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曾在雅砻江上游牧区工作。那时的业余爱好，除去读书，便是去“整鱼”。由于雅砻江上游牧区供鱼生长的食物丰富，当地牧民又因为种种原因不食鱼。这样一来，江里的鱼儿多极了。所以，“整鱼”的方法也就很简单。砍一段长不到两米的细柳条，条稍的顶端胡乱缠根较为结实的线，那些“线”其实就是普通的牛毛绳一类的绳索。在线的末端捆上两个鱼钩，把牙膏皮捏作“坠子”，削根长短粗细如钢笔的木头当“浮标”，再捉些虫，最好是“蛐蟮”，穿在钩上。没有虫子时，有点牛肉一类的东西也可代饵。准备完毕，便把钩往水里一丢，用不着耐心等待，马上，那细小的“浮标”就会往深水里沉，赶快一提——两个钩上就是两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钓鱼法。在一条长约十多米的“绳子”、其实通称为“渔线”的一端拴上二、三个钩，上好鱼饵后，再用细棉线绑块大小合适的石头系在顶端。这块石头的妙用就在于：先使鱼钩沉入江底，假若鱼儿上钩，鱼蹦则细线断，石留江底，已钩住鱼儿的“渔线”便随鱼儿浮动在水中。这样，渔线就不会被江里的石头磨断或缠住。剩在岸上的“渔线”遇必须要用石头等物压牢固定，尔后尽可放心离去。一夜或数小时后来取鱼就是了。这种钓法搞到的鱼，一般说来都比用渔杆钓上岸来的鱼大得多。人们把这种钓鱼法叫做“放缆线”，究竟是“放缆线”还是“放懒线”，至今也没搞清楚。这样“整鱼”确实容易。没有想到在雅砻江上游工作多年的老资格们却不以为然：“哼！当年哪里去找渔钩？不过是把补衣服的针烧红弄弯，随便挂点饵，手提牛毛绳上的‘钩’，丢下水去，回回拉起来的都是四、五斤重的大鱼。”听听，那情景才更叫人大吃一惊呢！
我常因为没有赶上老资格们的“当年”惋惜不已！现在又过去了十多年，下细想来，我的“当年”也不算坏。我们那些“整鱼”的方法也算是简单的，虽然四、五斤重的大鱼并不算太多，但稍小一点的却也不少。有时苦于负鱼而归太累人，就把钓起来的鱼儿又放回水里，却又继续钓个不休。这只是为了享受“鱼儿又上钩了”那一刹那间的兴奋、欢欣。
说到吃鱼，有研究的人说鱼肉是高蛋白，营养丰富，容易消化又容易被肠胃吸收，吃了不怕患高血压。常见别人“豆瓣”、“糖醋”的花样翻新。我们几个不会烹调的饕餮之徒，曾经带上一口锅，一点盐之类的调料，在河滩上拣束干柴枝，把江水舀起来烧开，然后再从江里把鱼“拿”起来，迅速剖开，去掉内脏，随即往锅里一丢，那鱼还在水里摆尾！这种“活水煮活鱼”的吃法近乎残忍，但转而一想，不论怎么样煮来吃，那鱼总是一个死，再加上那鱼汤异常鲜美，就把斯文呐，恻隐之心呐统统丢进了江里，只管一口口地大吃大喝起来。
据在雅砻江边捕鱼很内行的人谈，这雅砻江上游江水里的鱼，要数“甲鱼”肉最好，从体形外表来看，“甲鱼”又要分为扁平和圆长的两种。这两种鱼都是细鳞尖唇，出水时分外辉煌好看。“花鱼”的肉次之，这种鱼，浑身的纹路如蛇腹花纹，皮滑无鳞，嘴突而阔。两片“唇肉”细嫩可口。“土鱼”的肉最下——不过，据我的吃经，“土鱼”的肉除了比不上“花鱼”的的唇肉外，其余部分似乎都比“花鱼”的肉要好。很可能是“土鱼”多的原因，世俗的偏见，常以为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因此给这种鱼赐姓“土”，还把肉味也往后排。听说，这种鱼其实与名贵的青海鳇鱼同种同类。此外，江中还有一种连“鱼”也不喊的、扁头扁脑的、貌状凶恶难看的美味。这家伙只有一根背刺，吞食鱼饵又最馋，往往，要把它剖开以后，才能从它的腹里把鱼钩取出来。人们称它为“石巴子”，“石巴子”味美是人所公认的，但是要列举江里的鱼时却少有人提到它，这真是不折不扣的“以貌取鱼”了。
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近年也常到雅砻江上游的牧区去，发现吃鱼的人是越来越多，“整鱼”的方式也更加完备。过去说“钓鱼”，现在叫“打鱼”。打鱼普遍是用一种名叫“溜溜网”的渔网。这种网用细而柔软结实的“尼龙”线结成，其长度达十多乃至二、三十米。网的纲端用泡沫塑料或芭茅杆作“浮筒”，网脚附有铅、锡一类的金属为“坠子”，一沉一浮，纲举目张，下水深度在一米左右。“溜溜网”在水中仿佛是随波逐流，其实是暗藏杀机。人在岸上走，用一条称之为“手绳”的绳子连在网端控制网。倘“手绳”震荡，便知有鱼撞网，急速收网，逃落者十之二、三。这种“整鱼”的方法比鱼杆钓、放线哄之类的方法厉害何止千百倍。于是，人们开始叹息，鱼，越来越难整，即使整到的也越来越小了。于是乎，“拦河网”一类威力更大的武器，连同橡皮舟、小木船组成的“联军”也在江面游弋开来；更有甚者，暗地里动用了雷管炸药，夏秋炸深潭，冬春破冰层，越发“先进”得远了。
迄今为止，人们也许还没有调查清楚雅砻江上游鱼类的种类、数量，这里的这一宝贵资源利用率尚低，而盲目的破坏却益盛。有人告诉说，有年夏初，一伙人在一个深潭里投下了炸药，爆破声毕，即有鱼被震昏浮出水面。因为江水湍急无人敢下水中去捞鱼，仅获被波浪推到岸边浅水中的四条大鱼，每条都有七、八、斤重。结果，几日之内都是满江泛白，沿江岸群鸦乱噪。更令人心痛的是，那些身长不足一寸的鱼苗，疏疏密密漂在江面，也是几天几夜流个不完。
渔鱼大有趣，鱼肉也真有味。我想，随着渔具的日益“现代化”，合理利用并妥善保护雅砻江上游的鱼类资源，作为一个课题，到了该提出来的时候了。祖国的资源、祖先留下来的财富，我们这辈固然有份，我们的后代也是有份的。这条理由，已经足够说明为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