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桃花惊讶的看着春妮。“光明哥把之前定的亲给退了,他都是为了你呀,这饭就是他舀好,特意让我端来给你的,还让我来跟你说说他的心思,他不好意思来,桃花姐?你什么意思呢?”
桃花轻轻叹了一口气:“春妮,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个事儿,现在国不是国,家不是家,家国仇恨还未报,日本人还没有赶出中国,国民党又和我们搞窝里斗,我们都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战场,你知道吗,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爱情,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春天漫天遍野的桃花,必须等挨过这个冬天,才能看到它。”
春妮有些懂了,又有些不解,但她想,爱情是那么美好,就像苏光明对桃花这样,她也渴望有一个人能这样对她。隐隐约约的,春妮似乎也对一个人产生了这样的爱慕之情。不,是仰慕,她的心里是满心的憧憬。
“桃花姐,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回去怎么跟光明哥说啊。”春妮倒是愁上了。
“你就把我的原话转达给他,有时间,我会去找他好好聊聊的。”一面抚摸着春妮肩头垂下来的大辫子,“小时候,我常常给我二妹三妹编辫子,现在,我们姐妹仨,三个不同的阵营。针锋相对,我真的是不愿意用枪口对着自己的兄弟姐妹,抗战这么艰难,为什么有些党派还要搞内战,而不是一致对外,把鬼子赶出中国,为什么就认不清敌人和同胞呢?”
满心的烦恼和纠葛,令桃花心事很重。
“春妮,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饭菜你拿出去给大伙趁热吃,我现在吃不下。”
看着桃花的样子,心疼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另一个屋的张海生,海生端着碗杵在窗口,看着春妮原封未动的端着饭菜出来,苏光明就紧张地上去把春妮拉到一边低声说话,听不清说什么。一开始苏光明的脸是红通通的,乐呵呵的充满期待,听完春妮的话,一张牛脸就拉成了秤砣脸,铁青,在西北风中煞白。
“海生,你可得抓紧了,否则桃花就被人抢走了。”是唢呐哥的声音。
“这种事要有狼性,瞄准目标,认准目标,就要果断出击,不得不说你力度不够!”冷飕飕硬邦邦的声音。
“是啊,海生,去吧,也需要做做桃花的思想工作,别让她想不开。”坐在炕头的黄蜂也说。
魏文凯自从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只吃了半碗饭就囫囵身躺下睡了。
海生看着身后两个大男人笑了笑,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唢呐哥接下他手里的碗筷,把他推出了房门。“海生,听到上级指示了吧,快去,桃花现在最需要安慰,去好好安慰安慰她!”海生走到桃花的窑洞门口,手举起来正欲敲门,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
这时候,苏光明也走了过来,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
“走吧,俺想跟你谈谈。”苏光明拉着脸对张海生怒气冲冲的说。
“去哪?”海生眼睛直直盯住苏光明。
“你敢不敢跟俺来?”苏光明发狠的问。“有胆量就跟俺走,除非你不是个男人。”
张海生跟上苏光明往院外走去,一路爬到学堂后面的山梁上,苏光明回过头来,一把抓住张海生的风衣领子:“张海生,你和桃花是不是有什么事?”
野蛮的苏光明像要揍人的样子:“你说啊!你和桃花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是不是把她给害了?”苏光明的眼睛里喷着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海生冷静地反问。
“俺说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是认拳头不认人对不对?”张海生依然把两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苏队长,我不知道你在瞎扯什么?把你的手拿开!……我再说一遍,把你的手,给我拿开!”声音越来越高。
吓了苏光明一跳。但苏光明也已经是一头红了眼的牛了,天不管地不顾了。“如果你没祸害桃花,她怎么会拒绝俺?她怎么会那么伤心?肯定是你!你说!”
“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放开!放开!!”张海生说。
“今天,俺要替桃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狗杂种!!!”说着,苏光明的大拳头就朝张海生的鼻梁飞了过来。
噌噌两下,张海生就把苏光明的拳头扭在了背后,制服了他,一条腿死死地将苏光明按在地下,胳膊都快扭断了。
苏光明喘着粗气:“你别让俺起来,等俺一起来就把你打的狗吃屎!”
“你说谁够杂种!嘴巴干净一点!不知道是谁狗吃屎!”说完,放开了苏光明,苏光明又不服的扑上来,又被张海生按住,放了,再扑,结果又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反复折腾了这么几遭,苏光明已经浑身疼的起不来了,只在地上“啊呀啊呀”的呻吟。
张海生伸出一只手去,把地上的苏光明拉起来,两个人就在谷场上的石碾子上坐下来,歇了歇,苏光明才开了口,“俺第一眼看见桃花,就瞧上了她,俺走路想着她撞墙头,吃饭想着她吃不下,俺这心就被她给闹腾的,一天也不得安生。”
海生不说话,只听。
苏光明对情敌掏了心窝子,到底是个实诚的辽东汉子。他需要发泄,拿什么发泄呢,那就是亮开嗓子唱开花调了——
梨树树开花呀十里香,白天黑夜把哥哥想,
马莲草开花呀结棒棒,瞭你踩踏了人家的房,
亲呀亲呀咯呆呀个呆。
青杨树呀冒高高,至死我忘不了你的好,
想妹妹想得我迷了窍,压河捞抱回个铡草刀。
红嚷嚷西瓜绿皮皮包,你的嘴好呀心不好,
芝麻呀开花呀杆杆高,今日才把我来找,
亲呀亲呀咯呆呀个呆。
大红果子墙上吊,要说我心不好天知道,
想妹妹想得我泪蛋蛋抛,和上泥能盖它一座庙。
莜麦呀开花铃铃多,可想和妹妹一搭搭坐,
灯盏盏开花呀慢慢地流,心里有苦呀说不够。
亲呀亲呀咯呆呀个呆。
……
歌声回荡在大山里,张海生也被苏光明的歌声给迷住了,这一唱,旧学堂院里的黄蜂、唢呐哥、狼人、春妮他们可算是放下了吊着的心,生怕他们两个闹出人命来。
“这莽大汗,唱的还挺好听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唢呐哥禁不住赞了一句。“是啊,在这个年代,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么好的歌声了,到处听到的都是枪声炮声哭声惨叫声……如果祖国的山河上,到处都能听到这样美好的歌声,该多好!”黄蜂叹了口气。
“好好的一个男人,唱什么歌!唱得人汗毛都竖起来了!”狼人冷不丁的说。
马莲花来屋里收碗筷,看了一眼炕上的魏文凯,问:“魏大哥怎么没吃饱饭就躺下了?魏大哥?”
“别喊他了,让他睡会儿吧,他太累了!”唢呐哥说。
马莲花心疼地把炕柜上的被子抱下来,给魏文凯轻轻盖在身上,帮他脱了鞋,出去了。
山上的海生和光明迎着前晌的白太阳,坐在大石碾子上,吹着呼呼的西北风。
“张队长,好好待桃花,你敢欺负她,俺就拧了你脑袋!”苏光明说。
“现在全国人民都在抗战,打鬼子,不是谈感情的时候,加入队伍那一天起,我的命就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如果有一天,我死在战场上,她一个人怎么办?”海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说到了他心口的痛处。
“都是狼吃日本鬼子,不在自己家里待着,跑到咱中国杀人放火,他酿的!”光明骂骂咧咧,也是从骨头里恨透了日本鬼子。
“说得对!”
苏光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扑哧笑了一下,“桃花跟你说得一样样的,她也是这么传话给俺的。”
张海生微微笑了,猛地想起了他和桃花的约定,遥远的,不知能否兑现的约定,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先桃花战死沙场,那么,桃花一个人,会不会为他伤心掉泪呢,每年的清明节,会到他的坟上送上一捧秋菊花?
从来没有想这么多,倒是苏光明爱得比他勇敢。
“如果有一天我在战场上……回不来了,请你好好照顾桃花,行不行?”
“别跟俺交代后话,俺不接受,从现在起,俺跟你公平竞争,最后谁能得到桃花的心,还不知道呢!”光明的牛劲儿又上来了。“好好活着,为了把狼吃日本鬼子赶出咱们中国去,为了死去的爹娘,为了爱情,为了歌声,为了她,都知道俺苏光明儿的,从来都不服人,但俺服你,好兄弟!”
海生倒是讶异,这番话,竟然能从大老粗苏光明的嘴里说出来,说得他动容了,差点掉出泪来。“对,好兄弟,好好活着,等着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到来!”两只大手有力的交握在一起。
光明点点头,也有些激动了,又哈哈大笑起来,“咱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儿唧唧歪歪肉麻啥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