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问出声，“那，谨言哥哥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了吗？”
乔玉玲微微叹了口气，没做回答。
两人从小到大一起长大，徐谨言对这丫头怎样，他们几个大人都看在眼里，再清楚不过，可若是乔颜这次的拒绝真的让徐谨言伤了心，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谁能保证一个人的心思一辈子永远只放在一个人身上呢？
他们也是希望这两个孩子都能幸福的。
乔颜低头，似乎在沉思些什么，半晌，慢慢从她怀里爬起来，小脸上表情有些凝重，“妈，我再想想…”
乔玉玲面色一顿，伸手抚摸着她怅然若失的小脸，“好，先把牛奶喝了，早点睡。”
“嗯。”
乔颜轻轻应了一声便顺从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小口小口的喝起牛奶来，只是满脸失落迷茫的表情明显是走了神。
乔玉玲走到门前一回头便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心疼，“傻孩子，顺着自己的心走，”
她说完，叹了口气，轻轻带上了门。
顺着自己的心走吗？乔颜垂了垂眸子，眼前像是被迷雾所遮挡，她看不清方向。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如此持续到夜半凌晨一两点，才终于缓缓睡去。
她平日醒的早，这次一睁眼却已经是九点多。
顶着两只淡青色的黑眼圈刚走到楼下，便对上一家人异常凝重的面色。
她眸子一闪，停顿在最后一层楼梯上，“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乔玉玲坐在对面沙发上，顺着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了她，这会对她招了招手，表情晦暗，“你徐叔叔出事了。”
——
就在昨天还正常出席了两场会议的市委书记徐树，竟在今天一早，因为涉嫌严重违纪被组织内部调查了。
事情转变太快，仿佛一夜之间变了天。
宋心慈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饶是表面再冷静，心里也慌了，待反应过来之后便急着给丈夫打电话。
谢俊航接到电话听到这么一个消息，也是震惊的，毕竟认识这么多年，徐树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他热衷于政治，这些年也是尽心尽力为政府做事，小心翼翼兢兢业业，从一个三线城市的市委书记，做到去如今B市的市委书记。
毫不夸张的说，他是一个好官，可要说他是完全清白的，谢俊航却无法这么肯定，毕竟处在这样一个中心，谁能够说自己完全是一清二白的？而且，若真是一清二白，怕是早就被那些老狐狸踢出来了…
只是徐树做事向来小心翼翼，八面玲珑，这些年也没有给自己树立过什么敌人，这次的事，只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谢俊航头脑冷静，想到这里，沉沉出声，“你先别急，这几天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们和徐家走得近，如果真的是他得罪了什么人，你的一举一动也会被盯上，这个时候去找关系无疑是给他雪上加霜，”
“我知道…”宋心慈顺着他的话也跟着想到这一层，可现在见不到人，什么都不能做，心里到底是没有底的，“可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俊航，我害怕，你说这事要是真的…谨言那孩子可怎么办？”
徐谨言可以说是她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纵然对那人嘴上说得再如何冷漠，可心里对于这个父亲，到底是关心的…而且他这几年事业正稳步发展，如果徐树真的倒台，被有心人拿出这事做文章，他的事业怕也是会跟着受到影响。
“我这边托人问问，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谨言…你好好劝劝他吧…他也不是个冲动的孩子，有些问题他应该能想得通…”
“哎，那你也小心点，真有什么消息，无论好的坏的，都不许瞒着我…”
——
对于这个父亲，徐谨言一直以为自己对他的只有恨和冷漠，然而到这个人真的出了事的这一刻，他还是抑制不住的受到影响。
在他心里，那人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父亲，可看着他每天兢兢业业工作到夜半，他想，或许他真的是一个好书记。然而在听到这个消息的这一刻，对于这个男人，他心底存在着的的最后一丝信仰也要破灭了。
涉嫌违规行为…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谨言手指有些颤抖的，按下他鲜少播出的号码。
徐树处在被调查期间，手机无法接通，他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转拨钟秘书的电话，却也是无法接通。
他面色沉郁的挂上电话，想着还可以去找哪个人去问一问情况，可想了好一会儿，却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和徐树走得近的朋友有哪些。
徐树平日里应酬的时候，有时候会喊上他，但总是会被他拒绝，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父亲的了解，多么少…
他痛苦的闭了闭，没一会儿，便看到宋心慈的电话过来。
“小姨…”他声音沙哑着，像是终于抓到一根浮木，希望她可以带来一些消息。
养了这么些年的孩子，宋心慈自然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疲惫与期待，心中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将谢俊航嘱咐的那些话给他细细交代了一遍。
徐谨言听着电话里悉心的嘱咐声，不安的心心慢慢平静下来，眼底的光芒却渐渐灰暗。
——
从乔玉玲和吴海明口中大致了解情况后的乔颜，看着一筹莫展的父母，心里有些焦急。
乔家和徐家的关系，最开始在她印象里是不怎么亲近的，对于她来说只算是徐谨言的父亲，并没有额外的接触。
根据乔玉玲的说法，五岁的时候她病了一年，期间多亏了徐叔叔出力，才将她救了回来，自此两家来往多了，关系也渐渐亲近起来。
后来她在A市读的中学，徐树那几年还在A市工作，每逢节假日，也会接她去吃饭。
其实她知道他只是想通过这种途径从她口中了解自己儿子的情况，可这么几年下来，到底也是有感情的。
现在出了这种事，她担心徐叔叔，更担心的，却是徐谨言。
“听说被调查期间，连家人去看看都不行，”乔玉玲一脸忧色，“也不知道徐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对这方面也没什么了解，吴海明心里也是没底，至伸手拍拍她肩膀，无声的安慰着。
“说不定只是误会了，”沈雁低低叹了口气，语气却也有些不安，“等会去在问问心慈那边，听听她怎么说，到现在什么消息都还没出来，你们也别自己吓自己…”
除了听说徐树一大早就被纪委的人带走，其余的却是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的，更不知道是因为哪一点而涉嫌违纪。
老太太前半辈子过得都是苦日子，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对政府普遍存在着一种敬畏的心理，却也想得简单，能让人们过上好日子，对老百姓亲和，那就是好官，而徐树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好官。她心底还是觉得组织不会亏待这样一个好官的。
几人面色各异，都在沉思着，一阵活跃的脚步声蹬蹬瞪的从楼上跑下来，“妈妈妈妈，我饿了！”
周日不上课，小家伙一直睡到十点才起，睡醒了自己穿了衣服便下来找食了。
孩子单纯，对与这些事情没那么多了解，几个大人也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这会听到他声音忙收敛了之前的沉闷状态。
乔玉玲伸开双臂接过一下扑进她怀里的小家伙，笑得有些牵强，“乖，厨房里有小米粥鸡蛋还有包子，妈妈去给你热一热…”
小家伙却是在她怀里不安分的扭着身子，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瞅着乔颜撒娇，“可是我想吃荷包蛋…姐姐煎的荷包蛋最好吃了…”
孩子单纯无知，这会歪着头睁大着眼睛喊着要吃东西，乔颜来不及多想，嘴角扯出一抹柔软的弧度，捏捏他白嫩嫩的小脸蛋儿，“小馋猫！”
然后在他笑嘻嘻的笑声里去厨房给他做煎蛋去了。
乔颜并不是很擅长做饭，对她来说最简单最好做的便是煎蛋，平时有乔玉玲做早餐，基本上她是没什么出手的机会的，之所以有做荷包蛋的机会还是因为小宝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她经常会做了早饭送到医院。
小宝便是在那段时间经常吃到煎蛋，自此竟是惦记上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热腾腾的煎蛋伴随着诱人的香味已经出了锅，小家伙嘴馋，早就扒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
乔颜宠溺的拍拍他脑袋，把煎蛋盛出来又端了碗温热的小米粥到餐桌上，看他吃的一脸满足，转了个身上楼去了。
她还是担心徐谨言。
对于徐树这个父亲，任凭他嘴上如何冷漠，可她知道他心底是在乎着这个亲人的，这个与他有些最亲密，最直系血缘关系的父亲。
在A市上中学的那里面，徐树每每带她去吃饭回来，她总是能接到徐谨言的电话…
乔颜知道，那些冷言冷语，不过是他为自己披着的一层厚厚的铠甲…
她没有太多犹豫，直接拨出了徐谨言的号码，电话许久之后才被接通，她听着电话那头安静的呼吸声，满肚子安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响起。
最终还是对方先开了口，“颜颜，怎么这个时候打过来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其中带着的几丝沙哑却昭示着他如今的处境，乔颜忍不住鼻头一酸，低低叫了声“谨言哥哥…”，便不知该再说着什么了。
“我在，”男人低低的声音稳稳传来。
乔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开了口，“徐叔叔的事，我都听我妈爸说了…”
“他现在正处于调查期间…跟外界没有任何联系…徐叔叔平时工作那么认真，这件事说不定只是有人弄错了…”
“所以谨言哥哥你千万不要急…万一被有心人捕风捉影，那就更麻烦了。”
乔颜一边想着，一边努力安慰着他。
她知道徐谨言不是个冲动的人，相反，他极为淡定从容，可越是这样，她越担心这事会触了他心底的防线，让他失了理智。
少女带着关切的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手机清晰的传来，犹如一丝温暖的流水，安抚着徐谨言此刻有些发凉的心。
在宋心慈的电话之后，他终究还是担心的，忍不住打了几个人的电话出去，想要了解一下徐树的消息。
他找的几个人，是和徐家住在同一个政府大院人家的孩子，父母也都是在市政府工作。
平日里虽说算不上可以交心的朋友，关系却也不算浅的。
然而电话一个个打出去之后，得到的除了冷冰冰的忙音，便是一句句丝毫不走心的敷衍。
徐树现在被内部调查，身旁的人定然是将关系撇的越远越好，绕是他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对那些人并没有报多大期望，在听到那些忙音与敷衍以后却依然会感到世态炎凉的悲哀。
这一刻，少女毫不掩饰的关心，在他眼中分外珍贵。
“傻丫头，这些我都知道。”他语气极轻，甚至带了一丝浅笑，温和从容的声音像是在反过来安慰着她。
“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冲动，也不会去做傻事，放心吧。”
他语气正常，乔颜觉得他还是很机智的，这才松了口气，声音软软的，没了之前的忐忑，“这样想才对呀，谨言哥哥，这段时间的日子或许不好过，你难过就说出来，千万不要在心里憋着。”
老成又持重的语气听得徐谨言暖心又无奈，“你呀，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似的…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乔颜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啰嗦，她小脸微红，“唔，那就好…对了，你现在在哪里，跟干妈在一起吗？”
“没有，”
乔颜想了想，觉得他这个时候应该也不会在徐家，“还在艾乐那边吗？”
徐谨言沉默了片刻，应了一声。
从一大早得到消息，他便一直一个人待着，除了一个个电话打出去，他不想去面对那些人。
乔颜点点头，艾乐花园里的宅子是徐谨言在成年后用演奏挣得钱给自己买的一栋公寓，徐家的宅子他是不怎么呆的，经常是谢家和艾乐两处跑。
两人又继续聊了会，像是寻常聊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没有再谈徐树的事情。
而有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谁也没有再开口。
——
等待的每一天，都是急人的，宋心慈乔玉玲她们都是急的，可谁都明白，在这个当口，除了等待，再没有其他办法。
徐树被隔离的第三天下午，徐谨言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沙哑的声音明显变了音，伴随着像是信号不稳定导致的沙沙的声音有些刺耳，“徐谨言先生吗？”
变了音的声音听不出原音，却能明显的听出对方的语气冷硬而刻板，徐谨言微微皱了眉头，将电话拿远了一些，“我是，您是哪位？”
一阵沙沙的声音之后，那头的声音又缓缓响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上有些资料，是和徐书记有关的，我想您应该感兴趣。”
徐谨言目光猛地一闪，声音跟着紧绷，“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我说了，这些都不重要，我手里掌握着一些资料，这些对你来说更重要，明天下午三点，中心花园五栋A座302，你一个人过来，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过期不候。”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喂！喂！”徐谨言忙低声呼喊着，留给他的却只有一阵冷冰冰的忙音，他将号码回拨回去，却发现这个号码已经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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