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的小雨中，六一接到季跛子的通知，第二天中午2点到区法院上审判庭陈诉，辩论、审判。第二天中午2点，季跛子、孙大头及胖夫人、六一打的准时到法庭。六一踌躇满志坐在原告代理人之席上，准备打一场新的战争。法官、陪审员、书记员均入了席，被告方却不见杏花，只来一位四十岁的农民及一位女律师。六一看这位律师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岁，长得很丑，高高的颧骨、薄薄的嘴唇，一对耗子似的小眼睛，不停地滑溜溜地转，齐耳的短发，又黄又枯，稀稀疏疏，像半癞子。此人丑必有丑才，六一知道遇上对红星，但六一不惧，事实在握，真理在胸，何惧之有？法官又高又瘦穿一双黑得发亮的马靴，像一只鹤。鹤法官按程序，先问原告，审查初生、姓名、代言人、律师的合法身份证明。再由原告提出诉讼材料，六一简短叙述事情经过并送上物证：“痢特灵”。法官突然问六一：“你们告的谁？”
“放心药店”，六一理直气壮地回答。
“可你们送的材料却是告天全县城北乡胡精华，牛头不对马嘴，告都告歪了。”
“嗡”一声，六一头一下炸了，忙问：“法官先生，你没把宗卷拿错吧，咋个会告天全的农民，我们告的是‘放心药店’卖错药、吃错药的事”。
“你们才真吃错了药，你来看，你们送的材料。上初告就是天全县城北乡胡精华？”六一三步并二步跨过去一看，季跛子送的材料上果然如此。六一转身时，季跛子站起来说的一席话令六一哭笑不得：“我们是告‘放心药店’的，这个胡精华也是被告之一，原因是她的女儿胡小梅卖的药，胡小梅才17岁，没满18岁，责任当由其监护人也就是她的父亲胡精华承担赔偿我们的损失。”
法官立即打断季跛子的阐述：“你告错了，胡精华没开药店，他女儿在‘放心药店’帮忙，出问题在放心药店，你告只能告‘放心药店’及其法人代表，你不告‘放心药店’告八杆子打不到的人，此案撤销——”
“咋不算呢？我们听到了胡精华是‘放心药店’的股东，他们二家联合开的”，季跛子还在犟。
“法人代表是不是他？是他就可以审，不是他，关他啥事？”法官说，那律师扯一下胡精华立即起来退席，法官又补一句话：“谁叫你告的胡精华？”
“我表侄子，你们法院的×××，他说告药店立不了案，告有钱的股东才行，我就依他，告胡精华。”
“不管那些了，现被告主体有误，撤庭。”坐上的另两位书记员、赔审员皆忍不住掩嘴而哂笑。六一脸都气青了，季跛子啊季跛子找关系？这就是关系？把你烫来吃了，不知对方她的关系真的如此了得，连法院的人都帮她。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引季跛子走斜路，犯低级错误，为钱，帮她而损跛子？法官最后说：“你们可以庭外调解，不调解你们交的3000元，我们就依法扣2000元：愿调解就办公室坐，我帮你们调解，这个诉讼费2000元由他们出，退你们3000元，你们看如何？”3000元是由季跛子垫2000，孙大头垫1000元，现不仅没找到钱，连这诉讼费也要扣，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钱可是自己借的，不行，不能蚀钱，季跛子一头冲进调解办公室，孙大头也一头撞进门，留下六一一个人在外发气。发谁的气，季跛子？孙大头，还是自己？不会怪，怪别人，会怪怪自己。当初……。一掉头，转身一人跨出法院大门，头也不回走了。一出区法院的大门就听见刺耳的警报器跳起呼啸而来，像报警交响曲，警车上的警灯一排血红色的，一闪一闪像将军、元帅胸前的勋章。五辆警车过后是四辆大卡车，车上押着八九名年轻的罪犯，有盗窃的、有抢人的（没有贪官），车上最年轻的一位不过16岁，犯罪年轻化。可不是接班人年轻化，六一不爱看热闹，正准备走自己的路，可那年轻人胸前的挂牌上的字一下吸引了六一的目光：“盗窃犯游行”。
“游行？是他？”六一惊疑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想再仔细看，可车“轰轰“飞驰而过，一转弯，就开进斜对门的七中学校去了。人民广场毁了建高楼，人民的各种活动都挤在街上，而这些审判、公判的由于时间长，可不能站街口，以阻挡交通都搬到雅安第七中学学校操场坝进行。教育机关是否相得宜彰？六一想弄清，此游行是否是往日曾令他心疼过的、关心过的游行娃。随人流三三两两地走进七中学校大门，见一排罪犯均站在放下挡板的汽车上，分列主席台两侧，主席台也是临时搭成的。主席台上两边用蓝布白纸贴的依旧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主席台上边是公判大会，游行站左边，低着一个头，六一看不清，正想朝前挤，只听主席台上主持宣布“公判大会开始”。押守的武警战士立即揪起罪犯的头发往后使劲一扯，众罪犯像拉线木偶一样一齐翘起了头。啊，是他，游行苍白的脸上痛苦的歪着嘴，细嫩白晰的娃娃依旧清透，只是往昔一双清辙透亮的眼睛，此刻灰朦朦的，仰望着天空，仿佛在问，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为什么？人群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六一身边的“小广播”开始他的发射：“这个娃娃可怜，父母离异，他母亲跟人跑了，父亲前个月又突然在医院被歪药弄死——”
“你说的哪个？”六一小声地问小广播。小广播把头一偏，原来说小，只是个子矮，年龄不小，一脸的花白胡子的老广播。当然跟台上大广播相比，他仍也称小广播。“那边上第二个叫游行的呗，他老子在V医院输液突然去世的事，全城都闹响了，你还不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么？”V医院假药治人死亡一事，六一并非没有耳闻，而是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偏又落在年轻中学生游行的头上，正应“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又遭顶头风”。那件雨城人都听说过，说是一男人赶回家淋了雨感冒了，到V医院想开点药吃算了，可现医院都讲经济效益，一进医院，无病说成有病（好人三分病）。不病说成大病，然后打针输液，住院。这样药品推销出去了，医疗费有了，住院费当然比旅店床铺费贵得多。比大宾馆总统套房便宜些。可住此院的又有几个总统级的官位和于之相比美的经济基础？老游被拉去照光、照片，照心电图没问题，钱当然费了不少，最终结果依然是感冒，感冒就感冒，感冒也是病，不可小视，为抗感冒，当然该用药，该输液。三下五除二把老游拉上病床，一个在瓶子挂起，一针扎进去，医生护士就不见影。大瓶子里整的什么，老游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病人嘛，知道了不就成了医生。医生还会在此，还会破费这么多么？刚滴时，老游就觉得不舒服，但想，老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刚才穷折腾累了，一会儿就会好的，谁知，随着大药瓶的点点滴滴，老游心脏越来越急，心跳越来越慌，不对头，老游大声呼喊：“来人，快来人”可医生护士说没听见，可能听见也说没听见。坐在值班岗位上，不可能听不见。总之半天没人来，老游等不得自己动手想把扎在手上的针拔出来，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脚不听大脑使唤。闹独立啦？还是隔壁的病人听见呼喊，立即跑过来一见老游面如土色，立即跑去找医生，医生护士正在办公室笑嘻嘻吹牛谈天。听到病人的传呼，一笑了之，病人喊痛，有啥奇怪的，不病不痛进医院干啥？在病人的再三恳求下，医生护士才慢腾腾，款款而来，姗姗来迟。一到老游床前一见其脸色一下惊呆了，立即手忙脚乱，扯针的扯针，取药的取药，抢救的抢救，但为时已晚，老游撤手驾鹤西去。一医生却把大瓶匆匆抱走。后众病人相告，此事经过众多小广播传遍全城，全城风雨，上级有关部门来过问一下，回答，那瓶药没问题，药呢？已倒掉了，瓶子也冲洗了，也就是说证据完全消失了，告谁去？
4.
谁去告？小游，一个中学生娃娃？上级主管部门，自己会处理自己的下属部门？中国特色？事情不了了之。游行只得到1000元补偿，刚好够安葬老游。老游一去，小游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断了生活来源。书早已读不起了，学习停止了，可饭得吃，人得话啊！怎么办？找工作，文凭没有，水平没有。做小工，可国家禁止用童工，只有一条路，这条路直通今天的舞台。结果还好，判二年劳教，他这2年可以不愁吃，不愁喝的了。而愁吃愁穿的都是王宝长，王宝长跟六一见过2面，第一次还是雅琳做石材生意时，他来过六一家，那次他与他弟一道来找雅琳，叫雅琳帮其组织几车旧石材板，然后自己上色打油抛光，冒充“中国红”拉到广州出售。当时六一对其做假十分反感受，反对妻子参与此事，但后来因要上班，具体他们做没做，六一就不知道了。总之，记得当初六一开门，进来二个彪型大汉，特别是大的一个就是王宝长，长得膀阔腰圆，虎背熊腰。个子近1。8m，一个大脑袋圆滑滑的像个球，一双环眼炯炯有神，神中透一丝奸滑。一个狮子鼻又大又亮，一脸的横肉，胳腮胡子似针，根根竖立活像张飞转世。其弟，比他还高，却比他瘦一些，长一个冬瓜头，梳一个飞机型并打了油，油头粉面的。第二次见他则是去年阳春。天气已暖，可他却穿一件旧棉衣，外套一皮袍，人走动时，偏偏倒倒，不时呵欠连天，整个人已变形，昔日的霸气荡然无存，眼皮搭起，眼睛灰朦朦的，不时挤出一二滴浑浊的泪，像雨城阴霾的天。圆脸拉长，像哈哈镜的变型，又长又瘦，皮包骨头，像个炉子。只有胡子还长，却软软的，乱蓬蓬的，堆集一团，像一褐黄色的铁锈。走路由其老婆牵着，其老婆是个跛子，与雅琳是同学，经常有来往，故相识。她招呼六一，六一才认出王宝长，不然打死也对不上号。问其缘故，才知王宝长得了癌症，每日打针吃药，家产全拍卖光，现已准备后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声也哀”。说到远别人世，不禁泪流满面。是啊，人一走，什么、红日、蓝天、白云、青青的河流，绿绿的草滩、飞翔的白鹭、浪花，一切的一切依旧。可对王宝长来说将不复存在，自己已变成一缕青烟，消失在遥远的天边。更不要说，他好吃的嘴，哪还能吃百鸡宴，喝好酒。一切已成为历史，封存在酒店老板的记忆中，显露在飞腾的泪光珠上。一个小小的石匣，装他的骨灰和悲惨的历史。王宝长是某军工厂的工人，改革开放，20多岁的他赶上这第二次浪潮，走南闯北，挣了不少钱，置了一个茶园，有了一个儿子还不死心，他喜欢女儿。非要跛子给他生个女小子，结果第二胎依然是个儿，他还想再生女的，用他的话就是女儿疼父母，老了有依靠。谁知突然病变，生意做不成了，医疗费日日不少，坐吃山空。先卖家具、彩电、股票。后卖茶园、住房统统卖掉。为了救生，生命才是最美好，到了此刻，他才弄明白往日打架斗殴是多么无聊，挣那么多钱何用，阴间又不通用人民币，疼痛的时候哼哼本地民歌：
下地没鞋子，
上学没票子，
饿起肚皮吼山歌
傻绰绰 同班好妹子
结婚没房子
挺起鸡胸昂起头
扯靶子
没有人爱我
我也不爱谁
一个人喝闷酒
沾酒就醉
人生苦短何须愁
一愁白了头
人民币阴间不流通
钱多何用？
世人皆醉我独醒
病了以后
曲调因内容不同而异，第一首《下地没鞋子》采用民间小调，诙谐、幽默、自然，朗朗上口，一咏三叹。《没有人爱我》则婉约派风格，清新明快抒情味特浓，结尾由命不由人的无可奈何，特别是结尾，更是触动临死的情愫。后听跛子说，王宝长一哼，眼泪刷刷流，后来再没见到王宝长，不久看见成都《××都市报》写一篇文章，介绍王宝长离奇的遭遇，后来王宝长卖光财产回成都准备死在老家的，无意听老表的话，由老表带到四川医学院作最后治疗。殊不知，川医医生重新检查发现不是癌症，这是天大的喜事，他有救了，可钱用光了，更可悲的是由于误诊，他肚皮疼的满床滚，2年来医生都是打杜冷丁止痛针，每天一针，二包药，具说还是请示××局才特批的。病因找到了，治疗简单，可这止痛药吗啡和杜冷丁是毒麻醉品。二年来打了多少针？吃了多少药？已经成了瘾，不吃打针过不得，并且也花光了钱。没钱治现在病，更没钱买吗啡，打杜冷丁。因打多反射，不痛都痛，只能慢慢减量，延长时间，以断毒瘾，没钱咋办？骨瘦如柴的王宝长瘾一来，不顾廉耻，不讲法律，冲进药房提刀硬抢。毒品的劣迹在他身上同样表现的淋漓尽致。为了讨点吗啡，或打一针杜冷丁，他可以像狗一样爬在地上舔人家的臭脚丫，舔别人吐的口痰。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有理无钱莫进来，有理找法院打官司去。法院受理此案，可查来查去，也没说个所以然。原来他的病是由A医院检查说是癌症的，可他又没在A医院治疗，因地区A医院是什么星级的，星级越高，同样的药越贵。为了节省几个钱，王宝长拿着病历到B医院治疗，B机械设备没A医院先进、权威，所以认为老大哥医院科学的检查还能有错，又是大名鼎鼎的专家签字。专家权威可不撼啊，于是简单检查一下，依葫芦画瓢，也按癌症治疗，结果就是如此。两家医院均不承认自己有问题，A医院讲：“我们认识是根据他当时的症状观察而得的，但从没肯定就是癌症，只是怀疑，所以我们留他住院，一边治疗，一边观察，真理就是在观察分析中产生。谁也不是神仙，一眼就看中，医生是人，不是神，科学是在谬误中产生。而他自个儿取病历，未经过我们同意私自跑出医院，这次我院花2000多元，责任在他。我们本着革命人道主义的原则，不追究他欠的2000多元就行了，还能有错？”
而B医院更是有理：我们是小医院，不具备全面检查他癌症病况的条件，既然有王宝长带来的病历观察分析定义，我们就按此治疗能有啥错？我们也曾劝他到北京大医院、到美国大医院去检查治疗，可他硬要在我们小医院治疗，我们本着“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在他未走之前在一天治疗一天，全部低价，有时连医疗费也减免，有据可查，何错之有？说来说去，医疗鉴定是由卫生局医疗事故科，同上一例同理，手肘不会往外拐，败诉依旧是王宝长。××日报记者收王宝长亲戚的好处，连夜赶写这一篇报道，法院又才重审。结果，判主要责任仍在王宝长，而A医院、B医院每家只补2000元给王宝长算事，4000元就能治好王宝长的病么？疼痛可以买么！王宝长后来瘾发作，自己到公安局宣布自己是法轮功，说是法轮功天安门自焚还抢救，不收钱，自己难道还不如法轮功？参加法轮功不就可以免费治疗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