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为了一些令别人意想不到的原因,去做不该做的事,指责他,辱骂他,在听到原因的时候,却也无言相对。
因为换做自己,可能也会。
曹阳林气息有些悲凉,佝偻着背,回想起来,其实真的是做错了吧!
像是弥补什么,张合干枯的唇,声音有些刺耳的难听,大概长时间的干涸吧。“长生门,隐退了百年的长生门,那个人尊崇于长生门门主,我们称那个人为原先生。”
处于恍惚边缘的曹福菱,本以为,从父亲口中问出那些消息是不可能的了,这是竟听他说起来了。
她诧异至极的抬眸凝视,这个自己恨了多少年的男人。
“苏家的令牌就是——”曹阳林突然停住了说话,干枯发白的唇角溢出鲜血,染红了唇,慢慢向着下颌流去。
他脚步不稳,瞪大眼睛,跪倒在地,曹福菱手忙脚乱的去扶住她的父亲,不知道为何,有些难过,心底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喂!你做什么!本宫允许你死了吗!”曹福菱这时声音有些尖锐,慌乱间,抹到了父亲的耳根后,湿润,颤抖的张开手。
是血!
袁正化本无意听皇后与国丈的谈话,陛下只是命他护皇后周全,听见皇后突然尖锐的声音,他脸色一变,冲进牢房。
见曹国丈竟满身鲜血,狼狈不堪,搀扶住他的皇后身上也斑斓血迹,袁正化也是懵神,急急上前去,跪拜行礼。“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暗杀,你给本宫抓住他!”曹福菱也是恼怒至极,竟有人这般无耻,当真是暗箭难防!
袁正化正欲听从皇后所令,却被曹阳林拉住了手臂,只看他耳根后的小孔,鲜血不止,可见疼痛不是一般,他有些吃力的摇头。“穷寇、莫、追”
“你、可否、再叫我一声爹?”曹阳林有些恳求,拼死挣扎着瞪大眸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是再也无法睁眸。
曹福菱默不作声,有些伤害造成了,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消除,它是心里除不去的毒瘤,疯长着,剃去难能,留着也是日日的折磨。
曹阳林虽然猜测到会如此,浑浊的眼里依然是失落,这种情绪怎么控制得住
他缓缓的拿起自己女儿的手,皱纹密布的沧桑指尖沾染着铁锈味的血珠,在她的手心轻画,指尖干枯的突起,让曹福菱无意识的想要缩回手,却曹阳林这个将死的人竟有如此大的力,后退不能。
撇、橫、横、竖、钩。。。。。一个十二笔的字,被曹阳林不断重复。
十二笔的字,重复着,重复着,直到耗尽了生命。
曹福菱低眉垂头,不知为何感到脸颊上湿润,抬手一抹,竟是泪——
原来,幼年时,也曾有过一家人欢笑的时候,也有过父慈女孝的时候,只是怨恨让它埋进了深处,谁都没有错,错在老天不开眼。
“爹——”曹福菱突然开口,声音很细微,好像轻而易举就可以消失在风中,低语着。
昭衡帝二年,四月二十三日,曹阳林自杀身亡。
在这荒郊野岭之中,一女子孤身跪在坟前,不笑不泣,披麻戴丧。“多谢陛下心慈手软,容得家父全尸。”
“等价交换,朕不亏。”云程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不悲不喜,不怒不恼,静若止水的看着这无名碑。“曹国丈年轻时也是个人物,英雄终归难过美人关。”
连我自己也过不了自己的魔障,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理方法,有人执着,有人放纵。
“家父死前在我手心写下单字——锁。”曹福菱也是识趣之人,上次提及那人,君王动怒,如今自是不会自讨苦吃,想起那日手心血字,这才转开了那沉重的话题。“重复数遍,臣妾实在不知,这为何意。”
云程眉目一蹙,也是迷惑,这曹国丈为何拦住袁正化不去追击凶手,这好像知道有人会杀他一般,而又为何莫名写下单字锁,那时开口说出这字定是可以的,为何要用写?
突闻众多马蹄声响,大概是遇上了什么,勒马啼叫,响彻山林。
云程拂过绿枝的阻碍,眺望远方,看兵马卫护那富贵马车,这是桧盟国的来使——明沁公主
“来者何人!竟敢拦了明沁公主的路!”这领头的士兵想来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当真一个正义凛然。
那高坐汗血红马的白衣男子并未多言,眼睛随意乱逛,对这些个事并不感兴趣,一同前来的官袍男子翻身下马,拱手作揖。“在下京城府伊阮政清,奉陛下之命,陪同六王爷领兵三千,前来迎接明沁公主,护得公主周全。”
这领头将士一听也不敢多言,连连赶回那富贵马车旁,细声禀告马车中的人。
只见那祥云绣花的蓝色车帘被撩起,一女子面若桃花,薄纱绕面,身上铃铛清响,脚踝、细腰、脖颈间都有亮片铃铛交错在紫蓝色的衣袍上,更显身姿妖娆,眉心冷香,她踏着马车下的士兵下了马车。
薄纱遮面,看不清是笑是怒,那眼眸如秋水,一步步走来,眼神不曾离开一身官袍的男子。
双手交叠在左腹边,微微颔首,欠身。“明沁在此多谢陛下,多谢六王爷。”
“陛下在皇宫设下宴席,为公主接风洗尘,还请公主不必多礼。”阮政清也知道陛下让六王爷一同前来,也是代表了皇家对桧盟国的礼貌。
六王爷不爱多言,而陛下让自己来便是来解了这难堪。
“如此甚好。”明沁凝视着阮政清,似乎有些失望,强颜欢笑着,转身,回马车。
这番,算是接到人了,阮政清长舒了一口气,前些天总有些不安,想来大概是自己多想了,翻身上马,却看见那远处的天空上升起烟火,然后炸开。
年轻的昭衡帝在树叶繁茂绿枝后面,不知想些什么,垂眸沉思,听远方天空烟火冲天一闪,一时之间竟慌了手脚,却也极快的隐藏了情绪,冷冽的眸子,稍稍回头。“袁卿会护送你回宫,你尽可多和你父亲聊上几句。”
说罢离去,并没有施展轻功,速度也是极快的,不过抬眼的时间,年轻的君王已经在百尺之外。
云程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冷静,使上内力,这无人之处,他也不再顾忌,朝着皇宫赶去。
红衣这些日子伤势不好,在泰明殿里修养,皇宫之中有太多意外,今日离宫,他让寿安自行判断,若是某些事会波及红衣安全,便点燃这烟火。
危及红衣,让他如何不急,泰明殿里那夺命而来的暗箭已经让他怕了。
泰明殿里,红衣坐在窗上,单脚弯曲,一脚垂地,面容有些苍白,手上一纸书信,字迹狂草,大概是看到些什么不好的事,信纸落地,随风而飘。
云程见她无碍,嗓子眼的心也掉了下来,顺手接住那信,面容清冷的走上前去。“外面风大,你出来作甚!”
红衣缓缓抬眸,微微咳嗽,强颜欢笑。“爷、我只是透透气,在里面闷久了。”
云程将那本该随风离去的信还与她,也没有多问,自顾准备离开,御书房的奏折还压着,等着他去处理,还有那烟火还得问上寿安一番。
“爷!我哥也是这样、我小妹也是这样!”红衣突然出声唤住了将要离开的云程,低眉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云程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反问出声。“是怎样?”
红衣不明所以,跳下窗子,快步走到云程面前,神情难得严肃。“就是长生之力,我、我哥以及我小妹。”
“那又如何?”云程寒意冷冽,凝视面前之人,不怒不笑,不悲不喜,堪若谪仙。
红衣虽觉云程有些不对,也没有太在意,继续道清自己的想法。“我想这长生之力定和我有关,我问过云羽,他说后土就是在落离山所寻,我想去一趟——”
“红衣!”云程打断了红衣的想法,眼眸之间有些许、对,就是憎恨。
红衣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的应了一声。
“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去想别的,安心养伤。”就算憎恨,也平息下来了,云程面容冰冷,随意的扯开了话题,继而向前走。
红衣一遍后退一遍笑着,阳光在精致妖魅的脸上格外明媚、温暖。“没关系,过些日子就好了,我现在不急着去,等下个月也不迟。”
“你不是要练兵么?出尔反尔?”云程宽袍下的手指握拳,指尖泛白,像在隐忍什么。
可她依然毫不在乎,没有任何发觉,骄傲的扬起下颌,像高傲的孔雀炫耀她的羽毛。“我练出来的兵,如果要一直由我站在旁边,不要也罢!”
云程还是停下了脚步,冷然直视她,让人心生寒意,霜白的肤色,恍若九天姑射之神的容颜让人惊叹、沉迷。
他字字珠心,毫不犹豫,嘴角扬起弧度,耻笑着。“自不量力,你可是要去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