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厢欢声笑语延绵不绝,另一厢却已是严阵以待犹如出征之前的军队。慕容别院中,着一身爵弁服的慕容若拜别母亲后,便来到外院,环视着他的傧相们——十来个傧相皆是满面含笑,既有玉树临风如谢琰者,亦有一脸稚气如李遐龄者,更有魁梧若山如孙夏者,以及纤瘦矮小如李家西席先生者。
巡睃着这群神态各异的傧相,慕容若心中不由得升起淡淡的惆怅。若是傧相们如雁翅状排开,左边都是谢琰这般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右边都是孙夏这般威风凛凛的勇猛之士,迎亲队伍又该引来多少人瞩目,让多少小娘子忍不住投瓜掷果?至于眼下,能找来几个文士当傧相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其余的要求只得放宽些。
而后,他立即振作起来,翻身上马,振臂高挥:“迎吾家新妇去!”
“迎新妇去!!”傧相们与后头的吐谷浑侍卫齐声呼应,气势十足。足足上百人的迎亲队伍,皆骑着膘肥体壮的骏马,朝着都督府呼啸而去。围观的路人们见了这等壮观的迎亲队伍,不由得彼此打听起来,到底是哪家的郎君娘子结亲。待得知是吐谷浑那位王子与都督府小娘子成亲之后,立刻多了好些障车族,摩拳擦掌地准备阻拦迎亲队,也好讨些喜钱、凑个热闹。
来到都督府跟前时,里头自然早已准备妥当。李丹薇的一群堂兄把手在正门前,要求新婿并傧相们对着都督府大门以及周边的景致吟诗作对。不作出能让他们满意的诗句与对子,便坚决不会放迎亲队伍通过。
慕容若十分坦然地环视着傧相们:“有劳了!!”
谢琰莫测高深地望了他一眼:“先请几位士子罢,我便留待后头再说。催妆诗准备了好几首,旁的就罢了。”
孙夏也跟着道:“我就是来帮你挡棍棒的,其他什么诗赋我都不懂,别问我!!”
闻言,慕容若颔首笑道:“想不到谢三郎你居然还提前作了催妆诗……真是够义气!如此,我便可高枕无忧地迎得佳妇归了!”
此时,以李遐龄与李家先生为首的傧相们已经各吟了几句,都督府却依然不放行。慕容若遂大笑着出列,也对了几句。傧相与迎亲队自是轰然叫好,谢琰、李遐龄亦皆对他刮目相看,就连都督府的郎君们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几句对得还不错。
当然,拿诗句敲开正门只是开始。以都督府的规制,门门槛槛不知有多少道,所有文士上阵都一时间未必能咏出那么多好句子来。如此,到得内院门前时,众人已经是满头大汗。这时,只见月洞门内,呼啦啦涌出一群手持棍棒的妇人与小娘子来。
为首的那位小娘子戴着驱傩面具,棍棒舞得虎虎生风。一众吐谷浑侍卫都觉得那身影十分眼熟,情不自禁地退后数步,将新郎慕容若与傧相们留在了前头。那些陌生的傧相见那棍棒扫来,仿佛风雷响动,更是匆忙四下闪避。更有围观的客人暗中私语,感慨这究竟是哪家的小娘子,居然这般厉害!!若换了是寻常郎君,恐怕也少有这般强悍的罢!
世家娶亲,妇人小娘子们也不过凑个热闹,何曾出现过这般凶悍的拦路猛虎?一时间,连侍卫带傧相并围观宾客,无不同情起新婿来。
眼见着连自家侍卫与傧相都靠不住了,慕容若只得硬着头皮冲上去,转眼间便受了十几下,遂禁不住呼唤道:“谢三郎在何处?!玉郎!玉郎!!”
李遐龄正与疑似孙秋娘的小娘子打得难舍难分,如何顾得上他?谢琰在一众妇人的围攻下,犹如闲庭信步般避让得恰到好处,幞头袍服丝毫不乱。见状,除了几个含羞带怯的小娘子仍隐晦地追着他不放之外,其余妇人皆转攻向其他傧相。
不多时,慕容若便已经挨了足足上百下。虽然李遐玉并未用多少力气,但他亦并非什么铜筋铁骨,自是处处酸麻乏力。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反击的时候,谢琰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一手便接住李遐玉击来的棍棒,轻轻往旁边一带:“此处有我,慕容莫要在附近逗留太久,赶紧进去罢。”
慕容若立即脱身而出,带着一众迎亲者朝里头冲去,将持棍棒的妇人小娘子们挤得七零八落。一片混乱中,谢琰牵着那棍棒,带着李遐玉七绕八弯,来到略有些偏僻的角落里,避开众人的目光。而后,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棍棒,朝着她一笑:“可打得畅快了?你视十娘如亲姊,教训教训慕容亦是应当的。”
“所以你才不曾阻拦?”李遐玉拨开驱傩面具,露出半张俏颜,眸光流转,动人之极。
“不错,总须得让你尽兴方可。”谢琰道。两人并肩往里行去,远远地观望着迎亲队继续过关斩将,闹出不少笑话来。由于场面略有几分混乱,谢琰亦不急着继续去当他的傧相,遂也取出一张面具戴上,伪装他是女家之人。
正努力闯关的慕容若自是不知他本来就不得用的傧相们已经少了一个,依旧闷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