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法律也是可以修改的。
顾远山：修改后的法律才能生效。
苏明淦：不要这样讨论问题吗。还是实事求是地摆一下情况和解决的办法，好不好？
顾远山：这个问题事关重大，我也希望能够缩小到最低限度。引桥和二号主墩问题都不大，关键是一号主墩（指钻台）。在主道上钻孔，水深流急，这是一；水下20米为粘土层和粉砂土层，受到振动易于液化、析水造成塌孔，这是二；三，水下80米至90米为隐伏的辉长岩，风化严重，不利于强行清孔。
孟林：你谈的都是些具体技术问题。我认为现在关键的是：设计上提高标准的要求，是必需的呢还是不必需的？
李婉：我们建的是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斜拉桥，沉陷过大就意味着失败。因此设计标准不仅是必需的，而且是绝对不能改变和降低的！
丁志：（比量着）四十五公分……六十公分……九十公分……哎呀，差了整整一倍。要是沉陷九十公分，这么大一截子，那我们的桥可就真是完了钱啦！
孟林：听你们这一说，这还真是成败所系。苏局长，你看……
苏明淦：顾老，关于标准问题，你看是不是可以这样确定下来？
顾远山：钻机怎么办？我们的钻机本来是打机井用的，规定钻头直径90公分，现在要带的是150公分直径。套筒怎么办？原先只要15米，按照现在的情况至少还要增加一倍。还有最关键的是，沉淀怎么控制？
丁志：我认为，顾远山同志是在夸大技术中的困难，在干扰领导的决心。
孟林：不要这样说话嘛！一号墩在我们工区，如果领导下决心，我们愿意拼一拼。（李露出感激的神情）不过，如果领导上有难处，小李呀，你是不是也可以体谅一点，重新考虑一下呀？
李婉：这不是体谅不体谅的问题。（对苏）我认为领导不应该忧柔寡断，被某些思想保守的人牵着鼻子走！
[众人注视苏，苏与岳商量了几句。
苏明淦：关于技术问题我没有多少发言权，但我感觉，顾远山同志刚才提出的这些问题，是至关重要也是十分可贵的。
[李、丁不满，顾沉默。
苏明淦：顾老，你认为，你刚才提出的这些问题，有没有可能解决？
顾远山：（思忖片刻）难！
[李、丁忿忿，孟摇头。
苏明淦：好！有你顾老一个“难”字，就有希望。（断然地）设计标准不变，第一根桩的钻孔、灌注由顾远山同志全权负责。一切人财物力，全力保障。倘若出了问题，无论大小，由我苏明淦负全部责任。
[李、徐等震惊，孟、丁微露喜色。
[顾默然片刻，忽然起身离去。众人惊疑。
[片刻，舞台后区的钻台上，出现了顾和宋师傅、方方、牛子等人的身影。顾发布命令，钻机隆隆响起。
[众人且惊且疑，苏、岳相视而笑。
[切光。
[灯复明。顾与宋等坐在指挥所和滩头的椅子上、地上。小邢等用几部仪器在反复地测量着。
[小邢将测量结果报告单交顾，顾惊讶注视。方方、程永等围观，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围着顾，小三子领头把他甩向天空。
[小邢向幕侧跑去。苏明淦等人随之赶来。
苏明淦：（拿过报告单，读）沉淀厚度为零，桩面没有沉陷，只有几次测量的微小误差。（他激动地上前，与顾紧紧握手）谢谢你顾老！谢谢你！
[顾先是激动，随即沉下脸来。
顾远山：（冷冷地）还是谢谢你自己吧。
[岳杰、孟林等与众人热烈握手祝贺。
[李婉、丁志不敢相信地反复地看着报告单。
[孟将一副手套重重地丢到丁志怀里。
[大幕闭。
第三场
[绿柳丛丛，蝉鸣……
[景同二幕。水势明显增大，钻台拆除，主墩屹立水面。
滩头露出工场一角。
[幕启。高音喇叭里播送着省委祝贺主墩洪前出水的电报，宋师傅等在兴奋地听着。
[苏明淦、孟林等上。
苏明淦：省委是在给我们加油啊！主墩出水只能说是第一步，眼下最重要的是防讯，同时要抓紧制索，做好挂索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孟林：我们的成就是巨大的，下一步的成就应当比这更为巨大！
[众人兴奋。
顾远山：（对苏）别高兴得那么早，看看干的那些活吧！（指工场）
[苏一怔，走到工场那边，察看。
苏明淦：（对宋）这是怎么搞的？钢筋绑扎不牢，电焊的接头并排着，间隔也不对！
宋师傅：混帐王八羔子！这是谁干的？
小三子：当队长的不知是谁干的？林枫、小忠，还有那一群新来的苗苗呗！
宋师傅：一群笨蛋！我讲了多少遍……
小三子：你是骂了多少遍吧！不灵！得学习！人家牛子提的建议你听？就这活啊，将来那塔出了事儿，你老得吃“公饭”去！
宋师傅：你个混帐小子！
苏明淦：你说，谁提了个什么建议来？
小三子：牛子啊。人家提了三四遍，说我们修的是现代化的桥，新工人又多，得学习；先学本职技术，再学识图和原理。哎，耳旁风，假装聋！
苏明淦：这个建议很有价值，为什么不采纳呀？
宋师傅：工人就是干活，叫怎么干就怎么干，扯那些骚搭子有什么用！再说我这一大把年纪……（见苏不悦）要不，你给我换个地方得了。
苏明淦：（稍一思忖，与孟商量了两句）也行，政工处正需要人加强工地的保卫工作，你先到那儿报到吧。牛子，从现在起由你代理队长的工作。
[众惊，宋不肯相信。
牛子：（瞥宋）这……我怎么能……
苏明淦：好好干，就从职工技术训练抓起。下命令吧。
牛子：是。从今天起，咱们队每晚学习一个小时，全体都要参加，任何人不得例外！
[苏点头赞许，宋甩下工作服，离去。
小三子：甩吧！这一下你可不用每天骂娘喽！
[顾露出笑意，拉过程永。
顾远山：我顾远山的脾性你知道，难得说人一句好话。可我推荐他——程永，肯学习，会动脑子，不少方面，比我们的技术员、工程师还强。
苏明淦：（惊喜，打量）哦！当过兵？
程永：八年，修了八年大桥。
苏明淦：都干过什么活？
程永：混凝土、钢筋，当过土技术员，主要是跟钢筋和钢索打交道。
苏明淦：斜拉桥的预应力钢筋和高强拉索干过吗？
小三子：（晃着一本书）人家正在学哪！
苏明淦：（拿过）《斜拉桥的设计与施工》，看得懂吗？
程永：可以。
苏明淦：制索的任务就交给他和孙工行不行？
顾远山：我看可以。
孟林：这怎么行？制索事关重大，他一个临时工……
苏明淦：临时工为什么就不可以？我们不能一边喊着要重视人才，一边又拿这种那种框框去限制人才发挥作用。
孟林：（高兴，故意绷着脸）不要骄傲，这是苏局长对你的鼓励知道吗？（程点头）你多久没给桂兰写信了，嗯？
程永：（醒悟）哎呀……
孟林：她还以为你出了事呢。（将一封信递程）赶快回信，听见没有？
[程惊喜，拿信跑下。徐小舟上。
徐小舟：苏局长、孟局长，汛情通报。
苏明淦：（看）洪期提前了。（果断地）通知各工区，把大堤内可以撤出的东西尽可能撤出，同时立即组织力量加固小堤。（徐欲下）还有，要随时同上游和河务局联系，流量如有变化立即报告！（向幕侧走）钢材、木材、水泥三大材料怎么样了？
徐小舟：催了几次，还是没有消息。
苏明淦：再催。（与孟、徐等下）
[丁志和小忠提着两只大铁桶上。
丁志：（进指挥所拿起电话）要车队。车队吗？我是前指，丁处长。我有急事要进城一趟，马上派个小车来……没有？你是谁？找你们队长来接电话！队长也出去了？那你派一辆卡车来……什么，什么？卡车也没有？见你娘的鬼……喂！喂……（对方断线，丢掉话机）小忠，你去想想办法怎么样？要快，别误了火车！
小忠：丁处长，你可真够舍得。这么两大桶活蹦乱跳的黄河大鲤鱼，就都送给那姓秦的啦？
丁志：我？这是孟局长的。交给你啦，回来亏不了你！（将一盒烟丢给小忠，下）
小忠：这点小事！（进屋拿起电话）接机械站。吴站副，一哼就听出来了。我有紧急任务要出去一趟……只有一台推土机？也行……总共三台，每工区只有一台？我知道，这是建桥，要那么多推土机干什么？别罗嗦，这是局领导直接派的任务！（放电话，提鱼桶下）
[片刻，幕侧传来推土机的轰隆声和工人们的斥责声。机声远去。
[天色渐暗，天幕出现一弯新月。
[苏明淦提马灯上，插标杆测量河水。小三子从另一边上，用手电筒向苏晃了几晃。
小三子：顾老头！（见苏不理，走过一拍肩膀）顾——老——头——
[苏起身回头，小三子惊怔。
小三子：嘿嘿，我还以为是……
苏明淦：小青年，人家有名有号，怎么偏是叫人家老头哇？
小三子：嘿嘿，叫老头亲热呗。
苏明淦：在家里对你爸爸也叫老头吗？
小三子：当然啦，我在家里向来就是这么叫。
苏明淦：当着面儿也敢？
小三子：嘿嘿，那得看具体情况而定。……哎局长，我要是叫你老头，你不该生气吧？
苏明淦：生气怎么样？你不是说叫老头亲热吗。
小三子：嘿嘿，苏局长……苏老头，真有你的！苏老头，听说你还是大学生！
苏明淦：这可不敢吹。
小三子：呃，人家都这么说，要不，你对“臭老九”能当成宝贝疙瘩？
苏明淦：小孩子见识。告诉你，我是土八路，1949年转业当公路站站长时，比你现在还小。那时候懂什么？有一次建一座山区涵洞，人家工程师说要花两万块钱，建多大多大的。我说，我只能给你一万，建不了大的小一点也行。强迫命令！结果涵洞建完，一场大雨下来，冲得个无影无踪！
小三子：你蹲监狱了吧？
苏明淦：那倒没有。从那一次我知道了科学和工程技术人员的重要性。后来我就自学。后来，组织上又保送我到人民大学，去学习了两年哲学和经济管理。
小三子：我说你是大学生吧，你还不承认。
苏明淦：我的意思是，知识这个东西呀，主要是靠自己努力，在实践中学。有的人在学校学了几年，出来就骄傲得像个小公鸡似的，那是不行的。……哎小三子，你家不就在滨黄市吗，怎么没见你回去过呀？
小三子：我们家那老头不让呗！（学声音）“大家都在工地上干，你向家里跑成什么话！”
苏明淦：你那老头不错嘛！
小三子：还不错？咱们来这儿之前，我考上了电大，老头就是不让去，也不让我跟领导讲。
苏明淦：哎哟，这个机会丢了可惜！那你那老头是为的什么呀？
小三子：为这桥呗。说是让我自学，给买自修大学教材。
苏明淦：买到了没有？要不要我帮忙？
小三子：不用，那老头路子广着哪。
苏明淦：你想自学什么呀？土木工程还是……
小三子：文学。
苏明淦：文学？
小三子：现在有些诗人哪作家啦什么的，躲在小屋子里，或者整天
守着老婆、儿，支呀（自由呀），歪呀（爱情呀），除了这就没别的了。我要是当了诗人或者作家，我就到咱们工地上来，写咱们的桥，写咱们的顾老头、李组长、方方同志、还有你苏老头！
苏明淦：哎，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着谱了。我苏老头要你写的什么呀？
小三子：我看你就像那古代的大将，有勇，有谋，有胆识，会用人。……就是头上缺少两根野鸡翎！
苏明淦：噢！闹半天你是绕着圈子奉承我呀！是想让我给你提级还是走什么后门啦？啊，你说！
小三子：（有点紧张）苏老头，咱可没这个意思啊！
苏明淦：嘿嘿嘿。
小三子：我最恨的就是那些只会吹牛拍马奉承人的家伙，怎么会……
苏明淦：嘿……
小三子：（急了）谁要是有那个意思就是四条腿的。
[苏朗声大笑，小三子也笑了。
[孟林、岳杰上。
孟林：苏局长，根据上游通报，洪水到我们这儿，绝对不会超过六千流量。
苏明淦：（点头）“三月三，九月九，神仙不敢河上走。”我们要跟神仙比一比咯。
岳杰：我找了河务局和十几位老乡了解，只要洪峰不超过六千流量，保住两岸工地（指滩头上下），是完全有把握的。
苏明淦：这很重要，保住了工地就赢得了时间，也可以避免大型机械受损失。
孟林：主河道这边可是关键，万一洪水破了小堤……
苏明淦：不是万一而是一万，要有一万分的把握挡住洪水，决不让它上来！尤其一、二工区靠近主河道，更要保证。
岳杰：二工区那边由我负责，出了事拿我是问。
孟林：一工区这边，是不是让顾远山同志来……
苏明淦：不行，主要设计和技术人员，首先是李婉和顾远山要绝对保证安全，不准他们接近洪水。
孟林：那好吧，我亲自上去。
苏明淦：就这么定了，三工区交给周县长负责。咱们是“言必信，行必果”。总的指挥上出了问题，由我负全部责任；你二位指挥上出了问题，由你们二位负全部责任。
[岳无言地伸出手来，孟也随之伸出，三只手用力地握在一起。
[徐小舟上。
苏明淦：怎么，三大材料……
徐小舟：（摇头，忿忿地）这不明明卡我们的脖子吗？国家计委有批示，省委有指标，可就是到不了我们这儿！
岳杰：岂有此理！难道要我们停工不成？给省委打报告，直接找蔡书记！（见苏不语）要不由我出面，我给蔡书记打电话！
苏明淦：（沉默有顷）老孟，你看这事儿……
孟林：我能有什么办法？
苏明淦：你跟秦主任是老关系，能不能给他好好讲一讲咱们的情况啊？
孟林：哎呀，这种事……再说小秦的女朋友调动的事……
苏明淦：好好解释一下吗，不是咱们故意卡，实在是影响太大。
孟林：那好，等防完洪，我试试看吧。
[岳、孟分头下。苏忧虑地踱步。
苏明淦：小徐，要不……干脆，放林枫走算了。
徐小舟：（吃惊地）这……
苏明淦：先把她调到你们办公室过度几天，然后悄悄地……你看……
徐小舟：我不同意。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去作？再说，我们办公室也不能要林枫那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