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慢道行人雁后归。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正是及笄年华的少女,声音婉转柔和,并不一定有多高超的演唱技巧,但恰恰是因为这样的天然纯净才尤为难得。
红豆一曲罢了,双颊绯红的低下头来,小声说道,“唱得不好——
“太谦虚了。”没等她说完,崔粲然就将早已经斟满的酒杯递到红豆唇边,笑道,“过分谦虚就是虚伪了。赶紧自罚一杯。”也不等红豆反应过来就将那杯酒灌进了她的嘴里。
眼看着红豆唱完了,大家都把目光移到了小安子脸上。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如何会唱歌?当下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嗫嚅着不敢说话。见他这样子,红豆看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小安子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呢,这么胆小。”
小安子嗫嚅几声,方才飞快地说道,“我哪里是什么男子汉?”
堵得红豆登时无语。
其他三人倒是哑然失笑。小安子本身胆子就小,加上也不善歌唱,崔粲然也不逼他,而是又将一杯酒端到他面前,说道,“小安子不会唱歌,那就自罚三杯。”听了她的话,他像找到救星一样,立刻将酒接过来,仰头饮尽。
小安子这边算是揭过了,崔粲然将目光移向段琛,含笑看着他打趣道,“小安子只喝了三杯,你要是不肯唱,那就要罚九杯了。”这分明就是过来趁火打劫来了,也难为她这么无耻的事情说得这么正大光明。
段琛偏不让她如意,也将自己面前的杯碗注上清酒,说道,“大家都唱《南乡子》,我就不变了。”
咦?崔粲然还以为,按照段琛这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个性会推辞呢,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筷子敲击在杯碗上,发出高低起伏的清脆声响,音调虽然寥落,但这勉强成曲中却另有一番伶仃风味。
段琛微微沉吟,想了一下,才张口唱到,
“诸将说封侯,短笛长歌独倚楼。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戏马台南金络头。
催酒莫迟留,酒味今秋似去秋。花向老人头上笑,羞羞,白花簪花不解愁。”
涟漪的声音原本颇为娇柔,然而在此刻段琛唱来,却别有一番疏朗意味。空旷好似雨洗之后的天空,高远而让人心情舒畅。
崔粲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段琛却似毫无所觉一般,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待到他喝完酒,崔粲然才浅笑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这么好的日子,唱这样的歌。”说着又给他把酒盏斟满,“来,再罚三杯。”
段琛斜眼看她,昏黄的灯光映着外面的白雪,他的眼波像是琉璃一般在他眼中缓缓流过,“你叫人喝了这么多,自己却喝了那么少,不行,你也得陪我。”
崔粲然现在正在兴头上,当下便豪气地答应,“好,陪你就陪你。”段琛笑着跟她碰杯,喝完了这三杯酒。
崔粲然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了,这酒后劲儿又比较足,这三杯酒下去,原本就一片嫣红的脸颊更显红润。她眼波好似带了水,纵然此刻是男子的面容,段琛还是觉得自己心中一颤。
他连忙转过头去,看向一直在看他们的梅蕊,说道,“好了,该梅蕊了。”
梅蕊闻言,几乎是大惊失色,“饶了我吧你们,我什么都不会,哪像你们这样,个个嗓子都这么好。”一旁的小安子立刻起哄,“不唱就自罚……嗯,三杯不够了,要九杯,快,自罚九杯。”
“哎呀,饶了我吧,喝完这九杯,我明天早上就没法起来了,明天这屋里内内外外我还要打扫呢。”梅蕊这个借口立刻让崔粲然挡了回去,“诶,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要不然你唱个曲子,不拘什么调子,能唱就行了。只要唱了我们就放过你,要是不唱,哼哼,九杯算什么,要十八杯!”
眼看着又多了九杯,梅蕊唯恐再说下去,等下就要她喝三十六杯了。脸上露出几分难色,讷讷说道,“那……那我就唱了啊,你们……你们可不许笑。”
她张口要唱歌,崔粲然却拿了筷子问她,“说说,什么调子,我给你伴奏。”梅蕊刚要回答,却又突然皱起眉头来,环视了一圈儿众人,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红豆立刻叫嚷起来,“梅蕊姐姐你赖皮!什么声音,我怎么没有听见?”她用手肘撞了撞小安子,“你听见了吗?”小安子也摇了摇头。梅蕊有些着急了,“是真的有声音,好像有人在敲门。”
听她这么一说,崔粲然也听见了,“是有人在敲门。”梅蕊听她都这么说了,赶紧跳下塌来,一边朝外面冲过去一边说道,“我去看看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喝。”话音未落,人都已经不见了。
这么明显的逃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只能颇为无奈地作罢了。
吃得好好的席上突然有一个人离开了,大家都觉得有些性意阑珊。崔粲然也从榻上下来,对他们几个说道,“我去走走,你们先吃着吧。”言罢便走了出来。
屋子里烧着炭,暖烘烘的,又喝了那么多酒吃了那么多东西,有些烦闷,走到廊下被夜风一吹,心里的那股闷气立刻消散了不少。庭前积雪皑皑,映衬着天上的月光,几乎是一样的皎洁明亮。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崔粲然回头一看,却是批了件衣服在身上的段琛。见到他,崔粲然立刻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你都不知道跟我拿一件。”原本清朗的声音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有点儿软,倒有些像她原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