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梁国公之丧、漠北之败不宜张扬。而宣府战场上还有清定在,事情就有一定的转机。另外,还有一事,神机营……”房选略一沉吟。
我快速答道:“神机营给了清定所领的右军,并无伤亡。”
房选“唔”了一声,转而道:“如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木汗兵十五万,国朝大军二十万,尚足以一战。”
我听房选如此道,也松了一口气。我虽然见过许多战争,但我并非天生的将才。而房选,他于兵家事上未必就高于我,然而他的沉着却是我未及的,因而此时我有十分依仗之意。
我正要说话之时,房选却道:“当然,最后如何决策,还是你来定。”
房选语意中并未有他,仿佛只是一句极平常的话,我胸中却瞬间心思百转。
沉吟一番方道:“清定用兵诡谲,在行阵上却少经验,恐怕……”
房选闻言神色未变,只道:“昭和,不存小察,弘以大纲。清定是全才,缺少经验则应当积累,清定去辽东之前,即会用兵否?用兵诡谲否?”
我被房选连连追问,竟无言以对。然而心里却也只是一叹,为今之策,确实只有如此。便道:“那就依你之意罢。”
房选淡淡一笑,脸上神色却无丝毫开怀。
正当我以为谈话就此结束,而要拟定圣谕之时,却听房选继而道:“只是如今朝中再无大将,不妨将下面年轻的将军提领一些出去历练,兴许可得将才。”
我正要称是,却捉住了房选此言中的关键,不由道:“如果清定战事亦不利,兴许就只有亲征一策了。”
房选脸色一白,目光中始有了些许波澜。正当我以为他要反驳于我之时,他却道:“所以,此时宜集结长江之北所有可以的军队,以备亲征之需。惟愿……此战之后,漠北能真正平定。”
我颔首,继而道:“只是如今出去辽东那不到二十万人马,长江以北可以调动的军队恐怕不多于三十万。”
“赵武秋之军不宜此时班师。”房选一眼看出我心思。
我自然也知此理,北虏狡诈,此时尚且和谈,一旦见形势不对反齿咬人也不是没有的事。遂一叹道:“人生何得事事如意。”
房选那厢一阵静默,我抬首阖目沉思良久,心中才略有了些城府。张目之时,房选已然磨好了一砚徽墨,书案上摊着写圣谕的卷轴。
他一手执檀香木笔管,轻轻侧脸望我。我一叹,开口道:“朕惟皇考太祖高皇帝起事抗虏,澄清寰宇……”
我一面口述谕旨,静静望着房选执笔平宣的样子。他面容沉静如水,执笔熟稔雅正,早已脱却当日风流公子的气象。仿佛他本来,就应当囿于御案吏化,手握至尊权柄。
虽然心中略有悲戚感怀之意,却也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旧日画堂春色,不过一梦而已。兵锵马嘶长锋冷光,才是为万世开太平之道。
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