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选背身将我放在车辕上,才敛声对徐成泽等人道:“万岁方才不慎扭了脚,好生服侍。”
他们道礼应了,连声自责未曾好好伺候着。我愣着,任他们将“扭了脚”的我搬上车辇,还必得装得像。我挑开帘子想再看一眼房选,却发现他清俊的脸上一抹狡黠的笑容。仿佛在说,叫你作弄我?
转眼便是中秋佳节。
中秋节宫中看月亮却是不必提,宫眷最热闹的自然不是看月亮。月半前后,宫中就开始蒸蟹,将肥蟹用蒲叶包好蒸熟,宫眷三五成群围坐而食,吃完再用苏叶汤净手,这是年复一年的“时尚”。到了正日子,宫眷之中无论品级皆许穿各色衣裳、涂胭脂、戴首饰。对于久为宫闱而拘的宫眷们来说,是快活不过的日子。
“方才御酒房来,路经武英殿,昨儿就叫摆上今年新拾掇出来的玉簪花、秋海棠,怎么这时候还不见?一会儿圣驾幸西苑,可是要打西华门过的,万一万岁问起,你如何交代?”
“是,妾这就去问司苑的人。”
我坐在明窗前梳妆,闻得尹宫正断断续续的低声呵斥声,倒将事体拼凑了个十有八九。但她声音到底是大了些,韦尚宫听了尴尬不已,解释道:“尹内人一时情急,万岁莫怪……”
我笑笑,毫不以为意。
镜台边上坐着,任由司饰之人描摹点画,因应景穿蓝色龙袍。在西苑赐宴又非极其正式的宴飨,我便不愿意戴沉重的龙冠,卫氏与清荷更属意梳高髻,韦尚宫则觉得不够隆重。
“朕年少时需要隆重的衣饰以威仪示天下。但至今日,朕已不需要依仗这些。”
言毕,韦尚宫默然望我,眼中甚有动容之色。千言万语,难以言述。
“从前总盼着万岁长大……若是先皇、先后能知道今日。”韦尚宫哽咽。
我弯唇而笑,抬手用丝绢拂拭她眼角:“阿姆何须如此。”
韦尚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振作了精神才为我簪宝,她打开一奁,道:“既然万岁梳髻,看看这个可好?前些时候造办进了许多细金头面,多用龙宝,想着要御用的。”
一色花丝镶嵌①的头面发簪,金丝细叠,均镶蓝宝、羊脂玉。我颔首:“这一套好。”
见我点了头,司饰卫氏等人也甚好上手,不过一炷香功夫,将蓬鬓高髻梳得闲适又雅正。鬓发分作两股包头,头顶叠重山高髻。韦尚宫取了一柄镶蓝宝的花丝插梳与我戴在发髻正面,清荷比着选了几根细簪,用扁针插戴在髻顶。宫人取了镜子照髻后,也是细金的满冠,插戴密密匝匝的粉白秋海棠,很是应景。
见我满意,清荷却道:“妾瞧着,前头还是空落了些。”韦尚宫看看,道是,另选了几支长簪让我看。她更属意那支有穗的多些。我道:“那支龙头簪好些,朕看着觉得很可爱。不若那些有穗子的,走起路来摇晃,显得不庄重。”
韦尚宫听了,就取那支我看中的簪子来,依旧拨了扁针,横在鬓边。花丝堆叠的龙头向上弯曲,显得庄重又憨厚,背上驮了三颗青金重宝,此外别无他物。因是金质有些沉重,虽是长簪模样,底下却做了双头钗,很是固定。内人们又在我手上左右各笼了三个宝钏,才有人扶着我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