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红儿风风火火跑回来时,见罗依又一次倒在了地上,顾不得吃惊赶忙去扶着她回到了床上。
“小姐,这是我跟厨房的小宝要的,他对我还不错!”屋子里黑了下来,罗依还沉浸在刚刚知道真相的震惊里,看不到也无心看她有些害羞的脸色。
等红儿将白白的馒头放在她手里时,那手心的热度才让她略略清醒过来。
再次在昏暗中审视这个房间,审视这个丫鬟,罗依陷入了沉默。
原来自己真的死了。死了?死了!
为什么?她想不通。
秦暮羽不是说一定会保护她的吗?他说不在乎她的容貌,想让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她死了,不,她没死,只不过换了个身体又活了,这次有了美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里却这么痛!
因为秦暮羽的欺骗吗?
她不知道,姐姐的话忽然响在耳边,“傻妹妹,哪个男人不爱美色,你不要被他骗了心去!”
姐姐与晋王的眉来眼去她不是没有看到,姐姐有自己的志向无可厚非,父亲那样高的权势,姐姐那样的美貌嫁给齐王更是天经地义。
而她,不过是想得一心人罢了。
秦暮羽!想起这个名字,她心里痛得要死,不自觉地佝偻起了身子。
那个人一定是秦暮羽的人,她看到了他袖口上秦家独有的标记。
理由呢?
罗依忽地抬起头,理由不用想,定然是因为父亲,秦暮羽是晋王的人,晋王与秦王争储,而父亲对于支持谁一向是暧昧不明的,难道杀自己是晋王的主意?
“怪不得主子说你痴心妄想,原来长得这么丑!”那人在她倒下后大声说的话,虽已隔世,她却记得清楚,
她痴心妄想吗?罗依心再一次剧痛起来,她蜷起了身子。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红儿此时已经点起了灯,屋子里有了亮光,她便清楚看到罗依痛苦的姿势。
罗依并不想回答,此时外面响起了喊声,“红儿,你在这里吗?老夫人找你呢!”
红儿答应了一声,赶忙给罗依披了件衣服又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跑了出去。
很久,罗依方才坐直了身子。
她生来爱憎分明,性子直爽,既然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便也不再纠结,她看看四周,接受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实。
只是,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她要尽快离开,回到父亲和姐姐身边,想到姐姐可能也已经遇害,她心又一痛。
蹙蹙眉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没有确定的事情,只要回到父亲和姐姐身边就好了,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强撑着身子站到了地上,她这才觉得这副身子与自己的身体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自己的身体常年习武,很是强健,这个身子本就瘦削,且好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虚弱得紧。
想起那丫鬟说的事项,她明白了。
刚刚那丫鬟讲述的时候,其实她是不耐烦听的,自己的豪爽性子,实在听不得这些内宅妇人之间的唧唧歪歪,不过她记性很好,刚刚丫鬟说的她大概记得说是这身子的主人也叫罗依,是个商人之女,还是巨富留宝斋的嫡女。
想起那丫鬟提起她是罗家嫡长女郑重其事的样子,她笑了。
嫡庶之分在她心里向来不以为意,姐姐便是庶女,她可从未小瞧过姐姐,连父亲的话都不听的她却最是听姐姐的话。
想到姐姐,她摇摇头,回首间便看到了那丫鬟留下的馒头,心下一喜,拿过来就啃。
“味道不错!”罗依大口咽着,“比那年偷跑出府路边买的馒头好吃!”
她很快吃完了馒头,又去倒了杯茶水喝下,这才觉得恢复了些力气。
推开房门,迈步走到了院中,深夜无人,院子里也是黑漆漆的。
罗依满意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有银子!这怎么好?”她赶忙转身回到房内,四下里乱翻着,抽屉,多宝格,床铺下边,除了几件首饰一无所获。
不是巨富的嫡女吗?怎么连点银子都没有,罗依嘀咕着,有些沮丧地坐在了椅子上。
没有银子怎么走?
算了,去别的院子里拿点吧,听那丫鬟说是太太掌家,她那一定有钱,罗依是想到就马上去做的人,很快便出了院子,向左拐去。
夏夜的风呼呼吹着,院子两旁粗壮的榕树上跳下来两个人,看着罗依走远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主子,”其中一个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看她的步态,应该也是会武的!”
另外一个人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问道,“你确定是这宅子里吗?”
“确定!”
两个人没再说话,便径直向另外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红儿便悄悄地进了屋子,手扒在门口四下里瞄了个遍确定没有人看到才关上门,回过身就看到罗依还是昨晚她走时的姿势坐在床上,吓了一跳。
“小姐,你饿了吧?”她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块饼递给罗依,罗依并没有动。
红儿叹了一口气,将饼放在罗依身侧,她只能待一下,马上还要出去,小姐这里只能靠她自己了。
刚刚站起身子,房门就被推了开来,红儿一惊,赶忙向床头站过去,一边看着门口,一边悄悄将饼子向罗依的枕头底下推了推。
进来的是曹芳芳。
红儿早听下人们说过了,曹芳芳昨晚跟少爷圆了房,此时看她红润的脸庞,梳起的发髻,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是,红儿心下忐忑,小姐曾经当众斥骂过曹芳芳,看她这样子似乎是小人得势,要报复回来了。
果然,曹芳芳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罗依,扭着身子便走上前来。
“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少奶奶吗?我可是来给你请安的,怎么,也不站起来迎迎客,果然是商户的女子没有家教!”
一听这话红儿就气不打一处来,罗家虽然是商户,对子女的教养却是最重视的,别说小姐从小几个先生教书,就是她们陪嫁的丫鬟都是识文断字的。
不然袁老夫人又怎么会特意指了自己去……
本来想反驳两句,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算了,好汉……好女不吃眼前亏!
曹芳芳见自己这样刺激罗依都不回嘴,心生奇怪,看她低着头白着脸,想起昨天有人跟她说起的事,看来这少奶奶身子骨还真是不好呀。
罗依如今在府里的地位谁人不知,曹芳芳从跟着的丫鬟手里的托盘上拿过一杯茶,假模假式地过去微微福了一礼,就将茶递到罗依面前。
“婢妾给少奶奶倒茶了!”边说边就松开了那茶杯,眼看那冒着热气的滚烫的茶水就要落在罗依放在被子上的手臂上了。
红儿心下一惊本能想去接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啊”的一声,就见那热茶杯尽数洒在了曹芳芳的胸前,烫得她跳出了老远,脚又不小心踩在裙角上,整个人便向地面倒了下去。
跟着的丫鬟连忙放下托盘过去搀扶,红儿却在一旁吓得久久地抚着胸口。
她一定是见鬼了,刚刚明明是曹芳芳要害小姐,把那茶水扔在小姐的手臂上,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茶水就飞向了曹芳芳。
夏日炎热,曹芳芳只穿着一个轻纱襦裙,脖子都露在外面,此时上面红红的一片,听她怪叫的声音应该是烫得不轻。
红儿忽然很想笑,自从跟着小姐来到袁府,她的心情就从来没好过,就更别提笑了,可是就是现在,她却很想笑,痛快地大笑,因为实在是太痛快也太好笑了。
这是不是就是教导小姐的女先生经常说那句“玩火自焚”,活该!
倒在地上的曹芳芳抬起头正好看到红儿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的火蹭蹭就上来了,刚刚自己是想欺负一下罗依,没想到反是自己遭了罪,哼,主子我治不了,还治不了你个臭丫头吗?
她“嚯”地站了起来,不顾脖子上的烧灼,冲上前来,扬起手就要扇红儿的巴掌,红儿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可是一是她没想到曹芳芳会忽然发难,二是曹芳芳此时毕竟是姨娘了,她也不敢抵抗,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来了,她闭上了眼睛。
“哐”的一声,红儿很奇怪脸上并不痛,睁开眼睛,就见曹芳芳脑袋直直地撞在了大床的木柱子上,这床虽然旧了一些,却是金陵拔步床,床柱都是上好的红木,硬得很,于是曹芳芳一点点地滑到了地上,额头上有血冒了出来。
红儿这次虽然惊讶却没有见鬼的感觉,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罗依将她扯到了一边,曹芳芳已经伸出的手不但没扇到她的脸上,相反因为太过生气用了十足的力气,是以一个扑空便撞在了床柱子上。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跟着曹芳芳来的丫鬟傻了眼,她是曹芳芳最要好的姐妹,今儿就是帮着曹芳芳来报仇的。
可是她却眼看着曹芳芳进来后先被自己准备的滚茶烫伤,又自己撞在床柱子上见了红,真是活见鬼了!
想到这她顾不得倒在地上的曹芳芳,疯狂地跑了出去,“救命啊!救命啊!”
红儿吓得赶紧站了起来,看着罗依道,“小姐,怎么办?一会儿少爷来了,你又要吃亏了!”
罗依看了眼她,将手递给她,红儿自然地接过。
刚刚不是挺有力气,又飞茶又扯人的,怎么此时又这样柔弱了,红儿对自己刚刚的所见产生了强烈的质疑,还特意去看了眼地上趴着已然昏过去的曹芳芳。
“去老太太那!”罗依柔声吩咐。
红儿想说什么,却被罗依一个眼神堵了回去,便闭了嘴,小心地扶着罗依向门外走去。
门口经过两个丫鬟大声说着话,“听说昨晚厨房进了贼?”
“可不嘛,夫人最忌讳这个,抓到那人可就倒霉了!”
红儿听了有些紧张,自己不过早上去找小宝时顺走了一张饼,谈不上偷吧,怎么还惊动夫人了?
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罗依笑了,轻声道,“把你每日里给老太太念的经背几句听听!”
红儿确是给袁老夫人念经去了,如今一年有余,自然背会了些,这便背起来。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她嘴里难懂的句子,罗依见她放松了下来便笑着加快了脚步。
昨晚上那贼正是罗依,她不熟悉这宅子的地形,无意间走到了厨房,正好没有吃饱,便进去找了好多吃食,还把炖在灶上的燕窝喝个精光。
那燕窝是袁大夫人炖了养颜的,罗依吃得饱饱的后就躲在了一边,她知道这么金贵的东西肯定是当家人才吃的,等跟着来取的人去就能找到了。
果然,一个丫鬟来看,见燕窝被喝光了,便大呼小叫地跑走了,她自然跟了上去。
后面的所见所闻实在超乎她的想象,以至于一向最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她决定多呆几天,替这原主讨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