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中)
按照过往的惯例,这样赐宴的场合,臣下往往会近至御座前祝酒。御座上往往会放着两把酒壶。若是不甚亲近的臣僚上前祝酒,多半受了便是。而有些不得不应酬的长辈与重臣,却是必须于金樽中满上一杯,饮毕为礼的。可我到底不是好酒量的人,准备两把酒壶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我已饮了三杯,本来在身边伺候的怀梁是不会再用那个装满御酒的金壶了。可是,当徐澄上前敬酒时,我伸手拦住正在拿玉壶的怀梁,伸手指了指金壶。怀梁眼中虽有异色,却很快垂下目光,又为我斟酒一杯。
我让徐澄上前,我们连续对饮三杯,才算是止住了徐澄的问话。三杯过后,徐澄只是目光略有些复杂地望着我,开口道:“万岁……”
我面色微醺,笑道:“好了,酒过三巡,朕也有些乏了,诸位爱卿继续,朕……”
我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找到怀梁的衣袖,攀援着向上慢慢握住他的手腕。
“万岁!”
我微微一笑,道:“好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韦尚宫走过来,为我披上薄披风,群臣皆起立,他们知道我要走了。我回身默然望了群臣们一会儿,慢慢道:“今日,君臣尽欢。朕很是喜悦……只是良辰美景,美酒佳肴,到底令人微醺。朕不胜杯杓,先走一步。诸位自便。”
“臣,恭送万岁。”此起彼伏,不甚整齐的跪安声。
我走出钓鱼台,就将乘上御辇时,才发现徐澄一直跟在我身边。左右旁边无人,我道:“你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早先不就说了么。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事,明日再说也无妨……你夫人还在里面,一会儿该等急了。”
我语气稀松平常,徐澄却向我走近了一步,我们身边只有怀梁了。他道:“万岁,国师带走大殿下……所为何事?”
我弯了弯唇角,用宽慰的语气道:“也没有什么。许是房选想见见女儿吧。”
“今天这样的场合?”徐澄质疑道。
我轻轻摆首,笑道:“我也不知,要现在去宫里看看才知道呢。”
徐澄认真看了看我的脸,仿佛在确信我不似玩笑。末了才道,“罢了,你自己丢的开手便是。万岁早些去接羲和吧。”
我颔首,扶着怀梁的手坐上御辇。
然而,御辇不过走出几步,就听闻身后徐澄再次开口唤道:“万岁!……”
我侧过脸,用甚为中平的声音道:“朕知道。”言毕,我便目视前方宫门,御辇沉沉向前而行去。
原来,初夏的宫道天街,应当是月色如水,清凉恬淡的。然而此夜,月色满地如霜,天街上每一个坎坷,都泛着令人生寒的冷光。只余晚鸦聒噪,时不时啼叫几声,或是睁着眸子与我对视一番。内使们的皁靴踏踏在青砖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
至景仁门下辇。铜锭中门洞开,空荡荡的前院只有一块影壁略有些光亮。据说这本是元朝遗物。我绕出影壁不久,步至前院中庭,不由停下脚步。园子空落得超出我的想象。
记得从前,郑澜家里即便作为一个他偶尔拜访消遣之地,他也布置得格局清贵风雅。然而这一年他住在景仁宫,这偌大的院子,竟是一丝动手的心念都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