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厅上,上面供着陈家两老的牌位,下面却备了两溜椅子,长辈们按位次坐定了,下人们依次端茶上果,只是有件事蹊跷,虽则是萱娘下的帖子请的人,这留哥他们却一个也没见,只有王大带着几个下人在门口迎候,四叔皱眉问道:“这三侄媳是个女流,不好出来也是,怎的孙子们一个不见?”
王大在那忙碌的一头是汗,听见四叔问起,忙忙打拱道:“四老太爷,却是玖大爷和留二爷一早都被奶奶差去了,这才不见的。”被差去了,众人听了这话,都皱眉不语,互相对看一眼,难道是去迎他们父亲不成?
此时却是大老爷到了,忙互相见过礼,各自坐下,王大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唤个丫鬟去请萱娘,清咳一声,萱娘就进来了,她今日的打扮却和往日不同,头上是金丝髻,点翠簪,红色金线的大袖衫,白绫洒花的裙子,脸上脂粉明艳,身后跟着两个媳妇,出了来,先给众位长辈行了礼,这才在下首坐下,开言道:“今日劳烦众位长辈来,却是要请主持一件事情。”
自她出来,众人就都止了说话,等她发话的,听见这样说,更是一个个正襟危坐,等着萱娘的下文。大老爷还当萱娘经过这些时日,肯认了叔洛,只怕连万氏也肯接了进来,只是名分所关,故此才请长辈们来,想到这,不免得意起来,任她再能干,也不过就是个女人,免不了这吃醋捻酸的事情。
想的正在得意之处,就听萱娘道:“常言说的好,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现时两个儿子都已娶妻,女儿的嫁妆也已齐备,我日思夜想,不如把家两半分开,由他们小夫妻各自去过日子,也省得我整日忙碌。”
听了这话,旁人还没说甚,大老爷就跳起来道:“怎的这般,三弟妹,难道你不知道三弟还在,怎就要把家事两半分开,传出去,却是怎么做人?”
他这一说,旁的人也纷纷赞同,四叔捻捻胡子,对萱娘道:“三侄媳,谁都知道你是个有大见识的人,难道不知这兄友弟恭,合伙同炊,一起孝亲方是做人家的本等,你怎的就要把家分开,实在是不合。”
萱娘轻轻一笑,对四叔道:“四叔说的甚是有理,只是四叔,这人在生之时,只是能管的了在生时的事情,当年公公过世,分家时节的情形,四叔也已亲见,侄媳偶尔想起,还磋叹不止,故此就想了这个法子,趁着他们兄弟,妯娌之间现时还好,把家两半分开,各自自做自吃,我的衣食,自有他们照管,一家人和和睦睦,却不是分居胜过同居?”
这话却也有理,四叔沉吟一下,萱娘又接着道:“况且我目下所见,那分居之家,过的和气的大有所在,那同居之家,不睦的也不鲜见,虽当着长辈们的面,不敢说老,却是自家也觉得精力短了,凡事也有想不到的,这才索性分开来。”
这是人家家事,又是长辈所主,旁的人也不过唯唯,大老爷着实忍不住,嚷道:“弟妹,要分家也罢,只是你怎的不和三弟商量商量,自作主张?”萱娘一笑,转头对大老爷道:“大哥,弟媳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伯指教。”
大老爷见萱娘这样问,虽明知道她问出的不是甚好话,却也硬着头皮道:“指教不敢。”萱娘一字一句问道:“大伯,做弟妹的年纪大了,却忘了当日分家之时,说的甚么?”这个,大老爷沉吟一下,萱娘轻笑:“想来大伯也忘了,幸的有人提醒,却说的我是个寡妇,怕把家当消耗了,才不把家事分与我,既是个寡妇,这家却是我当的,怎的又找旁人商量?”
大老爷道:“三弟前些日子不是回来了吗?”萱娘轻笑:“那人是不是还两说呢,大伯却急个甚么,难道怕我把分家时节的银子,都花销了不成?”有几个有疑心的,点头赞同,萱娘见大老爷满面通红,轻轻点头,从昭儿手里拿了两张纸,递给四叔道:“四叔,这却是侄媳家的家私,现时做两半分开,并无不公处,还望四叔和诸位长辈瞧了,做个见证,好分开过活。”
四叔接过那两张纸,见上面列了的家私,细细看了起来,也在心里算了一下,瞪目对萱娘道:“人都道三侄媳当家能干,这十年间,家事腾腾的长,我还当是夸大之词,料不到竟有了五万余金的家事,当日大伯父在日,却也是集了数十年,才有这般家事,三侄媳果然远胜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