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成武斗队夜袭林运处正是隆冬,天乌漆墨黑,寒风紧一阵慢一阵驱赶细雨,细雨驱打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一团的枯枝残叶,飞曳的流弹如火星闪烁划破黑夜似萤火虫,照亮一下眼前。茶大嘴巴借这一瞬间光明跑一步跳一下,一脚踩空就是一个饿狗抢屎,爬起来又跑,一边跑声音还不能大以防惊动红成武斗队当成活靶,于是猫着腰迈着狐步一扭一拐象酒醉的酒鬼窜到青衣江边,黛色的江水如同一条长长的黑纱送走多少冤死鬼。茶大嘴巴可不想死,决定伏在河边等天亮,这时林运处火越烧越旺映红半边天,从河坝上又逃出十几个战友,火光中拉长的影子又瘦又长象吊死鬼,这十几个人在空旷的乱石滩中飞窜,火光中目标清楚,“叭叭”一枪一个,倒下四、五个,剩下的又滚又爬,跑到河边也不管寒冬腊月,河水冰冷,纷纷“卟嗵”、“卟嗵”跳河逃命、丧命。跑在最后一个又矮又胖象在滚,他最聪明不仅自己滚还拖一个打足气的汽车轮胎在滚。茶大嘴巴一眼认出这矮胖子外号叫“西瓜”,喜出望外低声召呼:“西瓜,西瓜,这边来,西瓜……”西瓜一听召呼立即滚过来,火光如同一巨型火把,把河滩照得明明白白,此处不能再隐藏,两人也顾不得刺骨的江水抱起轮胎就跳下河,河水此刻在熊熊的火光也变得暴躁起来,一浪接一浪,一浪大一浪,一浪盖一浪,一浪追一浪。腾起的波浪映照岸边,火光半边红半边黑如同一张鬼脸。河水彻骨的寒,夹金山流下的雪水似钢针戳,茶大嘴扑二三下就手脚僵硬起来,衣服一被水湿透如同捆帮的绳索,不行!这样不淹死也要被冻死,茶大嘴仗自己是个头头,毫不客气地爬上轮胎顺水漂,西瓜此刻才不认你什么官儿,老子拼死拖来的轮胎让你坐,没那么安逸,要坐大家坐,于是西瓜也往轮胎上爬,一个车轮胎只能载一人,两人一爬,“哗”一声翻了个滚,茶大嘴又坠入黑暗,爬起来一看西瓜已坐了上去,茶大嘴巴还想爬,西瓜大怒:“不准爬,让你龟儿摸到轮胎边边都是看在‘同志加兄弟’情份上,再爬老子一枪崩了你……”说着从腰间掏出枪对准茶大嘴的大嘴巴,茶大嘴狠不得张开大嘴一口把枪尖咬断,把西瓜吞下,可他不敢,牙齿没铁硬这点他知道,先抓住轮胎再说,刚抓住轮胎,突然觉得裤子被什么扯住,掉头一看是先跳下去的代麻子,此刻的代麻子早没往昔的威风,完完全全一个落水狗,昔日油光光的头发如乱毛撒在额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乞求帮助,脸上的麻子由于皮肤的僵硬已成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嘴不住打齿颤:“救……命,老娘……八十岁……”青衣江远看很平静,身处其间才知险恶,大浪乘风腾起三、四尺,大圆桌般的冒水把人拉住,游都游不动,三角浪、四角浪、乱浪群起而攻击,如同四面出击,一不留神呛一口水就危险了,还有幽灵般魔鬼笑脸的酒窝——漩窝。人一撞上漩下去就别想爬出来,代麻子抓住茶大嘴的裤子就不松手,茶大嘴巴正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岂容他人,什么战友亲情,同志加兄弟,统统见他妈的鬼,保命就高于一切,茶大嘴提一只脚狠狠地朝代麻子头上踢去,一下、二下、三下……终于踢开‘战友’下身一遍轻松才发现裤子都被代麻子拖去,自己成了光屁股。这下好,游起来方便,双手依旧紧紧抓住轮胎边。西瓜坐在轮胎上如同蹲在马桶上,牙齿打颤:“冷……冷……真他妈的冷……”刚才踢代麻子,现经西瓜一说,茶大嘴才觉得冰水似刀割,左右一看还在水中央,什么时候才能漂靠岸?自己堂堂副司令推他龟儿丘八,凭什么?更可能推不到岸自己就没命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茶大嘴猛一使劲一掀,“哗啦”一声轮胎又翻个转,西瓜又掉进漆黑的深渊,茶大嘴急忙抓住轮胎往前猛游几下才爬上去坐起,西瓜浮起来大骂:“狗日的茶大嘴,你背后给老子一刀……老子还你……一枪……”“你给老子一枪,不如老子先给你一枪”。茶大嘴从夹肢窝掏出手枪对准已靠近的西瓜头就“嘭嘭”两枪,西瓜头顿时崩裂象熟透的大西瓜,荡一下便沉下去无影无踪。“以后给你开追悼会,老子给你致词”,茶大嘴心下冷冷一笑,说是红成打死的,封你宝气一个烈士就是了。茶大嘴别好枪,手脚不停划水朝岸边漂去。漂到岸,茶大嘴巴悬起的心才掉下来,哎,命大福大造化大,又拣一条命,口里不由念声佛:“阿弥佗佛”,话还未完,只听岸上一声怒吼:“举起手来,缴枪不杀。”完了,才跳出苦海又入虎口,茶大嘴只好乖乖举起双手光着屁股走上岸。黑暗中只听“嘿嘿”一阵冷笑,借着不远处微弱的灯光,只见一黑影也光着屁股披件烂蓑衣笑弯了腰,凑近一看,他妈的,原来也是跳河先爬上岸的羊鸡公,羊鸡公曾强奸妇女被判刑5年,刚放出来就逢文化大革命,如鱼得水,打砸抢抄抓,无所不为,参加林运处武装团有枪更好抢东西,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回要不是水性好差点连命都搭上。当下两人朝那一团灯光摸去,先抢几件衣服裤子暖和一下身子要紧,摸到光近处一看,不是一般居民房而是一所艺术学校,大门被抵死,两人翻墙而进摸到灯光室爬上窗子一看,只见一年轻的女教师正在灯下看书。茶大嘴掉头四下张望,若大的学校黑不弄通的,武斗一打,人都跑光了,这下更好,喊叫都没人听见。羊鸡公提枪就要上前打门,茶大咀立即拉住他,小声说:“别莽撞,这里是城郊,情况复杂,跟到我,见机行动”。说完轻轻走上前,轻轻拍门“啪,啪”。不拍还好,一拍门,灯一下熄了。羊鸡公不满地嘀咕“你龟儿咋拍起的,把灯都拍熄了”。茶大嘴不理羊鸡公继续轻轻又拍二下“啪,啪”口里这回没闲起,轻轻地呼喊:“老乡,开一个门,我们是——”羊鸡公脖子一伸张口就要想亮身份,被茶大嘴一手打在头上硬把话给打回肚子里边去,把羊鸡公按蹲下。茶大嘴接着说:“逃难,躲武斗的。外边打得凶,躲一会就走。慈悲一下嘛,我们喝点热水,歇一下就走”。“嗒”灯又亮了,门“吱呀”开了。女教师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吧,外边流弹飞得凶,前天一个流弹就栽在门柱上。同是天涯论落人,相逢保必曾相识。”茶大嘴,羊鸡公二人缩缩头,急忙窜进屋。一进屋立即感到一股暖意。女教师从厨房拿出火盆,一盆熊熊的木炭通红燃烧。女教师又转身回厨房,只听见锅碗瓢盆响,一会儿就端出二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上面还浮一层淡黄色的油,两人端起就吃,荷包蛋又甜又香又烫,刚煮过心,一咬蛋黄还有一点软,每人三个荷包蛋吃下,一身才真正暖和起来,女教师笑笑说:“好吃么?”
“好吃,好吃,可惜还少了”羊鸡公一边抹嘴一边回答。
“是啊,现兵荒马乱的,鸡蛋不好买,这还是我的舅母给我送来的呢,没有糖用的是糖精,甜不?”
“甜,糖精也是干得,总比没有强。”茶大嘴一口一个,三口就吞光,一边喝蛋汤一边回答。刚吃完,忽听门外“嘭嘭”敲门响。是否又是战友泅渡摸过来?
2.
羊鸡公想去开门却被茶大嘴一把按住,低声吼:“你不能去,万一是对方的人呢?”羊鸡公一下醒悟点头称是。“嘭、嘭”!门外突然响起二声吼声:“开门,再不开,老子一脚把门给你踢飞”。女教师示意茶大嘴两人到厨房藏一下,然后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子们是砸派的,来搜查有没得保派份子,快开门”。羊鸡公一听是同派的便一伸头仰起脖子要喊同伴,可还没等他喊出声就被茶大嘴紧紧捏住喉管,刚要喊出的话又缩回肚子里去了。女教师又说:“我们是学校,半夜三更的,没人来。”
“有没有人由我们搜查,哪能由你说。快开门,不开老子不客气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只听“哐啷”一声,门被踢开,门锁上的罗丝钉飞在地上。“哇!——”女教师吓得一声惊叫,半响才颤颤兢兢被一句“干什么的?”
“抢人的!”对方一下冲进五个农民,个个恶神恶刹,为首的一个小青年戴一顶黄军帽,一见女教师立即打招呼:“哦,是黄老师,对不起,我们是保派红农兵,配合红成攻打林运处,专门在下游活动抓砸派流动俘虏,已抓七、八个了。你这里有没有躲进来的豺狼”?
“没,没有”,女教师吓得还没缓过气来。
“没有就算了,”黄军帽小青年转身对手下人打招呼“不准搜,这是黄老师的家,黄老师以前教过我,撤”。一声令下,四个小伙子立即收刀敛卦,背起枪一个一个退了出去。黄军帽临走时还不忘给老师鞠一个躬行个礼。黄军帽一走,女教师好半天才喘过气来,自己教过的学生太多,究竟是哪一个,由于惊恐加上灯光阴影下,始终没认出来。好在有这点缘份,不然在自个家里就要打个花儿开。女教师才把踢飞的门刚安好,茶大嘴、羊鸡公提枪出来,两人完全变了模样,似乎忘了女教师掩护了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忘记了刚吃过的荷包蛋,荷包蛋的热卡反助长他俩的凶焰,一则现代牌的农夫和蛇的故事开演了。教了多年《东郭先生》的女教师真正成了课文中的东郭先生了。
茶大嘴把枪一抬指着女教师的胸口命令“快给老子拿点衣服裤子来,快点!”女教师脸色雪白,啰啰嗦嗦取出几套衣裤,一件大衣。茶大嘴一把抓过大衣就披上,小是小点还将就,裤子就麻烦了,即小不说还是从腰上扣的女式,而且是花的,羊鸡公穿的衣裳也是花衣裳,一朵一朵的大红牡丹开得红艳艳。“咋全是花衣裳?”“我没结婚,当然也就只有女装”。“没结婚”?茶大嘴这才仔细打量女教师,哟!好漂亮,鸭蛋脸上一双细弯弯的柳眉,柳眉下一双黑油油的大眼睛闪烁惊恐,长长的眼睫毛一闭眼或下垂时几乎贴到眼睑,高高的鼻梁有棱有角,小巧红润的嘴唇散发性的诱惑,青春的光彩,苍白的脸似水莲花粉滋滋的,胸口那对微微凸突的乳房随着气喘而轻轻颤动如同碧荷叶上晶莹滚动的露水珠,苗条修长的身材更是燎人魂魄,什么地方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图画上?该不是月宫走出的嫦娥吧!茶大嘴心头一热,底下的东西一下翘起,他妈的,撞到老子枪口上活该,人活在世上图个啥?刚才死了连这么漂亮的女人都没碰过岂不可惜,不干白不干,干了不白干,上,于是把枪一抨励声吼道:“把衣裳脱了,老子检查你有没有武器?”“我是一个女教师不参加武斗,哪来武器。”女教师申辩。
“既然没武器,怕脱啥?你不脱老子帮你脱。”茶大嘴还没动手,羊鸡公早按奈不住扑上去又抓又扯,茶大嘴扑上去,两个男人三下二下就把女教师剥过精光,拖在床上,茶大嘴急不可耐先压上……女教师被两个禽兽强暴痛不欲生,茶大嘴突然发现床后纹帐在动,“哂、哂”发响,马上掏出枪撩开后纹帐吼:“谁?不说话老子要开枪了。”只见纹帐后一个更年轻的女孩吓得瑟瑟打抖,越抖越励害。“出来不杀你,不出来宰了你。”茶大嘴巴伸手抓住女孩的手使劲一扯,扯出一个七仙女,“别,别动她,她是我妹妹,我是艺校校长留下守校,一个人害怕才叫她今晚来陪我……”
“陪你也陪我嘛,”茶大嘴猛一下把女孩掀翻按在地上就剥裤子,女孩哭泣挣扎着,茶大嘴抡起拳头朝女孩头上砸去,女孩休克不再动弹,茶大嘴立即三下五除二把女孩剥过精光……
“别,别那样,求求你们,你们要干就再干我一次都行,可千万别糟蹋我妹妹,她还是个孩子,中学生才十五岁,还小哇!”
“小?小才嫩,才有味。你放心,老子干了她又再来干你一次……,羊鸡公别争,老子先尝你接到来就是了嘛……”
天黑沉沉,淫雨纷飞,大地一片寂静闭上眼睛,不忍看见这幕人间暴行的进行……。
茶大嘴,羊鸡公从两姊妹的肚皮上爬下,茶大嘴提着枪对女教师励声吼道:“不准说出去,否则崩了你。”说完提着裤子带头兴奋异常的羊鸡公溜出去,风低鸣,雨低泣,天更暗,羊鸡公高兴地使劲甩头“嘿嘿”干笑两声:“安逸,安逸,明晚又来。”
“你龟儿想找死啊,什么事只有一,哪有二的道理,再来肯定要被逮。”
“逮?逮个毬,女人也是人,我安逸她也一样安逸。我在动她也在动,明晚你不来老子还要来,不然亏了我这小兄弟“说着又摸一把胯胯。
“你只晓得安逸,不晓得危险。”
“危险个毬,老子宁在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我们有枪有炮,你又是付副令,谁敢把哥们怎样?”羊鸡公不停的甩头说。
“你说得轻巧当根灯草,别说上有公安八条,有支左办公室,就是我们造反总部也不允许,晓得了一样把你我两人铐起。”
“锤子锤,你吓老子?不干白不干,老子的麻雀硬了咋办?你不去,老子明晚还要……”
“嘭嘭”两枪,羊鸡公话没说完一头栽下,茶大嘴一弯腰顺墙角消失在沉沉的雨夜中。
天一亮女教师出门去报案,一到校门口就见后脑开花的羊鸡公尸体还穿花衣裳,吓得转身跑回去。报应啊报应,苍天有眼,这家伙罪有应得,该死该埋该进棺材,还有另一个人呢?也被打死了么?死在什么地方?那人一直背着光,看不清面孔,声音一直是压得很低的假嗓子,有点粗壮的中等个子,他是谁呢?
茶大嘴偷偷溜回家换了衣服,把女教师的黑大衣及其衣服裤子一把火烧个精光又才吃点东西缩在床上睡觉,一觉睡到天黑才耀武扬威走进工造总部诉说其漂流几十里刚走回来的“传奇”经历,赢来众人的尊敬和潮水般的掌声,由于茶司令的英勇顽强,孤胆英雄死里逃生,工造总部决定为其专门召开隆重表彰大会,让其作报告,可茶大嘴谦虚一口拒绝,表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老百姓,作了一点自己应该做的,坚决拒绝出席大会,众人过意不去,只好由宣传队根据其英勇事迹编排成歌舞四处演出。出版专刊,题目《毛主席的好战士,工造副总指挥茶卫东艰苦卓越的战斗经历》。本来还要配其照片的,可由于他伟大的谦虚而作罢。
3.
黄家两姐妹不说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但的的确确够得上美人胚子,雨城三绝,雅鱼,雅雨,雅女,而雅女的惊世美丽都体现在他俩身上,高挑的个头,修长的身材,腿健而长,亭亭玉立似一株荷花,一步一摇举手投足不经意流淌出百魅千骄万种风情,小城的雨雾,青衣江畔的水土滋润着花一般艳丽,光鲜水灵,一道细长弯弯的柳眉似天蚕涌动一双黑黑的眼睛似一对深不可测的水潭,柔和而又神秘,白皙细嫩的皮肤似周公山顶的积雪似清衣江的浪花,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方人也会体现这方秀雅的山水,特别是妹妹黄鹂更多一分天真无邪,同班的六一自认为自制力比较强的了,可交往时从不敢正视她,怕一道美丽的闪电撕破心中的栅栏,掀起少男心中的波澜,可惜豆蔻年华竟遭强暴,纯洁的花遭污染摧残。
当天下午,黄鹂披头撒发,眼皮红肿得象个桃子,独自一人跑到红成司令部要求扛枪打工造。红成伍司令上下仔细打量一下黄鹂后笑嘻嘻的说:“我们一定发杆枪给你,不过是木头枪,你到红成宣传队去演白毛女,跳芭蕾舞那也是战场啊……”黄鹂一到宣传队即投入到歌舞的海洋,欢乐的海洋。姐妹门的热情关怀,抹去身体和心灵的伤痛,舞蹈基本功扎实,人缘又好,不到二个月便鹤立鸡群成为宣传队的台柱子,男演员纷纷争取与她配戏。演唱白毛女,她当喜儿。演红色娘子军她演吴清华,每场演出,底下都是掌声雷动,只有演样板戏《沙家浜》,黄鹂不善唱戏只演一个群众,演群众是最简单的,可这最简单的地方却闹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弄得满城风雨,世人争睹小美人的风采,剧中刁小三抢老百姓的包袱,有二句台词:
女群众:爹,他要抢我的包袱。
刁小三:抢包袱?老子还要抢人呢!
根据剧情,刁小三一扑,姑娘一闪即跑开结束,台下排练也是如此,可正式开演那天,演刁小三的干老二却紧追不舍,把演女群众的黄鹂追得满台子跑,观众的情绪一下高涨,笑声,欢呼声鹊起,演得太好了,太真了,干老二并不停,继续追,从台上追到台下,围到场子兜圈子,观众掌声骤起如刮过一阵惊涛骇浪,无不为创造性发展现代样板戏而欢呼雀跃,样板戏早已程式化,每一个人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唱腔都定格僵化如僵尸,突然僵尸爬起来了,咋不令观众惊讶,欢喜,舞台监督气急败坏从幕后到台前大呼:抓住他,抓住他……观众更是欢喜的跳,掌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乎要把大礼堂掀翻,六一等一些好事者还以为舞台监督批准自己入戏,硬是从人群中钻出拦住刁小三把他捆绑押回舞台,还以为这出戏排得真精彩,即出乎人的意料又合符情理,把观众直接带入角色,很现代派。舞台上乱着一团,音乐,司鼓,演员大呼小叫,黄鹂哭着跑回后台,六一才反应过来,观众席上笑声,哨声响成一遍。宣传队长脑壳打得滑硬着头皮向观众解释:演刁小三的演员太投入了是个花痴。六一忙从台上跳下,觉得自己太年轻,太冲动,轻易被小人耍一次还不知道,知道这一次名副其实的彩排,有色彩的排演。
事情到此该结束了,不想又节外生枝。第二天一早干老二被发现死在宣传队驻地大楼的地坝里,后脑勺破碎血变成了黑紫色凝成茄,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直盯天堂,嘴大张开,一排白森森的牙反衬乌黑的血,摸样十分恐怖,凶手是谁?众说纷纭,每个人都有每种说法,每个人都是一个现代的福尔魔撕,根据自己的爱好,想象来演绎这出单相思的悲剧,多愁善感的人把它演绎成一出缠绵的当代梁山伯与祝英台,喜爱侦探小说的则编造成扑朔迷离的谋杀案,政治家门则把它说成是《苏修美蒋特务的案中案》,封建遗老们看成是因果报应,前世孽债,鬼魂附生,派性强的认定是工造武工队潜过来打死花痴干老二,贼心强的人说是偷了东西分脏不平被杀,讲面子的人干脆怀疑六一,他们昨天捉拦花痴干老二,使他蒙羞的三人,理由很简单,几千观众都没动偏偏他仨跳出来,不是他几个是谁?六一什么也不相信,只相信解放军。支左办公室人员来东照照,西瞄瞄,又询问几十号人,当然包括六一,六一一进门就高声申明:“不是我干的,我此次事件前根本不认识干老二……”
“那天你为啥要跳出来抓他斗他呢?”一解放军问。
“好玩”,六一结结巴巴回答。
“好玩?”河南腔紧逼一句,“仅仅是好玩?”
“台上有位领导喊抓住他,我一贯听领导的话,一喊就跳出来了”,六一想了想补充说。
“你就这么听话?他叫你杀人呢?与你一起跳出来的还有哪几个?啥子名字?”
“当时高兴,我是最先跑出来的,至于有哪些人让我想一想”,六一当然清楚还有二个同学,可他不愿把他俩也扯进去,于是回答:“我、我没看清,哦只有看清一个——”
“谁?”
“刁小三”。
……
“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回去把你说的话写一个材料交来,注意,别对任何人讲”,河南腔一挥手,六一急忙跑出去,自由太珍贵了。
4.
河南腔带二个公安,走到当晚关押花痴干老二的一间酒库房。宣传队长及二个看守早在此恭候。队长一见解放军便欲上前握手,可河南腔理也不理,冰冷地问昨晚的情况!二个看守不惊不诧的叼起香烟,不时玩弄胸前的冲锋枪,似乎一不高兴就要开枪似的。河南腔又加重语气再问一遍,矮个瘦猴子般的看守猛一下把枪端起对准河南腔恶狠狠的说:“拿支烟来”。河南腔脸都气青了,武声武气地问:“什么成分?”瘦猴头一昂,鸡胸一挺,回答得更干脆:“贫农”。河南腔这下软一些,不再有居高临下审犯人一般盛气凌人。掏出香烟一人递一只,和气的说:“都是阶级兄弟,亲不亲阶级分嘛,我们是来了解昨晚情况的,你们知道多少讲多少”。“好,昨晚队长派我和胖子值班,看守花痴,谁知道他龟儿胖子瞌睡多,睡着了没来,你们看他龟儿胖子又睡着了”。瘦子用手一指,果然半天没开腔的胖子看守抱着枪打呼噜。口水顺嘴角挂成一线往下滴。“老子从没见过如此爱睡的人,一天不喊他,睡一天都行,比猪还肯睡,早死十年让他睡个够……哎呀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了,胖子没来,老子一个值到半夜,时间到,老子的任务完成了,老子就走了,完了。”
“没人接班你就走?”
“接婆娘老子才不走……”
河南腔转身走二步,一走到胖子跟前就闻到一股酒气,摇摇胖子竟从其怀中当一声掉一水壶在地,壶塞松了,从壶里流出一股浑浊的液体,散发刺鼻的酒精味,胖子一下醒了抓起酒壶摇摇,没啦,立即抓住河南腔要他赔酒,河南腔此刻哪有酒,只好掏出一包朝阳桥牌香烟赔偿,却被瘦猴一把抢过去,手拍胸口对胖子说:“胖子你老老实实交代,等会老子给你一壶酒”。说完转身出来跑到厕所便撩起裤子刷刷刷灌尿。尿完了一摇水壶,匡当匡当的响,一见张老么进厕所小便即吼道:“老么住这里头灌,我有用途”。
“你造小球澡?”粮食关老么在学校造过,据说喝了尿和水培养物可以充饥。
“嗯,对了,酿造小球澡”。瘦猴不住弯腰点头,老么刚掏出,瘦猴立即双手端酒壶递到门口,老么“刷刷”放完,瘦猴立即塞上塞子摇摇,满意而去。老么好奇立即跟踪而去,只见胖子还在回答:“……看他龟儿花痴,不值,还不如睡大觉,昨晚倒下去一觉今才起来,听说他龟儿死了,死了就死了吧,死人的事每天都要发生的,这个方法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开个追悼会不就完了,该死该埋该进棺材,命里该挨球,哪怕你躲在山里头”,正说着猛抬头浮肿的双眼看见瘦猴拿着酒壶对自己晃,胖子一下眉笑眼开,口水长流,笑嘻嘻地站起来冲着瘦猴说:“猴哥,快,快给我喝一口”。
“好吧,今天调查就到此吧”。河南腔一发话,胖子三并做两步地冲过去,一把抓过酒壶仰脖子,“骨碌骨碌”两口,“呸!你他妈的啥子酒?咸孜孜,臭烘烘的”。
“老烧酒,老烧酒就是这个味口”。瘦猴子一边笑一边跳开。“呸!呸!”这是你他妈的猴尿,你耍老子敢耍老子……一边说一边骂一边端起胸前的冲锋枪啪打开保险,枪口对准瘦猴,这下瘦猴才知闯了祸,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死到临头,生死须臾间,老么先是在旁观看?此刻一见情况不对,胖子手扣扳机,老么想都没想随手把胖子枪管往上一托,只听达达达?冲锋枪子弹穿过楼板,楼顶飞向天空。“啊”—楼上一声尖叫,老么的心一下沉了,怪了楼上有人,果然血从楼板往下浸滴。猴子吓呆了,胖子也呆了。六一急忙向楼上跑去,只听河南腔一声令下:“把他枪下了,把人给我抓起来”。只见二个公安二个解放军猛虎扑食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胖子,瘦猴子捆个扎扎实实,押到昨晚关押花痴干老二的牢房,昨夜还是看押人,今日就成了牢中人,世事变幻真难自料。老么跑上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花魁黄鹂,黄鹂由于昨晚的事独自一人跑到此生闷气,不想香消玉殒,伏在地板上象一只睡着了的天鹅,红颜真的薄命?
老么正悲伤花魁的凋零,感叹世间玄妙,突然脖子被手捏住一提,双脚就悬空了,啪往地上一扔,老么窜窜跌跌窜过去就被二个公安扭住。河南腔一甩手:“十处打锣九处有你,叫花子一样,到处混饭吃,押下去”。押到牢房审问一次,关了两天才把老么和瘦猴放了出去。胖子关了三天也被红成总部武斗队保释出来,有帐秋后算嘛。
姐姐黄莺一听妹妹黄鹂之死,立即昏倒地上,半晌才苏醒过来,女儿泪象绵绵的雅雨不停地淌,红楼梦书上说,女儿是水做的,一点不假,不然哪来的那么多泪?把衣襟都湿透完,黄莺见黄鹂的尸体时更令人心碎,一下猛扑上去哭喊:“妹妹,你咋走得这么急?爹妈走时把你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保护你,没想到事情落到这步田地,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众人把黄莺拖开停尸房,奇怪的是黄莺就不再哭泣,眼神也漂移不定,时而恍惚茫然,时而有神凝视思索,众人劝说下,第三天才喝了点稀饭,吃稀饭时黄莺提出一个要求:要见一见走火打死妹妹的胖子,瘦猴,老么。队长一口答应,队长找到老么,瘦猴两人一口答应。胖子却一口拒绝:“去,老子就挨一吨臭骂,老子朝瘦猴开的枪,老么帮他抬的,打死瘦猴关我的事,打死黄鹂不关我的事,要去他俩去,一个抵命一个抵罪”。队长一听也有点冒火说:“不管怎么样,总是你枪口冒出的子弹打中人家的嘛”。谁知郭胖子眉毛一竖,翻脸不认黄:“这是走火打死人,这种事多球的很,小青年爱玩枪,我又不是头一个,最后一个,运动后期该抓就抓,该判就判,该杀就杀,不用着你替老子担忧!……”
“那好,我找总部伍司令去”。宣传队长管不了胖子,只好找司令了。
出殡在出事的第四天,伍司令传令叫郭胖子,瘦猴,老么一道出殡,算是见面,当面赔个不是,到了坟场放下棺木,黄莺猛一转身一一扯,一下猛抱住郭胖子死死不松手,胖子想都没想到艳福飞至,神魂颠倒,边上几个人还认为他们要打架上前相劝相拉,有二个男人早就垂暮黄莺的美貌,上前偷偷摸摸黄莺丰腴屁股。轰隆一声巨响,黄莺腰间的手榴弹爆炸,自己和郭胖子同归于尽,假劝真摸屁股的二个男人受重伤,瘦猴子遭炸瞎一只眼,老么因小便躲过这一劫难,另一伤者是无事来看热闹的小叫花子,脑壳上飞石打了一个包。
女人的坚强在于忍,而不在表面痛哭流涕。忍字头上一把刀,忍不是让,而是一种策略。男人的脆弱在于犟,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