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崔粲然和段琛相对而坐。她听他讲曾经的崔粲然是如何在这个王朝改朝换代之际用自己的方式划上隐秘却浓墨重彩的一笔。
崔粲然觉得心酸。因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沈明旸,没想到那个她用尽全力维护的人不记得这些,记得这一切的,是当初跟在她身后的小小少年。
那一夜,他们对坐到天明,画像早已经烧完,只余下惨白的灰烬,而他们的身上,都沾满了朝露,如果用力深嗅,或许还能闻到昨夜烟火的气息和今晨露水的甜美。
当然,如果时间停留在此处还是相当美好的。然而,就在段琛起身收拾地上灰烬的时候,崔粲然嘴贱地问了一句,“段世子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担心我去跟皇帝告密吗?”
背对着她的段琛转过头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你去啊。反正我死了你们都活不了。”
崔粲然吓得浑身一颤。本来是想让他知道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好要挟他一样让他对自己客气点儿,但她怎么就忘了段琛这人自带自爆属性,想弄他之前还要掂量一下,他这个身份基本上谁沾谁死。刚刚才活过来,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死了。
崔粲然对他笑了笑,赶紧表忠心,“你放心吧,我不会这么蠢的。”
段琛轻轻“唔”了一声表示赞同,这才算是放过了崔粲然。
自从崔粲然和段琛两个人都受了伤之后,鹤唳园里所有人都不出去了,段琛和崔粲然两个在园子里养伤,其他几个人就陪着他们。到后来,段琛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却又因为将近年关的关系,宫学停了。
不用去上学,他在鹤唳园中越发自在了,逗逗红豆和小安子,跟崔粲然斗斗嘴,整个人的状态犹如赋闲在家养老的员外,脚边就差一条哈巴狗了,不过,看王琅最近来鹤唳园里的频率,崔粲然觉得,这个角色完全可以由王琅来扮演。
崔粲然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表弟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般人看见段琛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肯定都猜得到他是不想跟外界的人多有接触,哪怕猜不到,但看段琛对自己爱理不理也不会一直凑上去。他倒好,像是脸上太热一样,非往段琛的冷屁股上面贴,还生怕贴得不够紧一样。
不过他来鹤唳园,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鹤唳园中的人一般不外出,外面的事情一概不清楚,还好有王琅,时不时地给他们带来外面的情况。虽然很多时候都稍显琐碎,但再琐碎也比没有好不是吗?
这一日,园子里众人刚刚吃过早饭,段琛又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园子里,才刚刚拿了本书发翻了两页,园子门口就传来王琅愉悦的声音,“阿琛阿琛——”
段琛无奈地放下书,冲小安子努了努嘴,示意让他去开门。红豆听见王琅的声音,瘪了瘪嘴,到底还是放下手中的针线,转身进屋拿点心去了。
崔粲然双手托腮地看着他们几个,依旧坐在小凳子上没动。段琛见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就懒吧。”
崔粲然偏过头不去理他。段琛他知道什么呀。要她去给王琅那小子开门,也不怕折了王琅的福气。她这是在保护他好不好?一番苦心没人能懂,人生呐,真是寂寞。
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王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阿琛,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听起来都透着一股高兴劲儿。
段琛和崔粲然依旧没动。和王琅认识久了就会知道,他这个人就是喜欢穷开心,一点儿顺心的事情在他那里就是了不得的欢乐。这副容易满足的样子,旁人还真想不到他其实就是王家嫡支子弟。
倒是小安子很兴奋地跑过来说道,“世子世子,王公子给咱们带了好多东西过来呢。”
段琛和崔粲然这才偏过头看着小安子,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东西?”
“嘿。”王琅也走过来,他身上斜挎着一个布搭,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道,“就是些吃的。”他身后是一群小太监,见他在园中站定,也不再走,抬着几大箩筐的东西站在那里,不知道往哪里放。
崔粲然转眼一看,嗯,各式鲜肉卤肉熏肉,还有新鲜蔬果,对鹤唳园来说的确都是好东西。她这才站起来,对那几个小太监说道,“走吧,跟我来。”言罢便带着他们朝库房走去。
等那几个小太监把东西放开,崔粲然也走出来,拍了拍手,对他们说道,“别怪我们小气,实在是没有。”她朝在院子里和段琛说话的王琅努了努嘴,“要赏赐找王公子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