备好,现下是否服侍着夫人和姑娘用上?”外面的婢女是后买的,并不如打小就跟着夫人长大的家奴。
虽经春萍不少时日的教导,可依旧不如家生子忠心耿耿。
当日夫人避祸死遁来到西北凉城,只带了春萍一人。剩余的寥寥几人,都被打发到有用之地。
春萍连忙敛起所有情绪,似方才的惊人之语并非出自她之口,手中那块玉牌也被她仓促间挂到明珠脖子上。
“你们进来,我给姑娘沐浴,你们负责给夫人收拾一下。”
……
待其它侍女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谢夫人,春萍才将明珠放进特质的大号摇篮中。她看不过去丫头们的笨拙,不得已撇下明珠,手脚麻利地帮衬着围在夫人身边一窝蜂又不得章法的侍女们。
她们不曾注意的是,窗户边立着一位纤尘不染的小少年,顶多十岁模样。
烈日炎炎,万千光芒穿行而过。那挥斥方遒的金色光芒,落在这位看不清眉目的少年身上,竟是无法将其融化半分——翩若谪仙,静如雪空。
“父王念了一生的谢姨,也不过如此。世人言,王谢女贵于主。到底是没落了。”淙淙流水,划过白云苍狗,横破万里晴空。
萧云晔的声音,能冻下三尺厚冰,又映下万万里碧海苍穹,“娶谢氏傻女为妻吗?吾不愿!”
他话语干净利落,那半空雪云倏忽不见,晴空万里,天青烟色,“不过王府若是多一位傻郡主,想必父王不会多责怪于我。”
三言两语间,明靖王世子萧云晔便把婚约毁去。出于弥补和恩赐的心态,他已决定无论世人如何看他,他都要将谢明珠这个傻子认作义妹,也算为她寻个出路。
多少年后,当明珠不再蒙尘,反而以他从未想到的耀目光华呈现于世人眼前时。再忆起此时的“豪言壮语”,他心绪复杂,五味俱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