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前儿的一天上午,这是一个关东山区冬季少有的响晴天儿。爷爷和奶奶带上一个扒完皮的狍子、两对儿山鸡、两对儿飞龙和大松籽、榛子、蘑菇等山珍野味,坐着爬犁来到了县城,直奔平野的家里。
平野夫人在家热情接待了二人,尤其是对奶奶热情有加,与奶奶拥抱,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又是沏茶又是让座。
爷爷说:“弟妹呀。今天我们老两口子来没什么事情,就是看要过年了,给你们送点年货儿,我和你嫂子还有别的事情,马上要走。”
平野夫人急忙给平野打了电话,平野说:“我现在回不了家,让大哥大嫂在县城办完事情来医院见一面。”
平野夫人说:“说好了,你一定在医院等大哥大嫂啊。”
临出门的时候,爷爷告诉平野夫人说:“弟妹,这个狍子我已经收拾利索了,内脏也一件一件地清洗干净了,你们就尽管放心吃吧。”
爷爷奶奶又赶到县城王记棺材铺,王保民把近来获得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爷爷奶奶。然后,老两口子来到县城医院。
大家一见面,平野规规矩矩地给奶奶鞠了一躬。
平野说:“见到大嫂,幸会,幸会。”
“平野老弟,您客气啦。”奶奶说道。
平野说:“大哥,谢谢你们给我送来中国春节的年货,我又可以吃到山珍了。中国有句话,叫做宁吃飞禽一口,不吃走兽半斤。你把飞禽和走兽都给我拿来了,太感谢了。今天,我有两样礼物要送给大哥大嫂。一个是罐头和粮食,一会儿我给您装到爬犁上。还有一个就是我的卫兵福间有话和你们说。”
爷爷说:“谢谢老弟。”
平野问:“虎娃他们都好吧?”
奶奶回答说:“都好。这几个孩子有空儿就提起你们全家人,挺想你们的。”
平野说:“我打算在中国的春节期间请你们全家都来,咱们在一起过个中国年。”
爷爷说:“好啊,我们一定会来。”
平野送爷爷奶奶来到医院的院子里,福间急忙跑过来,帮助把两麻袋大米、两袋子白面、一箱鱼肉罐头、一个扎紧出口的麻袋一一装上了爬犁。与平野告别后,福间一路护送到县城大门外。
来到县城门外的一个僻静处,福间说:“大爷,院长和您说了吧?我地,因为会驾驶技术,要借到辎重队去几天。我有一卡车的礼物,需要您接应。从后天开始,请您连续三天每天都到县城来,在福家客栈地等我。”
爷爷说:“好!我等你。”
爷爷奶奶回到家里,打开那个扎紧出口的袋子,发现是各式的注射、口服和外用的药品。
奶奶说:“这可是很珍贵的东西,赶紧放到地窖里。”
爷爷思忖着说:“福间说有一卡车的礼物,会是什么呢?不会是粮食吧?我看,他说的礼物,不是粮食就是武器弹药。如果是粮食和武器弹药,往哪运,怎么运,赶紧研究一个办法。今天这帮孩子们没在家,这样,今天晚间我就去营地,先把药品带上。现在队伍上的给养很充足,罐头和粮食就给孩子和首长留着吧。”
晚间,爷爷骑马来到抗联秘密营地,杨师长见到爷爷带来药品,十分高兴。
来到了师部的地窨子里落座后,杨师长说:“大哥今天怎么亲自来了?看来不光是送药品吧。”
爷爷说:“是的,平野院长的卫兵福间说有一卡车的礼物要送给我,我感到不是粮食就是武器弹药。”
杨师长思忖着说:“看来平野和他的卫兵的确是日本共产党,或是反战同盟的同志。福间送来的东西咱们这样接收……”
杨师长和爷爷研究完接收办法,又伏案写了一个字条。然后交给爷爷说:“大哥,你再进城的时候,把这个字条放在县城公共厕所男厕的木缝里。”
爷爷说:“你放心吧,没问题。”
两天后,爷爷再次进城,去了男厕所放好情报后,以卖山货的身份,蹲在县城街里福家客栈门外的路边,等待福间的情报。
福间一夫今年25岁,出生于日本东京的一个贫民家庭。还是在念师范学校的时候,为了养家糊口,被日本当局骗征到中国东北的林区当了一名森林伐木场的司机,后来改任监工。在伐木场他耳闻目睹了日本军队惨绝人寰的罪恶行径,看到中国伐木工人艰辛的劳动和猪狗不如的生活条件,尤其是听同事讲日本关东军修建满苏边境战备工程后毒死和枪杀上百万中国劳工的滔天罪行,对日本当局发动的大东亚圣战产生了怀疑,以至于发展到憎恨。平时,他对中国伐木工人暗地里很关心,时常把体弱患病的工人留下来干点儿轻活儿,还冒充自己患病到专门为日本人开设的医务室开来难得的西药给患病的中国工人服用。当其他日本监工不在场的时候,他就让工人们原地休息,伐木工人对福间一夫十分感激。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日本当局把伐木场年轻的日本人都强征到军队里。福间一夫被分派到了日本关东军汤县军医院守备小队。有一次,他因为救助一个中国老年患者,与另一个日本兵厮打在一起,被当时的医生平野次郎发现,后来平野次郎与他的关系愈加密切,福间一夫也成为日本共产党的秘密党员。
福间一夫的个头不算高,但是,由于经常劳动的关系,身体却很强壮。相貌上端庄、憨厚、善目、厚唇,为人正派、忠厚、勤奋,平时与士兵们相处很好,是这个小队士兵里公认的老大哥。由于他有令人信服的举动,加上平野次郎当上院长以后经常参加士兵会议,主张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多次称赞福间一夫。所以,士兵们也自觉地像福间一夫那样做事为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坑害过中国人。
中午时分,福间拎着一瓶酒,晃晃荡荡地从远处走来,浑身都是酒味。
来到爷爷的身边,福间假意品尝山货,蹲下来磕着榛子吃,一边吃,一边小声对爷爷说:“明天我地往大榆树村据点送货,车上有四个人,你在榆树林里接货。那四个人不是我的朋友。”说着,福间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
爷爷抓了不少榛子往他的兜里装,还大声说:“太君地辛苦,太君地辛苦。”
李海江和虎娃、小顺子、小莲子已经在家里等待爷爷了。
爷爷从县城回来,一进屋就说:“你们几个回来我就省事儿了。消息来了,你们看怎么弄?车上还有四个人,可能是鬼子,不是福间的朋友,我看咱们可以除掉他们。问题是福间怎么办,他回去咋交代?”
李海江说:“不行咱们就把他领到营地。”
爷爷说:“不妥,建立这样一个特殊关系不易。我看是不是不杀那四个鬼子,打晕就行,然后让福间也装晕。”
李海江说:“好,就这么办。”
爷爷说:“据内线报告,平顶山惨案的其他元凶已经有消息了,井上靖一在烂泥塘逃脱后,吓成了重度脑血栓,目前在县城医院住院。小川次郎还在守备队任副队长。川上靖一的病情好转,还在守备队的单间宿舍养病。”
虎娃说:“爷爷,不对呀,井上靖一被我们在烂泥塘打死了啊?”
爷爷说:“你们打死的不是井上靖一,当时雪雾太大,你们没有看清楚,井上靖一骑马跑了。那次井上靖一跑回来就精神病复发,还引发了重度脑血栓,说左半身瘫痪,就在县城医院住院呢。”
小顺子骂道:“这个憋犊子,居然还活着。”
虎娃说:“既然在医院,就跑不了他。”
李海江建议:“我看咱们先接了这批货,过后虎娃和小顺子到医院走一圈,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平顶山惨案的那个元凶。”
爷爷说:“另外,汉奸们内讧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王家林派人杀了侯占奎以后,他的两个心腹却被犬养灭口了,犬养要挟收买了王家林,而且他的小舅子还当上了侦缉队队长。”
雪地的反光很刺眼睛。李海江带着虎娃和小顺子穿着日军服装,全副武装在榆树林路中央站着。大老远儿看到福间驾驶的大卡车开来,谁也不躲避,急忙往汽车方向跑,虎娃和小顺子边跑边用日语打招呼,好像要搭车一样。
福间认出是虎娃他们几个人,有意把汽车停了下来。
李海江带着小顺子登上了货厢。虎娃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把就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鬼子拽了下来。鬼子楞漠楞眼地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刚要张嘴儿骂人,虎娃平时练就的霹雳掌就打在了他的后脖颈上,当时这个鬼子就被打晕。虎娃把他拖到了路边,扔在了雪地里。
在货厢里面,李海江上车后,没等鬼子们反应过来,抡起长枪就打过去,用枪托一下子就打在一个鬼子的脖子上,这个鬼子悄无声息地就晕倒在了车厢里。同时,小顺子用霹雳掌把另外一个抻着脖子向外张望的鬼子一掌就把他的脖子砍折。第三个鬼子兵个头比较高,力气头儿也比较大。他发现李海江和小顺子的凶猛动作后,一下子拨开小顺子打过来的重拳,把住厢板子,“蹭”地一下子就从汽车货厢上跳了下来。随后,李海江也跟着跳下车来,他和鬼子兵是一前一后落地,在鬼子兵落地后还没等站起来,李海江的身体已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可是,这个鬼子兵居然一弓腰,李海江从他的身上滚落到地上。这个鬼子兵抬腿就要跑。虎娃在车下见状,一个凌空踢腿,正中这个鬼子兵的门面,鬼子兵有些发蒙,左手捂着脸,右手还在往前摸索着想要逃跑。李海江此时从地上爬起来,攥起右拳,一记重拳打过去,鬼子兵的右眼睛顿时被打了个乌眼青。虎娃从正面用双手合一,横向砍向了鬼子兵的脖子,这个鬼子兵终于晃晃荡荡地倒在了地上。
小顺子把车上两个受伤的日本兵扔到车下,虎娃又给拖到了路边。
这一气连贯的动作只有十几秒钟的功夫。福间眼见着李海江三个人出手如疾风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四个鬼子兵就被打晕倒在地上,惊得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不知道说啥好了。
虎娃对福间说:“福间哥,我们把车开走,你就躺在地上装晕就行了。”
李海江过来握着福间的手说:“福间兄弟,太谢谢啦,咱们后会有期呀。”
福间说:“我的天哪,你们几个的中国功夫实在是大大地厉害呀,我地还没看明白,就完事儿啦?”
小顺子说:“福间哥,这不是常事儿吗,哪天让我爷爷教一教你,你也能学会的。”
福间说:“你们快快地,把车开走吧,过后咱们再说。”
虎娃说:“福间哥,咱们回头见!”
李海江带着虎娃和小顺子,把车开走了。福间四下张望了一下,赶紧从路边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照着自己的脑袋就“咚”地一下子砸了下去,血流了出来,然后就假意昏倒在雪地上。
李海江把汽车开到山坳里。掀开蒙在后车厢上的苫布一看,发现满满一卡车里装的都是三八式步枪口径的子弹,还有不少成箱的手榴弹。
李海江赶紧下车,向等在山坳里的政治部李志斌主任报告说:“报告主任,卡车里面装的都是三八式步枪口径的子弹和手榴弹。”
李志斌主任问:“我带来上百名战士,一人一箱能搬走不?”
李海江说:“没问题。”
李志斌主任一挥手,等待山岗上的上百名战士一哄而下,大家高兴地一人扛起一箱弹药,踩着高跷,绕着弯儿,就向密营走去……
小狗剩儿故意在县城大街上闲逛,在公共厕所里得到了师长的纸条。他急速地看了一眼,上书:人已转移,记大功一次。杨。
小狗剩儿看后立即撕碎纸条扔掉。看过了纸条,他感觉到这是杨师长的亲笔信,更感觉到师长很满意他的工作。第一次上阵就立了个大功,还得到师长的亲笔信,愉悦的心情难以表达。小狗剩儿这个时候真是有点想虎娃他们几个人了。如果和他们在一起该有多好,可以和他们一起拥抱、欢呼、雀跃。可是,现在却不能,还要沉着、冷静、警惕。
小狗剩儿回到了日军守备队自己的休息室,还是有点儿坐立不安。干脆,为了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小狗剩儿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从日本带回来的日语词典。
突然,“咣当“一声,门被踹开。小狗剩儿被吓了一跳,只见俩鬼子兵犹如凶煞恶神一样闯了进来,没等着小狗剩儿穿鞋,架着小狗剩儿俩胳膊就来到了小川次郎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