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使劲的在后面给上官婉儿打眼色,上官婉儿蹙了蹙眉,越过灵儿的身子,往后面探了探。脸上明显的带些许的不悦,虽说她来宫里的时间不算是很长,但是多少也该明白一些宫中的规矩。这样在宫道上挤眉弄眼的,成何体统。
灵儿也好奇的转过头,木兰本想做了个嘴型让上官婉儿不要提沐浴的事情,嘴都还没有成型就看见灵儿已经转过了头。
木兰立马收住,朝着灵儿似笑非笑的摇了摇,装作一副什么都发生的样子。
上官婉儿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冲着木兰深蹙了下眉,让她停止这种无聊的动作。
灵儿不傻,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却懒得去拆穿她们。朝着昭阳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淡笑着应承了上官婉儿一句。如今灵儿眼前的可是魏国的皇后,她既然都开口了,她可有不从的道理。
上官婉儿一直将灵儿送回去,看着她进了房间。又再三跟灵儿保证一会洗漱完毕一定让灵儿见到苏秦。灵儿对她的保证并不是很认真,但是她了解苏秦,苏秦若是要见她,无论魏国皇宫有天大的能耐,苏秦依旧能够见到她。
苏秦的能力一直都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洗个澡的时间对苏秦来说,他还是等得起的。
两个宫女捧了替换的衣服发饰抠门进来,并招呼了四个太监抬进来了浴桶和热水。
木兰小声的朝着他们嘀咕了两句,才指引着灵儿去屏风后面先换下身上的衣服,尾随着灵儿时候还不放心的又朝着后面递了个眼色。
身上的外衣褪去,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在看到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时,她的心还是狠狠的抽痛了一下。鞭痕外长了些新出的肉芽,在黑黢黢的痂外又圈了一层肉红色,丑陋的像是带着含笑的魅影在嘲笑着她,有些小伤都已经痊愈,大的也已经结痂。那些鞭痕像是丑陋的小虫子一样在她的身上游动。
她看的心中一阵反酸,正如木兰当初说的,她的身子将永远的带着这些疤痕。
她应该也算是大病初愈,曾听说过魏国的医术。在各国算是拔尖的,初次听说的时候她还觉得是道听途说,如今当她真正见识的时候,才觉得虽然没有谣传的那样的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她一个只剩了半天命的人活过来,还这么快的痊愈。称一句太医院的都是神医,那也不算过分了。
“姑娘!”木兰在一旁止住哽咽,看着灵儿的满身的疤痕,竟然让她不敢再去看。她急忙撇过脸,偷偷的拭去眼泪。
灵儿苦笑了两声,宽慰木兰:“不碍事的!”无论是好看也好,是难看也罢。这些都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实。若是像木兰一样又哭又闹的,初了徒增烦恼以外,根本毫无用处。
她低头看着自己清晰分明的肋骨,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那些难看的伤疤。嘴角慢慢的沁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最在意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如今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关系。她只能这样宽慰自己,她才十九岁,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苍老的年近古稀。
谁不希望在最美好的年纪花枝招展,她还来不及开放就已经败落了。岁月留给她的,只有这些难看的疤痕,和身心俱疲。
左肩上还绑着纱布,灵儿坐在浴桶里,很自然的想去拆开那层纱布。木兰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住她:“姑娘,还没长好,不能拆开!”
灵儿转过眼狐疑的看了木兰一眼,有些好笑的说:“还没有长好?你们都让我下水洗澡了,怎么可能没有长好呢?”她的话音还没有落,另一只手已经迅速的将缠着的纱布撕开。整个人沉进了水里。
水温很合适,还撒了玫瑰的花瓣。淡淡的花香味,暖暖温水围绕在她的四周。驱散了她终日的疲惫,屋子里迅速聚集了一层层的水气,她望着朦胧的窗棂。这一刻当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她才终于肯承认。她报了仇,那些曾经害过宝言的人,都已经到黄泉下去给他谢罪了。
她以为自己会开心,但是却没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样兴奋与激动。反而觉得内心比平常更加空洞,往后的日子,她该要如何度过?
木兰见她没有留意,担忧的神色才慢慢的缓和了些,暗自松了口气。可刚放下心,又提了起来,即使现在瞒过去,那以后呢?总有一日,灵儿还是会发现的。
木兰不敢用力,只是小心翼翼的用布巾沾了水,轻轻的洒在灵儿身上。
沐浴更衣完了,灵儿觉得整个身子都要舒服成渣了。木兰递过来宫女送来的衣服,洁白如雪的轻纱上,用粉色丝线绣着朵朵的小花。不似腊雪红梅一般妖艳,却多谢恬淡的气韵。她觉得很好看,索性就索看了两眼。
木兰笑吟吟的过来替她更衣,刚走了两步。却听见灵儿说:“把我那件鹅黄色的纱裙拿来!”
木兰站住脚步,呆呆的望着灵儿,似乎是在求证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这可是,皇上特别吩咐让宫女送来的,听说因为布料名贵,制作起来的工序也极其的复杂。就是因为难得,所以迄今为止也只是先皇后有过那么一件。其余的嫔妃想求,都求不来的。
“可是,这件衣服…”木兰尝试的想让灵儿改变心意,话还没有说完就看灵儿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站起身来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去拿我那件鹅黄的衣服来!”她又重复了一边,口气毋庸置疑,根本容不得木兰反驳。她不喜欢白色,也不稀罕这宫中的一丝一毫。原来,她可以因为喜欢俊秀,就喜欢他所有的一切。
而今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更重要的不仅仅是她根本不屑于俊秀对她的好。
木兰过了很久才回来,一进门就看见灵儿站在铜镜之前。脸色发白的直直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影,一动不动。
“怎么!怎么!”木兰连忙放下手中的纱裙,冲到灵儿眼前,挡住她的视线:“那个…姑娘…”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找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来。
“让开!”她平静的抛出这两个字。
看着镜子中左肩上的被烙铁烫伤的皮肤,焦黑的皮肤上显眼的出现的那个“贱”字,那个比任何丑陋的疤痕更加让她愤慨的字眼,居然生生的烙印在她的胸前。木兰让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她将铜镜摔的粉碎,同时碎裂的还有她的心,两道泪光融进了黑暗,幽幽如泉。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已经坚强到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感到难过…
她终于知道刚才木兰一直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她想哭又觉得可笑。只是一道疤痕,多一些少一些又有些什么关系。她不该如此时常的,整理好情绪换好衣服。宫人拿来了新的铜镜,她沉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垂下眼的时候,依旧还能看到星点的泪光。
木兰在手势盒里翻来翻去,拿不定主意。送来的首饰本来都是配那套金蚕丝的白色纱裙,那些金光闪闪的颜色,虽然耀眼灿目,但是却跟她身上的鹅黄纱裙配起来十分格格不入。
“姑娘…你可有中意的?”木兰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寻求灵儿的主意。
“就这样吧,他不会在意我穿这么,或者带着什么的!”她起身出门,她还曾记得自己给苏秦的许诺,他帮她报仇,她的谢礼就是魏国。她早就知道自己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能耐,但是既然曾经许诺!如今,她也必须守诺。
“姑娘,你好歹也是魏国的…魏国的贵客,这样出去,不和规矩!”木兰皱眉阻拦。
贵客?规矩?难道多带一件首饰,她就会比别人高一等吗?她欠了苏秦的就不用在还了吗?
灵儿微笑的摇了摇头,去把门都打开散散气吧。
推开窗户的刹那,夕阳的余光慵懒的照进来。远处的朝霞映一片,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还没来及从惊异中醒过来,海棠树下的人影又是让她一片愕然。
“你还没死呀!”苏秦看着缓缓走进的灵儿,勾起一侧的嘴角,邪魅的一笑。本想是开句玩笑的话,却在看清了她的样貌时突然脸色一滞。只是不足一月的工夫,她比在楚国的时候还要纤瘦。本来还算合身的裙子,风一吹都能看到她纤弱的身子,似乎风再大一点,淡薄的细腰就会被风吹断。
灵儿挥手让木兰退下,她走到苏秦的眼前。并没有太在意他的惊异,指了指早前放在海棠树下的矮桌:“坐吧!”她先坐到一侧,随手斟了一杯这茶递给他。
苏秦接过,没有喝随手放下:“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着浅浅的有了怒意,明明在等一段时间,他可以帮她的。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让她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圈。
密探回报说她要问斩的时候,他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到她的身边。
灵儿淡淡一笑:“正如你看到的,安俊成死了。我成功了!”她说的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提关于她在天牢的里的任何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