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天前的清晨,赵锦絮来告诉紫曈说,绿芜山庄的大弟子姜梓在随师父来此贺寿的半途中,与善清宫的手下一语不合,交手受了内伤,郁兴来让她过去为其诊治。她跟在赵锦絮身后离开竹屋,去到玉柳苑后园。偏巧在刚进后门的时候,下起了大雨,赵锦絮体恤紫曈体弱,让她等在屋檐下,自己跑去前面取伞。哪知她刚走不久,雨就停了,紫曈觉得无需再等下去,就自行朝往日行医的揽翠阁走去。
当时天光亮起,阴沉雨云已被清风擦干抹净。许多嫩红的石榴花瓣被大雨冲刷下来,流淌在屋前的青石方砖地面上。
紫曈无意间一瞥,见不远处的青瓦顶粉墙上空飘着一些石榴花瓣,那些花瓣不是被寻常的风席卷飘过,而是悬在空中打着转。她看得新鲜,便想走近去看个究竟。
绕过一座月洞门,一眼看过去,紫曈吃了一惊——这里本是除她与赵锦絮外,郁兴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后园,而此时此刻,她却见到前面十余步远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年纪在二十出头的青年公子,他身形颀长高挑,穿着一身白里泛青的丝缎衣袍,头上系着一条金丝长带,发前安了一块无瑕美玉。紫曈尚未看清他的相貌,就先被他正在做的事吸引了去。
那人将右手手掌平端在身前,掌上托着一道真气旋风,里面裹挟着许多石榴花瓣和雨滴,形成一道丈余高的风柱。紫曈曾见过郁兴来吐力发掌,而眼见这白衣公子竟可以在掌上形成真气风柱,便知道他的功力可比郁兴来强得多了。
白衣公子缓缓挥起右掌,似在演练着太极推手那样轻灵柔缓的掌法,又似只是随手比划,自娱自乐,那道真气风柱被他牵引得动了起来,宛似一条缀着斑斑红点的透明绸带,被他牵在手里,舞在空中。而那道真气比缎带更加绵柔自在,不但随着他的挥掌而曲折蜿蜒,还时宽时窄,时长时短,时致密时宽舒。于他动作缓下来的时候,可清晰见到那些娇嫩花瓣与晶莹雨滴都在气柱之中轻盈旋转,好似一颗颗一瓣瓣都有着灵动生命。
这可是个罕见的奇观,紫曈立时看得呆了。
这时阳光自云缝中洒下,那公子的亮白外衣反射出耀眼光辉,配着周围笼着的淡淡水雾,令他显得飘渺如仙。他将手掌在头顶缓缓挥了一周,将那道气柱集到上空,形成一道螺旋,一收掌力,夹着花瓣的雨露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反射着日光,在他身周形成一片闪烁的碎金之光。
待得这场奇异表演结束,紫曈才留意了一下这白衣公子的相貌,望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暗暗将“丰神如玉”、“俊逸非凡”之类的言辞套在他身上,都觉得极为合适,暗想道:“这人的相貌可比我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得多了。”见到他的白衣上还以金丝绣满翔云细纹,又想道:“他的打扮也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华贵。这人相貌好看,穿得华贵,武功又高,想必在外间也是极罕见的人物。”
那白衣公子忽然开口说了话:“在下此举只为自娱,不足为外人观瞻。姑娘既然已经看完,也可以走了吧?”
他并没朝紫曈看过来,也就没让紫曈意识到这是在与她说话。一听见他这声音,紫曈心弦为之一颤,又想道:“这人的声音也极是好听,真盼着能再多听几句。”
白衣公子终于转过脸看向她,见她依旧呆站在那里,他嘴角浮上一缕笑意,忽地抬手一挥,将一股劲风送了过来。
紫曈正站在一株紫薇花下,这股劲风扫在紫薇花树上,立时将枝叶上的雨水都扫了下来,洒了她一头。紫曈惊呼了一声朝旁边躲开,才醒过神来,两眼放光地说:“我想起来了,你使的是‘顺水行船’!听说这功夫很多年都没有人练成了呢,你居然会用,看来你的武功着实很高!我爹爹比你年纪大了许多,功力可远不如你呢!”
白衣公子微微含笑望着她,见她头发都已被落下的雨水打湿,很显狼狈,却还在满眼钦佩地大赞他武功高妙,实觉有趣,轻笑了一声道:“姑娘的反应异于常人,足见个性特异,不落凡俗,又是现身于这个不凡之处,看来竟是位世外高人了。”
紫曈一怔:“反应异于常人?那么……常人该是什么反应?”
白衣公子解释:“常人被我击落雨水来戏弄,若非出言嗔怪我无礼,便该扭头逃走,至少不会来夸赞我武功高明。”
紫曈愣了片刻,不安地赔笑道:“我……平素见人极少,甚乏处世经验,也不知遇见什么状况该当做何反应,让你……让公子见笑了。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白衣公子嘴角又是一弯:“你不嗔怪我也就罢了,竟还来与我道歉,这更稀奇了。难得遇见这么稀奇的人,我可要好好请教一下,姑娘可否告知你的芳名,以及是何身份?”
紫曈知道自己的姓名身份不可外传,他这问题没法回答,略一思量,决定以攻为守:“公子你又是什么人?为何会来到这里?这玉柳苑后园,可是连丫鬟仆人都不被允许进来的。”心里暗暗盘算:你闯进别人家的禁地,总该心虚的吧?这一心虚,谅你也就不敢再来追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