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太极门,桃花殿,风露石上,清漠上仙放在两腿上的白晰的手指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微侧着头,只要他开始运功聆听,千里之外的动静都会入他的耳。
清漠上仙缓缓的睁开眼,来到寻仙石旁,手一挥,连天碧叶中一袭红影出现在镜面般的寻仙石里!
一旦清漠启用寻仙石,傅小月的戒指就会有反应。
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然后飞奔向碧荷塘。
在傅小月进入寻仙石画面的那一刹那,清漠一挥衣袖,画面消失不见了。
清漠低头,摇了摇身上的铃铛,一抹绯色的身影风一样的蹿了进来,夹着一股香风,带着几朵桃花,白皙饱满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子,打湿额角的浅黄色绒发,抬起婴儿般天真无邪的脸庞,冲着清漠莞尔一笑:“师傅,你叫徒儿来有何吩咐!”声音如百灵般灵动而快乐。
清漠从怀中掏出白绢,宠溺般的为她擦着额角的汗水,温柔道:“绯云,在干什么呢?怎么满头是汗?”
“师傅叫徒儿的时候,徒儿正在师傅珍爱的药草园中为师傅的药草拔杂草呢!”
清漠的眼光顺着她的手臂望去,只见她白晰的手上满是泥土。
绯云羞涩的把小手往身后一藏。
清漠温柔的抓起他的手,用白绢一下一下的擦拭着,一边擦,一边温柔道:“以后这些脏活让别人去干!”
绯云的脸瞬间羞得通红,她抽出手来,别过脸去,搓着发烫的手,呐呐道:“师,师傅,这桃花殿上除了咱们师徒俩,哪还有别人啊!”
清漠没有注意到绯云的脸红,他转过身去,望着大殿上悠悠的白云,悠悠的叹出口气,是啊,这桃花殿上已经好久没人上来过了,想当初,这桃花殿上也只有他和傅小月两个人,傅小月也和现在的绯云一样叽叽喳喳,活泼快乐,可那时他的心中为什么是满满的幸福,而现在却像深渊般空虚落寞呢!
“师傅,师傅!”清漠悠悠转头,只见绯云正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摇着他的胳膊痴痴的望着他。
“怎么了?”清漠宠腻般的揉着她的发顶。
绯云原本略带忧郁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阳光灿烂,如一只快乐的百灵,婉啭道:“师傅,你这么急着叫徒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清漠走向殿外的风露石,绯云跟了上去,清漠俯视着人间,悠悠道:“人间已经清静了千年,现在又要不平静了,绯云,你拜入我门下也有一千年了,如今也该下山历练历练了!”
“师傅,绯云不想下山,绯云想一直陪着你!”绯云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的抱着清漠的腰。
清漠反手揉着她的发顶,温声道:“绯云,你已不是个小孩子了,师傅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绯云不需要师傅保护,绯云只想要陪在师傅身边!”她的小脑袋又朝清漠的腰间挤了挤,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绯云,你作为为师的徒儿,不能一直赖在师傅的身边,你应该做出一些成绩,让为师感到娇傲!为师刚好有一件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这样啊!那好吧!”绯云虽然不舍,但还是只能退下去。
“绯云,去找你云隐,云松两位师兄吧,就说为师吩咐的,让他陪你一起下山历练!”
“嗯!”绯云欢快的答应着,她知道,师傅即使赶她下山,可心中也是牵挂着她的。
绯云走远后,清漠突然感觉背上一阵灼痛,他走进殿中,对着镜子,脱下衣服,只见后背上一大块鲜红的灼伤时明时暗,那是近一千年前,绯云渡劫时,他为她挡下的天火,那次,他烧得很重,险些丧命,不知道傅小月知道后作何感想,不过,清漠不后悔,他为自己徒儿做什么他都不后悔,因为她是他的徒儿,他问心无愧。
可是傅小月不这样想,女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你说她们心眼小也好,说她们无理取闹也好,她们只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不相信任何解释,哪怕她的直觉是错的,她也情愿将错就错,嫉妒就是燎原的火,一旦点着一角,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清漠看着镜中的灼伤发了一会儿呆,正准备把衣服穿上之时,绯云突然闯了进来,百灵般叫道:“师傅!徒儿来,”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她急忙用手捂住眼睛,可两颊还是烧得绯红,她从指缝中偷偷瞄去,难为情道:“师傅,大白天的,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清漠不动声色的穿上衣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不是叫你下山去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在他心中,她一直只是个孩子,所以即使不小心被她看去裸背,他也不觉得羞愧。
绯云红着脸道:“徒儿,徒儿是来向师傅告辞的!”
清漠抬眼望去,只见绯云已经换了装束,右肩上挎了一个粉色的包袱,涂了胭脂,画了淡妆,虽然比跟在他身边时成熟了些,可这一身可爱的糖果粉还有那一成不变的包子头还是显得她稚气未脱。
清漠无奈的摇摇头,当初他唯恐她修仙路上有闪失,所以一路保驾护航,助她早早成仙,可是由于绯云成仙太早,所以心智一直停留在稚气未脱的十八岁,现在,清漠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了。
绯云见清漠摇头,嘟着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道:“师傅为何摇头,是绯云这身打扮不好看吗?”
清漠道:“去找你雪漫师伯,或者清烟师伯,她们会帮你!”
“嗯!那我先走了!”
“去吧,不必再来回我!”听到这话,绯云的脚步顿了顿,因为她的师傅没有对她像她对他那样恋恋不舍,她有些失落。
“又怎么了?”清漠扬起清秀的眉。
“师傅,我舍不得你!”绯云一个箭步冲入清漠怀中,哭得像个泪人。
清漠犹豫着抬起手,望着中指上的花形戒指好一会儿,然后叹息着把它摘了下来,递到绯云的手中道:“这是用寻仙石的一部分做成的戒指,你戴着它,师傅随时都知道你在哪里,你若是想师傅了,只要启动它,也可以通过寻仙石看到师傅!”
“真的嘛!师傅愿意把它给我!”绯云激动得满脸绯红。
“不是给,是暂时借给你,你回来后还需还给师傅!”
好吧,虽然只是暂时的,可是绯云已经很感动了。
这枚戒指是师傅的最爱,从她拜入他门下那天起,他就没有摘下来过,可现在他居然给她了,虽然只是暂时的,可绯云的心中还是很满足了,她谢过之后,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绯云走后,清漠望着那被戎指箍出印子的中指,突然又有些后悔了,但转念一想,这枚戒指已经沉寂了一百年,它的另一半也许已经掉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再也不可能与它遥相呼应了,清漠无力的叹息一声:“傅小月,你到底是生是死,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他想出去寻她,可是他身为太极门的掌门,又怎能擅离职守。
这次他让绯云下山,还带着花形戒指,不排除一丝私心。
绯云的两位师兄云隐和云松四十开外,分别是雪尊者,和风尊者的高徒。
当年饶雪漫,清风,傅小月,清漠四人同时拜入太极门五掌老门下,是同门师兄妹,清风和清漠是亲兄妹,饶雪漫年稍长,是大师姐,清漠第二,清风居三,傅小月最小,他们四人在太极门度过一段快乐时光,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是傅小月始料未及的。
如今,清漠成了除他徒儿绯云之外最年轻的仙人,饶雪漫和清风也在四十岁左右成功渡劫成仙,成为人人景仰的尊者,可怜傅小月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僵尸一族,真是可悲又可叹啊!
绯云来到雪殿,云隐就迎了出来,笑呵呵道:“哟!什么风把咱们年轻貌美的绯云小师妹吹来了啊!”
绯云脸皮薄,被他这样一夸脸上立即飞上两朵红云。
“都活了一千年了,咱们绯云小师妹还是这么害羞!”这时云松挎着一个包袱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松师兄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么自己来了?”
“清漠师伯交待的事我怎敢怠慢!再说我也好久没下山了,正想趁这个机会到凡间去玩一玩呢!”
“云松,你这好玩的毛病还没改,你师傅难道没告诉你这次下山的任务!”众人抬头,只见一白衣仙子仿佛从云间而降,而一身的白如雪花一般轻柔。
“师伯!”绯云,云隐,云松同时拱手叫道。
“嗯!”这就是雪尊饶雪漫,虽然她保养得当,皮肤晶灵透亮,也看不到一丝皱纹,可是女人的年龄永远是藏不住的,四十岁的女人就是四十岁的女人,岁月的苍桑已经刻入了她的骨子里,她不敢像十八岁的女孩那样灿烂的笑,因为皱纹就藏在那脂粉之下,她也没有十八岁女孩的激情,因为激情早已随着岁月流逝。
唯一的冻龄之法就是趁年轻成仙,可是她没有清漠的本事,更没有绯云的福气。
她把大好年华浪费在了修仙路上,最后把岁月永远定格在了四十岁上,四十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很多时间,她都在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女人修仙的结果就是永远当一个老女人,她是否会选择另一种活法。
绯云蹦跳着跑过去,挽着雪尊者的膀子仰着头,撤着娇道:“师伯,你好美啊!”
饶雪漫微微一笑,(她不敢笑得太厉害,因为皱纹随时会爬出来)宠溺般的点着她的额头道:“就你这丫头嘴甜!”
绯云腼腆一笑,忽又仰起头,摇着她的膀子道:“师伯,我师傅让你帮我梳个和你一样美的发型!”
“你师傅真的这样说了!”雪尊者拢了拢发髻,双手渥着脸,脸很烫,过了一会儿,脸上的兴奋被落寞替代,她原本就比清漠大两岁,成仙又比他晚了十年,她比他整整大了十二岁,如今他是个二十七八的美男,而她却是个四十岁的老女人,永远是个老女人,今生今世她根本配不上他了,她的眼角渐渐溢出一丝清泪。
“师伯,你怎么哭了?”绯云伸出细长的指头想去为雪尊者拭去泪水。
雪尊者头一偏,躲了过去,她好强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哭过,今天却当着几个小辈落泪了,她拿出绢子,拭了拭眼角,似笑非笑道:“师伯没哭,风沙迷眼睛了!”
绯云和云隐云松同时抬眼四处张望,心道,这雪殿有风沙吗?
雪尊者拥着绯云的香肩道:“走,师伯替你梳头去!”
来到雪灵殿中,只见到处都是轻软如烟的白纱,虽然仙气十足,却难免让人想起人间的灵堂,绯云想还是师傅的桃花殿好啊!梳妆打扮好,绯云就和两位师兄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