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都出了一身热汗后,女兵们利落地围了一圈挡风的行障,生火炙滩羊吃。因带了些御寒的浊酒,她们笑着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亦是豪气顿生。借着酒意舞刀者、舞剑者,甚至对战者比比皆是,引来众人的呼喝叫好声。
处在这群女兵当中,李遐玉总会忘记她们都是女子——仔细说来,女子与男子又有何差别?女子便不能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便不能豪爽勇猛?既然都是兵士,只要足够勇武,是男是女又有何干?
想到此处,她接过属下递来的浊酒,仰首饮尽。浊酒的滋味并不好,也不容易喝醉,她权当喝酪浆一般,略饮了几杯解渴。说笑间,不经意瞧见远处白雪皑皑的姑臧山,她略作沉吟:“也不知契苾部如今是否打理妥当,阿兄与大兄随在姑臧夫人身边,又在做些什么。”她心中很清楚,姑臧夫人绝非寻常女子,有谢琰在也无须担忧她的安危。只是,干等着契苾部传来消息实在过于被动,并非她的行事风格。
“奴派几人过去瞧瞧?”安娘笑问,“元娘准备些牛羊,就当作给契苾部过冬所用,顺道带过去便是。”
李遐玉颔首:“契苾部历经叛逃之事,想必元气已经大伤。且从姑臧县中买牛羊各五百头,都送过去。问问姑臧夫人或者阿兄这些是否得用,若是不够,再去凉州城购置。此外,给康郎君传话,令他准备一支贩奴的驼队。”
“贩奴?”正拿匕首分割炙羊肉的思娘、念娘惊讶地抬起首,不知自家小娘子又想到了什么主意。李遐玉用匕首插了一块炙羊肉试了试滋味,慢条斯理道:“原先不是想着用先前的法子,跟随康郎君家的商队一同走么?此举到底不好安置那么多人。光是你们便有一百五十人,再有自家的部曲一百人——什么样的商队能供得起足足二百多护卫?若是分作好几拨,却不便于操练。我仔细想想,倒不如将你们其中一部分扮作奴婢。如今奴婢可是值钱得很,如你们这般年纪的女奴,一人便抵得上两头犍牛了。马贼若是见了,一定忍不住前来劫掠。”
“……元娘要将奴们当做诱饵?”安娘笑眯眯问道。
李遐玉点头:“不独你们,男奴女奴都必须有,大家轮流扮作奴婢就是了。如今许多商队畏惧马贼声势,通常走较为安全的商道。咱们不欲去西域,只想剿灭河西附近的马贼,便只能前往荒僻的大漠中引诱他们了,就假作是从凉州前往西突厥或薛延陀的贩奴商队便是。康郎君的商队要去沙州,到底与我们不同路,也无须冒那么大的险。”冬日能劫掠的商队本来就少,偌大的诱饵就放在面前,鱼儿能不咬钩么?
“奴会请康郎君将这些事筹备妥当。”安娘点点头,“只是,此事还须问一问三郎君罢?”
“阿兄手底下那些府兵不能妄动,倒不好与我们一同行事。”李遐玉摇摇首,“我会与阿兄说一声,他应当会赞同。示之敌寇以弱,请君入瓮,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当然,初时此法可用,但到底需要更多实战。待你们积累了经验之后,便无须如此了。”
“奴等听元娘的。”安娘道,起身吩咐去了。
待回到姑臧县中,时候已经不早。李丹薇却是过了夕食才回来,苦笑道:“姑臧房的人口虽比丹阳房少些,但留在老宅中的也有好几房。虽不至于将我当成什么穷亲戚,但因老夫人觉得我很是面善,将我视为已出嫁的嫡长孙女,其余人便多少有些不自在。”说罢,她又叹道,“幸而你不曾去,不然还不知会受什么委屈。”
“闷坏了罢?便同是定著四房,堂堂灵州都督的孙女,她们也会给你脸色看。许多内宅女子每日无事可做,便只盯着长辈与夫君的宠爱过活了。十娘姊姊无须放在心上,当她们是过眼烟云就是。”李遐玉道,“若是觉得老夫人可亲可敬,去陪一陪她也无妨。横竖不必将其他人放在眼中,她们是悲是喜与你又有何干?只需自己与老夫人欢喜就是了。”
李丹薇颔首,想了想,又道:“你还记得前两日在凉州南市金银首饰铺中遇见的胡人郎君么?今日他竟去了姑臧房拜访,瞧着身份确实尊贵,内眷们虽难免鄙薄他是胡人,却因鲜卑到底不同,也不敢表露出什么来。不过,她们的神情似乎有些奥妙……”
当今圣人之母是鲜卑人,皇后殿下亦是鲜卑高门出身,对鲜卑族自然多有优容。鲜卑慕容部亦是皇族之后,虽说并未融入中原,但身份亦不寻常。待鲜卑胡人,一众世家豪门通常都十分小心谨慎,免得令格外在意血统的皇室多思多想,惹来什么祸患。李遐玉验证了先前的猜想,笑道:“莫非是吐谷浑王室?听闻当年弘化公主出降,曾经路过凉州,许是与姑臧房有来往罢?”
李丹薇挑眉:“许是如此。也罢,横竖与我无干。我只管偶尔去问候老夫人就是。听闻你今日出门狩猎了?怎么也不等一等我?”
“如今咱们便是天天出去狩猎都使得,明日再去就是。”李遐玉回道。
两个小娘子便说起了今日各自发生的趣事,时不时挠上两下,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