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去京城甚远,又是谁能够如此一手遮天,锦衣卫、守备太监皆不能言。
然而不及我多想,阮直继续道:“李先生虽然送他二人上任,但李先生回京之后他们的境遇却急转直下。吴先生、清莲姑娘均不许出南内,供给更是多匮乏。但初时吴先生、清莲姑娘并不以为意。直到后来清莲姑娘染病……我们那位朋友虽辗转得到吴先生的书信,也向京城转寄,却始终无法得到万岁的回音。”
我愣住,心中顿时大痛起来。怀梁没有怀恩的善于钻营,清莲也不若清荷处事淡定。他二人在南内,我自以为做了万全的安排,高官厚禄,其实却呼救无门……他们全部的希望都在我身上,可是我又怎么能去救他们呢?甚至,我连他们糟糕的处境也不曾察觉!
见我面上有伤怀之色,阮直忽然止住了话头,道:“万岁……”
我阖上双目,良久才睁开,问道:“现如今,他们如何呢?”
阮直开口艰涩,甚有权衡之意。我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时朕知道,无论如何最后也会弄明白,你吞吞吐吐又是何意!”我怒道。
他为我愤怒所慑,离席抱手,道:“臣不是不说,是不敢说……万岁知道了,切勿太悲伤。”
我愣住。觉得后背都凉了,头上的梁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愣愣看着阮直,他虽不敢抬首看我,却无一处不在感知与揣测我,以确认是否可以将真相道出。“据吴先生所说,清莲姑娘……上月已经去了。”
我愣住。眼前一白。
清莲!与我相伴七年的清莲。那个热忱而天真的姑娘,她脸上的笑容仿佛还在昨天……长于深宫,却无改天真气质,待人一腔热情,服侍我一心一意,不顾旁人的眼光爱上宦官。这样一个亮烈的姑娘,何止于如此早便在这可悲的人世消失了呢!我摇摇头,道:“朕不信。”
然后我捂住了自己的脸,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此事。
不知几时,阮直躬身到我身前,跪在踏板上:“万岁,节哀。为今之计,吴先生还在呀!万岁……”
我忽然抬起脸,看着阮直,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我心里哀哀的想,又何必找寻他欺骗我的理由,他不敢也根本没有缘由这么做。他来告诉这件事,不过是看准了我对怀梁和清莲的情谊,想要借由此得到我的信任,从而胜过怀恩,为他的师父李延吉扳回一局。
我心里虽然悲哀,却在短时间内思绪千转。继而捧着脸的手放下来,眼眶周围微有泪痕,面上满是哀戚。
“是……你说得对。”阮直的脸颊近在咫尺,他容貌上佳,光洁白皙的皮肤上毫无瑕疵。但此时我却难生出任何欣赏之意,只是伸手抚上他颊侧,慢慢探至他耳后脊颈。阮直怔住,眼底忽然漫上一丝狂喜之色,然而转瞬之间就垂下眼睑,恢复了平静。他睫毛微微颤动着,不知何言。
“阮先生,若今日你不来说,朕此刻还被蒙在鼓里。”我静静道。
“事至如今,万岁稳住心神,无论如何千万一救吴先生。臣与吴先生多年情谊,也算有个着落。”阮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