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已经近晚上七点了，莫小念还要八点就要和向雨换班，她匆匆洗了个澡，化了妆便往心诚赶。
奚晴和李菲菲正坐在沙发椅上闲谈，向雨见到莫小念来了，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兴冲冲地向门外走去，路过莫小念的时候，还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怎么那么晚？”
奚晴和李菲菲一见到莫小念边停止了对话，莫小念走了上去，面对着她们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得到回应。她有些吃瘪地坐到了李菲菲的边上便也沉默起来。气氛略显尴尬，莫小念百无聊赖地又开始翻阅起已经快被翻掉页的杂志。
“小念，”李菲菲的声音从一边传过来，莫小念抬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怎么了，菲菲？”
“刚才严子俊来找过你，可是你不在，他留给了我们一张他的名片，叫你到了这就给他打个电话。”李菲菲递给莫小念一张白色的名片，她转过头轻声叹了口气。莫小念掠过李菲菲直接看向了奚晴，她的表情躲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却能体味。因为自从第一天严子俊来心诚选了自己以后奚晴再也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莫小念买的早饭她一口都不会动，所有的言行举止都表明了她正在疏离自己，甚至是讨厌自己。莫小念的心终究是不好受的，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想要和这三个新的室友和睦相处，现在其中一个已经对自己起了明显的敌意，她不过是个住进来不到一个星期的人怎么有胜算让其余的两个人选择自己这方的阵营。莫小念握紧了手中的名片，她没有拨打严子俊的电话，只是将名片放进了外衣口袋里。
近九点的心诚依然灯火通明，这正是足浴分区人流量最多的时刻。在这看似欢腾的夜景里，又有多少不明所以的悲哀在流淌。杉城狂妄而肆意的黑夜正在悄悄降临，夹杂着凛冽的冬季的性感和无情，一并剪辑成了一段前景提要，那段提要的情感基调是悲伤的。
杉城的冬天是干燥的，莫小念的皮肤因为缺水而起了一层细细的皮，她顾不得打理，匆匆提了包就出门了。今天是莫逸出院的日子，她特地向经理请了一天的假去接莫逸出院。
进了医院，处理好一切手续问题，莫小念扶着莫逸上了车前往她前几日刚帮莫逸租好的房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毕竟是事实。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二人之间的话语越来越少，交流越来越平淡。就像现在，他们并排坐在同一辆车上，却没有人开口说过一句话，车子里的气氛漫不经心却也有些尴尬难堪。莫小念的发声还在喉咙里，她却着实没有勇气将它们吐露出来，她不知道能够对莫逸说些什么，她害怕下一句话上他就会问起她的工作、她的住处、她的生活……然而莫逸，他呼吸着久违而干爽的杉城冬季的空气，却没有半点心旷神怡的感觉。莫小念带给自己的低气压一直笼罩在他的周遭，他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谈工作？却能触及到更多他愈发会引起猜疑和担忧的禁忌。谈生活？谈到后来不就是急于还债的窘境和不堪的现下生计。谈情感？他们二人最避讳的不就是感情吗？他们现在一切不堪、痛苦的遭遇不就是归咎于一个“情”字吗？可笑，什么时候起，彼此之间竟然没有了话题，曾经就算是不说话还是会有眼神和表情的交流，现在沉默却成了唯一的选择。
车子在杉城疾速行驶着，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划出了一道驶向未知的弧线。
“司机，在前面那个餐厅停下就好。”莫小念提醒司机道，他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莫逸继续说道，“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去新的住所看看。”
干净而整洁的中式快餐店里，莫小念为莫逸选了几样清口而不油腻的菜。他们之间隔着一张简易的餐桌，各自怀揣着心事，相顾无言地吃着午餐。气氛依然尴尬而习惯地在他们之间贯穿着。吃完了午餐，莫小念付了账，提着行李，向门外走去。
这短短的十几米的路，莫逸走得格外的缓慢，莫小念转过头，看见莫逸眉头紧皱的表情，莫小念知道他走得很吃力，她连忙跑回去馋住他。“是不是伤口疼了？要不先坐一会？”莫小念试图将莫逸搀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没事的，每次吃完饭都会痛一下，一会就好了。”莫逸摆摆手，示意莫小念继续向门口走去。
莫小念的手触碰到了门扶手，有人却从门外拉开了门。隔着透明的玻璃，莫小念看到了奚晴，以及严子俊。
莫小念的手还僵硬得搀扶着莫逸，奚晴原本咋舌的表情瞬间转为了嘲讽的样貌，她直直地盯着莫小念和她身边的人，向一旁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严子俊使了个眼色。莫小念礼貌地向奚晴和严子俊欠了欠身，绕过了他们朝一边走去。
“小念啊，见了面怎么都不打声招呼啊？”奚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莫小念怔了怔，她定在原地，莫逸有些不解地看了眼搀扶着自己的莫小念。莫小念微笑地转过身，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看似善意的笑意，“奚晴，我想你身边有个人陪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和你打招呼不是吗？”莫小念将视线转移到严子俊的脸上，她会意地一笑。
“呵，也对，没想到你也真够厉害的，私底下也接活啊！”奚晴的脸上绽放出诡谲的笑意，这笑意透露着极度的危险的信号。莫小念显然感觉到了莫逸的背部僵直起来，她紧紧地抓住莫逸的手臂，可是她仿佛感觉到他正在用尽力气抽离。这样的僵持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不会被谁察觉，但却在他们彼此的心里留下了无比深重的痕迹。终于，莫逸挣脱了莫小念的力量，他们现在两人之间没有了牵连，如同陌生人之间的那种生疏。
“小严啊，我们赶紧进去吧，我快冻死了。再见了啊，小念。”奚晴暧昧地瞟了眼身边的男人，抓住了严子俊的手，将他拉进餐馆。
莫逸望着不远处的那个看起来并不面善的男人，他紧紧地盯着身边的莫小念。作为男人，他可以轻易地读出他眼里的失落和不甘，就在那男人转身被边上的女人拉进餐馆的那一刻，他的视线转向了自己，就是那么短促的须臾，也可以读出眼底密密麻麻的愤怒。
莫小念的视线依然停留在门口，她没有表情，手心里正沁出了汨汨的汗液，可是这风如此地凛冽，就好像千根万根的利刺扎进了莫小念早已脆弱不堪的胸膛中。
莫逸躺在新出租房的床上，莫小念打点好一切，只重复了用药的时间和次数后就匆匆离开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如同黑白慢镜头一样在莫逸的头脑里放映了一遍又一遍，那句令人心惊肉跳的话像一个惊雷般轰鸣了莫逸的所有思维。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在担心和焦虑的事似乎有了那么些影子，却是比想象中的更令人恐慌。
充足的暖气隔绝了室外寒魄的低温，莫逸摸索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开关的位置，他打开灯，点亮了这黑夜。莫逸感觉暖气里干燥的空气将他所有体内的水分都吸干了，他艰难地起身去倒水。窄小的客厅里没有什么家具和布置，简易的椅背上挂着莫小念落下的外套，莫逸拿起外套，那股浓烈的劣质香水味令他的鼻腔不自觉地发痒难受，他将衣服重重地摔向一旁的沙发上。一张简单的纸片随着衣服的抛掷划出了一道简易的抛物线，莫逸捡起那张纸，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名片，只是这名片上的名字是——严子俊。
莫逸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这张单薄的名片，因为崎岖的情绪让刚才灌下的水立刻蒸发成了细密的汗液，瞬间迷蒙了周遭的一切。
黑夜可以埋葬情绪，却也可以重生情绪。在这无尽的黑夜里，莫逸的情绪是尖利的爪牙，正在挑破他的肉皮，将他的全部都剥蚀得鲜血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