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空气里几乎没有一点儿风,初生的溽热如同宫闱深处斑驳的红墙,无处躲藏的满目狼藉令人生厌。暮色四合,天空一片鸦青,偶尔真有乌鸦飞过时,才猛然觉得那天空并非是鸦青,而是一种清透的深蓝,如深潭之水。
这天色略微给人以宽慰,而暮色笼盖之下,建筑物的飞檐高高翘起,原来很是轻盈的样子,倒是浓重如化不开的墨水一般,沉沉的一团阴影,伏在地面上。忽然,这些沉重的阴影上,开始极轻微的起伏。沿着高耸的山墙,每隔一丈就有一个暗色的凸起。它们的排列,就如同宫门上的铜钉一般富有规律,一动不动的姿态,则如同放大后脊兽。
那日陆云修夜探山庄后,天气渐渐热起来。到了第三日傍晚,也就是此时,已经有几分盛夏的感觉了。而我,随着身子日重,头晕目眩等本来常有的不适,愈来愈严重。怀梁为此心急如焚。此处固不会缺医少药,但是大事在即,我实在不愿横生枝节。不过自己强自忍耐而已。
墨影和树影分别在两侧给我打着扇子。她们手法娴熟,因为惯常练武,臂力惊人,就是这般打扇子打上一二个时辰,也不用休息。我闭目养神,想着如今这微风拂面……踏踏极轻的脚步声,我微睁双目,却是怀梁托着一个托盘上来了,托盘里放着一个红色的玉碗,里面是我每晚都要喝的燕窝粥。
接下来是怀梁服侍我,于是墨影和树影退到门边,叉手肃立。我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了握,向怀梁递了个眼色。他会意地垂下双眸。
“树影,你去将我那碧玉柄的缂丝团扇取来。”她几步上来,颔首道了是,便转向内室去了,我日常用的一些物件,都放在那儿。一个花架子隔断,青纱低垂。她移步略过青纱而去,转入屏风后的内室。怀梁快步上前,径自将手中玉碗顺着花架下的青纱一倾,接着,嘭地一声,落地铜灯倾倒。几乎瞬间,一面火墙熊熊地燃烧起来。火舌舔着薄软而坚韧的青纱,飞速向上窜去。
怀梁这两个动作,几乎就在一瞬间,而下一瞬间,火势已经漫到了花架上。墨影在怀梁俯身倾油之时,就拔出腰中软剑向我冲来。我站起身,矮身向一侧一冲,与墨影错身而过。接着手肘向后猛击,我回身时速度略慢,她伏在地上已经撑起一臂。我猛地向前一扑,手臂压在她后颈上,另一手向下,很快摸索到薄而软的剑刃,触手冰凉而疼痛,我手上没有任何防护,生生将剑刃板起,手臂向下猛压。鲜血灿烈如虹,横向飞溅而出,喷洒在木地板上。
我眼前霎时一片漆黑,一双手攥着我手臂根部将我拽起来。我眼前才恢复明亮,伏在地板上的暗紫色身影剧烈地抽搐了两下,随之不动。
火光已经映红了怀梁的脸,我一时失神,被他拉着向外跑去。原来应当盔甲严装,威仪赫赫地肃立着的“锦衣卫”们,此刻乱作一团。山墙上,不断飞落暗色人影,他们手持长矛,昭示着徐家军“铁军”的身份。徐家军中的“铁军”,是作战最为机动强悍的军队。他们往往不作为冲锋陷阵的前锋,而专门作为战事僵持胶着时的铁刺。传说中,他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以任何姿态,直插入敌军阵营,将阵列整齐地切开,然后疯狂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