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把俩孩子放到宫外养,也是给自己争取了时间。至少在最近几年,上官家是没办法提议立他们为太子的,拓跋弘好好利用这几年的时间,把上官家土崩瓦解了都有可能,再不济也能削弱他们的势力。
所以不得不说,上官璃这一步走得,很对拓跋弘的胃口。而虽然是外放了,上官璃也还没完全投降,今后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再说离宫去了封地有何不好,上官璃和俩儿子去了扬州就是做土皇帝,再也没有后宫争端,当地的官员和平民都要把他们当祖宗供着,生活质量肯定比宫里好。
在上官家没谋反的情况下,俩孩子平安长大没有任何问题。
果然如林媛所料,第二日早朝之时,皇帝并没有追查景仁宫走水的起因,而是以“天诏”的名义掩盖了过去。
如此一来,朝中的文臣武将也更相信三皇子和四皇子命中有劫数。众朝臣都进言皇帝,道两位皇子送出宫的确是妥当之举。翰林院大学士王青莲性格迂腐,和两位御史出言反对道“双生皇子宜继承大统,怎能安置到偏远的宫外呢”,却很快被旁人的反驳道:“两位皇子身体这样弱,若是因病夭折,还怎么有继承大统的一天?两权相害取其轻,为了皇子能够平安长大,即使出宫也是应该的呀!”
这样议论了几日后,三皇子和四皇子出宫静养的事宜就尘埃落定,再无变数了。而后宫中的昌和贵妃似乎是急不可耐,竟然在产子之后的十日、月子都没有做好的时候,就在尚宫局的安顿下匆匆启程了。原本太后还想要留她和两位皇子过完年再走,但贵妃执意不肯,上表涕泪交加地奏请皇太后道:“没能给两位皇子一副健康的身体,已经是极大的过错,现在上天有兆、御医又建言早日出宫,臣妾万万不敢在宫中多留了。”
她这样急,皇太后也不好说什么,拓跋弘亦点头答应了。她走的时候是个大清早,后妃们都来不及相送,只有拓跋弘一人将她送到了宫门口,辞别而去。
贵妃虽然离宫,但听闻她出行的仪仗仍旧十分隆重,是以半幅皇后仪仗、数千名侍卫宫人随行的阵仗前往扬州城。除了贵妃和两位皇子,尚且年幼的昭纯帝姬也一同前往。
自此之后,拓跋弘终于了却了一块心病,神色较前几日舒展了很多。昌和贵妃离宫的第二日,他传了林媛和恬嫔并几位宠妃,一块儿至上林苑中赏景。
上林苑里有四季亭,万春、浮碧、千秋、澄瑞。冬日赏景,自然要去澄瑞亭。澄瑞亭方形重檐,亭南伸出抱厦一座,亭外一贯是石桥碧水,是皇宫里常见的构造,并不新奇。只是四周种了一大片梅树,种类参差不齐、花开时五光十色,最适宜在冬日里游玩。
拓跋弘和众人围坐亭中,今日天气很好,非但没有下雪,日头还暖融融地。澄瑞亭中生着火盆,三面洞开的“美人扶”上头都打着百叶帘,几人身上穿着厚重的锦缎还套着护手,自然不觉得冷了。
林媛和恬嫔邻座,对面则坐着文嫔、赵淑媛并长宁帝姬。恬嫔笑吟吟地亲自为大家斟了酒,举杯敬皇帝道:“皇上忙碌了多日,后宫的姐妹们都鲜少见到皇上,今日皇上要好生地喝一杯才是。”
拓跋弘很给面子地仰首饮尽。时年六岁的长宁帝姬正折了一束红梅进来,微笑着行礼道:“儿臣也很久没有见到父皇了。祝愿父皇长寿无疆,安康万福。”
长宁帝姬虽然年幼,但很沉静知礼数。拓跋弘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红梅,心思却想到了别处。他对长宁道:“父皇虽然忙,总是会来看宁儿的。可是你的妹妹和两个弟弟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父皇很久都没办法见到他们了。”
在座的几个嫔妃不料皇帝在这个关头还会提起贵妃来,脸色都有些不好。阴魂不散这个词用在贵妃身上再恰当不过了,话说食色性也,莫说后宫里,普天之下怕是都找不出来一个长得比贵妃漂亮的人了。虽然她命不好生了俩病秧子不得不出宫,但皇上可不会把她给忘了啊。
赵淑媛一手拉过自家女儿,温婉地劝慰皇帝道:“皇上且放心吧,扬州城那边为了迎接贵妃娘娘,已经在大兴土木建造行宫,昭纯帝姬和小皇子们在扬州绝不会吃苦的。等他们长大成人回京城来,皇上看着帝姬亭亭玉立、皇子玉树临风,就只有欢喜的分了。”
拓跋弘叹一口气道:“也是。”昭纯不是他的亲女儿,但三年相处下来,情分还是有的——其实拓跋弘真正惦记的是贵妃和那两个新生的皇子。当初他在麟趾宫大动肝火把贵妃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哭喊求饶生怕他把俩孩子杀了。但事实上,拓跋弘也是人心肉长的,再不满也不可能真要了孩子的命。如今把他们赶出宫去,拓跋弘心里也难受,他子嗣少,自然喜欢孩子,为了他的帝王大业让两个小皇子受苦,他再恼恨如今也软下来了。
而且贵妃口口声声喊冤,兴许是真冤枉呢。她身边的心腹蓝蕊和六个医女被皇后严刑拷打了好几天,却一无所获,没有一个人改口说贵妃曾服用过不妥的药物。也不知她们是实话实说,还是对贵妃太过忠心的缘故?
现在这事已经成迷了,蓝蕊在慎刑司里撞墙自尽,六个医女也都被皇后打死了。
拓跋弘想起来上官璃走时的样子,心里十分地惆怅。
“前日太后娘娘还在嫔妾面前念叨,说林妹妹得皇上喜欢,兴许不多时就会诞下小皇子来。”恬嫔执起一粒剥好的栗子放入皇帝面前的瓷盘里,柔声笑着道:“贵妃娘娘产下的皇子虽然体弱让人担心,但好歹是吉兆,这预示着咱们大秦后宫的孩子一定会越来越多。太后娘娘一直很看重林妹妹,时常提点林妹妹要为皇上开枝散叶,皇上也一定很期盼吧。”
一席话说得文嫔、赵淑媛纷纷侧目。
皇太后不理世事,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然而宫里谁都无法忽视了她。皇上重孝道,皇太后的看重对一个寻常的妃子而言是极大的荣耀,林媛得皇太后眼缘也不是第一天了。
想得太后的喜欢可是很不容易的,如文嫔等在太后跟前任劳任怨,却被楚华裳排挤,最后也没在太后身上捞到好处。对于林媛,太后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看重,还在皇帝面前劝说皇帝要多宠爱林媛,希望她能诞下一儿半女。这些事情后宫众人都有耳闻,对林媛也越发嫉恨。
林媛正喝着一杯茉莉牛乳甜茶,闻言轻轻放下茶盏,慢慢地道:“太后她老人家如此期盼,可惜嫔妾承宠一年也没个结果。”
“太后说得不错,媛儿你也不必太心急。”拓跋弘看向林媛,声色温和。楚氏的话让他的心里多少安慰了些,贵妃和两个皇子走了,但后宫里也不是没人了,这林氏、楚氏、徐氏几个都是好的。叶氏肚子里不还有一个么?日后子孙满堂、安享天伦之乐,也不是不可实现的愿景。
林媛着低头,面上染上一分愁颜:“今日在皇上面前说起这些,嫔妾实在不安。嫔妾出身低,皇上和太后所给予的厚爱已经超出了嫔妾的本分,无奈嫔妾身子不好,给嫔妾诊脉的冯医官说子嗣之事还有些麻烦呢。嫔妾无功受禄,每每面对太后就更加惭愧了。”
说着又看向楚华裳,淡笑道:“这些日子嫔妾受伤不能承宠,都是恬嫔娘娘在服侍皇上。或许不日之后娘娘您就会有好消息了呢。”
此话一出,众人果然不再注目与林媛。文嫔第一个将锐利的目光转向了楚华裳,面上压抑着怒意。赵淑媛冷眼相看,对楚华裳日夜隆宠之事也怀恨在心。
若说这宫中谁最厌恶楚氏,自然非文嫔莫属了。她当初就是因为楚氏而失宠,后来虽然复宠,在皇上眼前却始终不如楚华裳。现在楚氏又加封嫔位和她平起平坐,她心里百般不舒坦,时时刻刻都想着打压楚氏。
文嫔清凌凌一笑,端了菊花茶闲闲地道:“慧婕妤这话说对了,恬嫔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放眼这三宫六院,就只有恬嫔妹妹以低于贵嫔的位子掌一宫主位,足见皇上的看重。”说着眼角飞快地扫过恬嫔面颊,温和地道:“自古有言,能者多得。恬嫔服侍皇上用心自然该得到这些,嫔妾陪伴太后娘娘礼佛时心里也常常想着,要多加修身养性、为皇上分忧,多学学恬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