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绎笑得云淡风轻,完全没有受到谈星云那愤怒情绪的感染,笑着笑着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谈小姐,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报仇也不是说报就可以报的,你知道要达到你的目的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对我而言,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谈星云站直身体,如黑洞一样深不可测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凛冽,“只要能洗白我父亲的冤屈,一点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我已经等了十几年了,没有什么比时间更重要的了。”
“谈柏霆?”容承绎突然开口说。
“对。”谈星云嘲弄地一笑,眼底却结上了一层冰渣,“我就是谈柏霆的女儿,当年你亲口指证我父亲是绑架你的真凶,害得我父亲跳楼自杀……”
“谈小姐。”容承绎打断谈星云愤怒的话,“把你父亲逼上绝路的可不是我,我也因为此事而双目失明,所以你应该恨的是容家的人才对,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你父亲的死和容家的人有关联吗?”
“所以我才问你——”谈星云吸了口气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调查当年的绑架事件吗?被抓住的那几个人只是替罪羔羊而已,真正的幕后凶手就隐藏在容家,并且那个人还在逍遥法外的活着。”
容承绎歪着脑袋状似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最后在谈星云期待的目光中,他摇头说:“我不愿意。”
室内的气氛随着容承绎话音的落下,也瞬间凝结起来。
谈星云满心以为容承绎会轻而易举的答应,没想到自己的结盟邀请居然被拒绝了,于是谈星云那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破天荒出现了错愕的神情,半晌过后,她声音冷冽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放弃吧。”容承绎说,“被仇恨遮住了双眼只是一败涂地,而且就算容家内部纷争厉害,对付你这样的人可是难得一见的齐心协力。”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谈星云脸色乌青从牙齿之中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眼眶发涩,很快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雾。谈星云微微仰着头,想逼退已经漫出眼睛的泪水,这么多年的艰难和痛苦她都从未想过放弃,这已经成为她心中活下的最大信念。
然而就在刚才,容承绎说放弃的那一刻,谈星云突然觉得无比悲伤。她每天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奋斗着,却下意识的逃避现实,从未想过她的努力和坚持是否能够帮助她顺利探入容家,且查清当年的真相。
因为从来没有去思考过她和目标之间的距离,所以以为只要再努力再勤奋一些就可以达到,可是现在通过容承绎的一席话,谈星云忽然觉得她距离自己的目标好遥远。
先不说打探进容家是怎样一个艰辛漫长的过程,光是翻出十几年的旧案重新调查就已经是个天方夜谭,没有警察愿意走这趟浑水,也不可能有警察会重新调查已经结了案的旧案,并且调查对象还是家业庞大的容家。
谁会为了她和容家作对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
谈星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绝望,整个胸腔仿佛被抽空了一番凉飕飕的,很少有人能提体会到坚持了十多年的目标在一瞬间瓦解的心情,似乎生活都失去了支柱,整个世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塌。
谈星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容承绎的病房,又是怎么回到她所住的病房,刘雯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那欢快愉悦的情绪和谈星云形成鲜明的对比。谈星云连鞋子都没脱,直接躺到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团。
“星云,你怎么了?”刘雯很快意识到谈星云的异常,坐在床上偏着身体过来拉扯谈星云的棉被。
“我没事。”过了很久,棉被里才传来谈星云闷闷的声音,没多久,又有轻微的呜咽声响起。世界上几乎没有事物能够打动谈星云,大部分时候她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从不为任何事物落下一滴眼泪。
除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父亲当年跳楼自杀的惨案,这件事像一根针深深扎进肉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和血肉融合在一起,永远也拔不出来。
而另一边,容承绎的病房内。
“容先生,我认为你可以答应谈小姐白天的提议,那样对我们只有益处没有坏处。”安德鲁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我们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为谈小姐提供必要的帮助就行了,到时候如果出了问题,也可以把责任全部归咎在谈小姐身上。”
“不行。”容承绎想也不想回绝道。
安德鲁完全不明白容承绎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建议,他非常清楚容承绎想找个替罪羔羊瓦解容家的急切心情,现在刚好有个自动送上门来的人却又不要了。要知道谈星云的能力可是业内出了名的优秀,如果有谈星云的帮助,想必会对容承绎在权利的争夺上有很大的帮助。
“这或许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安德鲁不坚持不懈劝道,“谈小姐那么仇视容家,想必一旦有机会就会倾尽全力扳倒他们,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坐享渔翁之利。”
这次容承绎沉默了,他在思考安德鲁说的话,谈星云那么期待洗刷她父亲的冤屈,正好就缺一个跳板,如果他稍微助力一下,不仅可以让谈星云争取到为父报仇的机会,还可以让他不用出手就失去了容家的几个竞争对手,这对他们而言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只可惜太危险了……
容家能够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绝对不是仅仅靠老老实实的工作就可以达到这个高度的,容家的人都精于算计,心狠手辣,经历过了许多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谈星云只是个没有心机单纯直率的女生。就怕谈星云还没有靠近容家那些老狐狸,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良久没有得到容承绎的回应,安德鲁顿时感觉到了希望,趁胜追击道:“容先生,错过这个机会就没有下一次了,并不是你阻拦了她这一次,她就不会再另外想办法报复容家,这是注定的结局,只要谈星云还有着一条命在,她就不会停止这个行动。”
是啊,如果这次阻止了她,以她那坚持了十几年的性格就会轻易放弃吗?
沉默了很久,容承绎终于用干涩的喉咙说道:“我考虑一下。”
“好的。”安德鲁说,“那容先生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安德鲁。”容承绎忽然喊道。
正在等容承绎挂断电话的安德鲁疑惑道:“容先生还有其他吩咐吗?”
“请你以后不要再窃听我和谈星云谈话了,她没有任何危险性。”如果不是安德鲁打电话来劝说他答应谈星云的提议,容承绎还不知道安德鲁随时随地都在监听病房内的动静。虽然知道安德鲁这是在担心他的安全,但是一想到他和谈星云独处的时候还被人监听着,容承绎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安德鲁愣了片刻,很快就领会到了容承绎话中的意思,声音中带着笑意说道:“好,我会给你和谈小姐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会让其他人打扰你们。”
“你明白就好。”
这天晚上是谈星云和左泊刘雯三个人一起守夜,谈星云心情很不好,裹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刘雯帮她把鞋子脱了,又拿温热的湿毛巾给她擦拭还沾着泪痕的脸,最后帮她把棉被裹严实才往容承绎的病房走去。
左泊已经等在门外,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刘雯身后跟着谈星云的身影,便问道:“星云怎么没有来?生病了吗?”
“她心情不好。”刘雯说。
“发生什么事了?”
刘雯耸了耸肩膀,摊手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猜肯定又和里面那位爷有关系。”左泊抱着双臂,朝容承绎的病房努了努嘴,随后凑到刘雯耳边压低声音说,“只要和容承绎扯上关系,星云都会变得特别不像她。”
谈星云昏昏沉沉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中午日上三竿才缓缓醒来,睁开眼睛目光怔怔望着天花板良久,谈星云顿时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睡过头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果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匆忙洗漱完后,谈星云火速往容承绎的病房赶去,开门便看到他已经坐在床上用餐。
“你可以不用过来的。”听到脚步声的容承绎抬起头“看”向谈星云,脸颊上有着一个淡淡的酒窝,“现在没事的时候可以多休息一下,有事我自然会找你。”
谈星云见容承绎已经开始用餐,便放下心来,本来给容承绎送餐的工作是由她来做,除非她有事的时候才会转交给其他人。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谈星云声音冷淡,大大方方说出她早上没有过来的原因。
“没事。”容承绎笑道,他似乎感觉不到谈星云的尴尬,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就仿佛昨天的争执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