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明殿,昭衡帝寝殿,有男子年轻,他用手拂开凌乱的发,露出一张冷冽至极的脸,不沾染血腥,已是肃杀之气遍布,可他容颜宛若九天姑射神,化了煞气,增添了谪仙的冷魅。
珠帘遮掩,明黄床纱由着半开窗子偷进来的风,吹扬起,云程脱力的躺在床上,****终于是稳定下来了,即便没有王桐俏的威胁,可一旦心思不堪,留恋不该留恋之人,心便如刀割,如虫蚁啃咬,痛苦不堪。
****么?逼迫着一刀斩断魔障吧——
“陛下,碧心姑娘来了,在御书房候着呢。”寿安在门外低声说着,这内殿的门,也不是都如红衣一般,不经允许也可随意进入,他人求见,即便是太医惯例诊断身体,也是跪在殿外,直到云程开口同意为止。
云程低眉垂思片刻,双手使上一点力气,坐直了身体,面容有些倦意,冷白的手指按了按有些疼痛的额头,下了床,正衣冠,眼眸闭下,不过一会,睁眸已经是冷冽,眉眼无挣扎,宛若万物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事情能够让他动容。
回身,看那案台上画卷成轴,空格处无一物,有了几分思虑,也不再多瞧上几分,离去。
开了寝殿的门,肩背绷直,“走吧。”
启黎历代帝王,寝殿与御书房的距离不过行走百来步,国事为重,天下苍生为己任,只是有些君王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是为后代铺路,而云程便是云氏一族,等了百年的明君之主。
云征云角云商三人也在,不见红衣与云羽,碧心手持一瓷瓶,这几人都面色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启黎又出了什么大乱子。
“寿安,门外候着。”云程估计着,约莫是****之事,也不便让他人得知,便就遣退了寿安,让他守于门外,驳掉前来求见的人。
寿安躬身退出去,关上了门,隐约听见几人叩首参拜陛下,吾皇万岁。
“何事?这****是出了什么变故?”云程也不瞧见他们,上前向那宽大的黄楠丝书案背后,坐上金灿龙椅之上,随手挑上一本奏折细看。
云征云商面面相觑,唯有云角依然沉稳站立一旁,碧心将瓷瓶呈上前去,冷静着言语,其中慌张在眉眼,好在她低眉垂眼,云程目光注意于奏折上。
“清瑶与我在古籍上寻到一可解****的法子,不知陛下可否愿意试上一试。”
云程这般才抬眸,饶有兴趣的看那瓷瓶,说无药可解的是碧心,如今又言可解,和清瑶一起?还真是煞费苦心,连着那不爱纠纷皇宫国事的清瑶也插了一腿。“拿上来,你们这番苦心,朕试上一试又何妨。”
碧心低着眉眼,坚定了神色,不过是血液而已,爷理应当是不会发现这是红衣的心头血,走上前去,眉眼无笑,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这也无法,那便是天注定,红衣的牺牲也不过徒劳。
云程拿起那瓷瓶,有些怪异,瞧了瞧碧心,又抬眸见那三人,云角虽一如寻常的面无表情,沉稳不已,可云商云征本就年轻,紧张的神色,一眼即可明白。
想来也让他们担忧了,无奈摇头,明白这****之痛,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日不除,便是埋下的隐患,轻视不得。
也不再犹豫,总不好拂了他们心意,揭开那红绸塞,这是、鲜血?
好生熟悉的鲜血,心口莫名的一颤,为何这感觉有些让人不舍,云程手持着瓷瓶,怔然着,为什么不知道这是何人的血液,却莫名的熟悉。
“爷、喝下吧,如果这也不行,也得瞧上有什么反应,听闻****种下,从此百毒不侵,若是有些反应,也证明这法子方向是对的。”
碧心有些掩饰,有些急切,如果,也知道这是红衣的鲜血,谁又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也只能让爷以为这只是她与清瑶的试验,并非十拿九稳,不往着红衣身上去想,引领着他偏离轨道。
云程这被唤醒,散去脑海里的莫名不舍,一口饮下,腥甜的味道在喉咙间,唇齿间,消散不去,没有不适,没有任何感觉,想来碧心他们的解药没有成功。
“爷,可有不适?”碧心急急询问,云征云商也是瞪大了眸子,等着结果。
云程放下那瓷瓶,轻轻摇头,“朕、无任何——”
这话还未说完,脸色一变,瞳孔微缩,方才饮下的血液,似乎进入了筋脉,融进了骨血,如今正在朝着全身各处的筋脉流动,好像要开始洗净自己的筋脉,心脏里安家的蛊虫躁动起来,不安,惶恐,云程一一感觉的到,那饮下的鲜血要将它淹没的时候,它开始慌忙逃离,漫无目的,在筋脉里四处逃窜。
在皮肤的表面都清晰见得到那蛊虫走动的迹象,云程的筋脉被这****虫到处乱撞,不得不运功强迫它的走向,调动身体里那无名的血液,压着它朝手心走去。
一寸大小的蛊虫被步步紧逼到手心,无路可逃,云程左手运上内力,化真气为风刃,划开手心皮肤表层,让蛊虫得以从那伤口处迅速逃出,云商眼疾手快,银针扔去,将这蛊虫钉死在地上,挣扎了几分,无力死去,化作一滩毒水。
碧心喜形于色,如今竟是真的成功了,红衣的心头血,长生之血,可解万物之毒,果然真切。
四人都震惊于这长生之血的厉害,而忘却了云程脸上神色,且他低着眉眼,凝视手心,更加堪透不了其中喜怒。
“爷?可是余毒未解?”云角眼尖,本就沉稳,欢喜不过片刻,抬眸便见着云程周身寒意凛人,肃杀之气骇人不已。
云程太眼,清冷容颜,气势逼人,寻常昭衡帝虽是冷意,可眼眸之中更多的是怜悯,谪仙怜悯众人的怜悯,如今却是咄咄逼人的狠厉。“这血,可是红衣的鲜血!”
这一句竟是用上了内力,云程本就武功也是天赋秉异,用上内力的声音,让武功平平,医术为主的碧心一口鲜血吐出,脚步不稳,云角三人也是措不及防,好在有内力护身,不至于脚步不稳,跪倒在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威胁朕取皇天之剑,竟是如此!”云程这般才明了透彻,这几人竟是联合一气,什么解药,只不过一场骗他饮下这鲜血的局。
呵——也怪不得他人,他是泱泱启黎的王,肩负苍生,又怎么能受人操控,为启黎埋下隐患,只要能解这毒,牺牲多少人,影卫也会去取,因为他身处高位,命,是天下人的,而并非自己的。
“用皇天取血,她是抹脖子么?”这声音莫名的沉重起来,无可奈何的悲哀,凄凉,云程突然觉得背负这江山职责,好累好累。
四人皆不言,能说吗?不能的,碧心正欲狡辩,这并非红衣的鲜血,瞟眼间竟看到那原本应当是被爷运功于手,真气凝结风刃,划开的伤口,竟消失不见,好像根本就不曾存在。
原来是这么发现的,再多的谎言,也是枉然。
“是心头血,一剑穿心。”碧心不再隐瞒,也许如今的红衣已经闭上那双妖魅的异眸,永远也不会明媚笑言,她这般牺牲,让爷再去看一眼,也算是一种成全。
云程踉跄几步,众人慌忙,他手扶在黄楠丝案上,稳住身体,不至于做倒在地,他脸色苍白,云程抿着唇,手指握成拳。
很好,真的很好。
谨遵圣旨,以命换命,仗着长生,为所欲为,很好!
云程猛地按住胸口,没有了蛊虫,可那里鼓动的剧痛,几乎让他血色尽褪。
“她、在哪里,还要朕去寻她,来惩治她的任性妄为吗!”云程头一次觉得,这长生之力,就是救命的浮木,让他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就算,这是一剑穿心。
四人一一跪地,低眉叩首,神色哀恸,高呼,“爷,龙体为重。”
“您也要想着,这是红衣的牺牲换来的。”碧心一言,打碎了他唯一的希望。
云角神情眸里也有了几分悲哀,跪于地,拱手作揖。“爷,泱泱启黎需要您,百姓看着您。”
百姓,启黎,云氏一族先祖,全部都在看着他,让他一世无悲无喜无怒,无情无欲无爱,只要国家安康,山河秀丽,无战火烟硝,轻歌曼舞江山,景秀如画。
云程没有理会这些冠冕堂皇,却又事实如此的言语,他眼神茫然迷离,一步一步走下高位,像是听不到云征他们几人的轻唤,离去。
“爷——”云商有些担忧云程的身体,见他失魂落魄离去,急急想要唤住,却被云角一手拉住。
云角摆头,示意她别跟着,陛下虽神情令人担忧,随意想来就知道陛下定不是漫无目的,而是去见红衣。
“云角,你这个呆木头,拽着我做什么,如今爷这样子不妙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云商有些恨铁不成钢,云角每次就是面无表情,谁看得懂何意啊!
碧心站起身来,凝视昭衡帝离去,眉宇之间也有悲哀,和无奈里的可惜。“见上一面也是好的,起码此生无憾”
他们面见圣上之时,红衣便是气息微薄了,如今,虽有清瑶照看,可谁也知道,面对皇天后土,红衣也是常人,长生之力毫无用处。
那是心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