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永宁金家,金玉轩和君雪绮前脚出了门,柳玲兰后脚就关紧了西跨院的门,让奶娘抱着笛哥儿回南厢去玩儿,然后关了北厢的门,一顿摔砸,很是发泄了一番。
吓得西跨院里无论大丫鬟,还是小丫头,都躲回了自己的屋子,不敢在柳玲兰面前晃,生怕招来一场打骂。
柳玲兰的奶娘冯嬷嬷吓得不敢进去,只得满心担忧的在北厢廊下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劝上几句话,或是竖耳听听西跨院外面的动静,生怕西跨院里的动静太大,引来那些爱凑热闹的下人,再传到苏夫人那里去,引来一顿训斥。
半晌,北厢里面终于安静了下来,冯嬷嬷很是松了口气,提起来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少顷,待柳玲兰开了北厢门,冯嬷嬷方快步走了进去,回身又将北厢门关上了。
此时北厢的小厅已让柳玲兰摔砸得一片狼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冯嬷嬷一面心里叹息着糟践东西,又要花费不少钱来重新置办,一面快步走进西暖阁里,见柳玲兰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歪在炕榻上垂泪,心疼的叹道:“姨奶奶,你这又是何苦呢?若心里不愿意,不点头就是了,何苦应了爷,回头又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柳玲兰冷笑道:“我的好妈妈,你也太糊涂了些。你但凡精明能干些,心里多些盘算,也省了我成日里操那么多心。太太身边的李妈妈,奶奶身边的沈妈妈,哪个是好相与的,偏你心里没个算计,不能帮我分些忧愁。”
冯嬷嬷听了这话,心中又委屈又羞愧,她心里也不是真的没有算计,只是不如李嬷嬷和沈嬷嬷那么精明高深。故陪着柳玲兰嫁过来直至如今,因忌惮李沈二人,还有先时君雪纹身边的陈嬷嬷,并没有实心实意的帮着柳玲兰算计过什么人事。
柳玲兰也不管冯嬷嬷听了她的话,生不生气,接着冷笑道:“庶出子女由正室教养,是明公正道的规矩。先时的那个身子不好,连嫡出的女儿都照养不了,更别说庶出的子女了,这才容得我亲自抚养笛哥儿。如今新三奶奶进了门,把子女们都接到她身边去教养,也是正经道理。先时因为没有人提,我也就装着糊涂,多留笛哥儿一日,算一日。如今爷亲自张了口,我拿什么回绝?就算爷不提,太太也是会提的,就是太太不提,奶奶也不可能放着笛哥儿在我身边长大。我莫不如拿着笛哥儿这事儿,绊住爷的腿,揽住爷的身子,留爷在我屋子里多呆一些日子。
“先时那位在时,爷虽尊她敬她,却没有宠她爱她。她虽占着正室的位子,在爷心中却是与我差不了多少的。那会儿爷也还算疼我,一个月里头,总有近半个月是歇在我屋子里的。可你看看如今,自新三奶奶进了门,爷对她是又疼又宠的,只要回了府中,就与她待在一处,连书房都很少去了。新婚之后,更是一连二个月里,****都歇在她的屋子里,连这西跨院的门都没有迈进过。要不是这次笛哥儿病了,爷怕是一直都想不起来进我的屋子。这次托了笛哥儿生病的福,加上爷有心把笛哥儿抱去奶奶那边,我不上赶着交出笛哥儿,在爷那里赚些愧疚、怜悯,难道还不讲规矩礼数的回绝了爷,让爷厌烦、冷落了我吗?不管我点不点头,笛哥儿都是要抱到奶奶那里去的。与其撕破了脸,与爷闹僵,还不如让爷心疼心疼我,多在我屋子里歇几晚。”
语毕,双手下意识的放到了肚子上,接着道:“没准儿我还能因祸得福,再怀上一个哥儿啊姐儿的。不管由谁教养,都改不了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事实。我就不信奶奶还能养大了孩子,反让孩子来害我这个亲娘。”
冯嬷嬷忙陪笑道:“姨奶奶想得很是,笛哥儿到了哪里,都是姨奶奶的儿子。只要有笛哥儿在,又留住了爷,那姨奶奶在金家就能站得稳了。爷这次一连二十几日都歇在这里,姨奶奶若再养下个哥儿,那往后就更踏实了。”
柳玲兰听了,苦叹一声。
经过了刚才的摔砸,她心中的怨恨已散了不少,此时觉得疲倦困乏,懒洋洋的坐起身来,吩咐道:“叫人送水进来,我洗了脸,好睡一觉,这身上酸疼酸疼的。”
冯嬷嬷答应一声,忙出去唤了小丫头去端热水进来,又叫了二个丫头进来打扫小厅,快些把摔碎砸烂的都收拾出去,然后唤进柳玲兰的大丫鬟,伏侍着柳玲兰梳洗、更衣。待她睡下后,冯嬷嬷留了大丫鬟在西暖阁里守着,方关了北厢的门,回屋子歇息去了。
再说温宁君家,这日用过晚饭,众人又说笑了一阵子,君母和君太太、江姨娘就回去歇息了,君雪骏和君雪骆因为次日还要念书,也早早就回去睡下了。
君太太回夏院之前,让吴嬷嬷命厨房又备了些酒菜,放在了花园子的水亭里,请乔大爷和金玉轩在那里对饮、闲聊,君雪绫和君雪绮则坐在水亭廊下观月、赏花、喝茶、说话。
君雪绮一直都很担忧君雪绫在乔家的生活,却苦于分住两地,不能时常去探望她,故趁着乔大爷不在跟前,关心的问道:“乔家的日子可还好过吗?先时母亲和姨娘都为了乔家的穷苦发愁,生怕二姐姐嫁过去后,跟着吃苦受罪的,也不知道乔家到底是苦到什么地步了。”
君雪绫笑叹道:“乔家虽败落了,赶不上咱们家的富贵,却也还好,比一般的小户略强些。虽说再不能锦衣玉食的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可也没有我原以为的那样辛苦。夫君为人宽厚温和,待我极好的,凡家中之事都与我商议,从不欺瞒我的。成亲到如今,****都是歇在我屋子里的,并没有沾惹丫鬟丫头。白日里在书房念书,晚上陪我说说话,就早早睡下了。
“乔家败落之后,婆婆看淡了富贵名利,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自我过了门,便将家中事务全交给了我,成日只一心理佛,张罗两个小姑子的亲事。二叔叔也是个极孝顺懂事的,知道夫君要考取功名,需要苦心念书,便帮着料理乔家事务,不让夫君操心费神。两个小姑子也都大了,成日里只呆在屋子做针线,偶尔陪着婆婆说笑解闷。
“我如今只侍奉婆婆、伏侍夫君、照看二叔叔和小姑子们,料理家中的人事,日子过得虽说不上悠闲,却也极顺心,没什么忧愁。家里的下仆也不多,管起来是很容易的,这人口少了,烦心的事儿也就自然少了。我如今也不盼着乔家再富贵起来,只要能一直这么平平安安、顺心满意的过下去,我就知足了。”
君雪绮想起柳玲兰、陈嬷嬷和玲姐儿、笛哥儿,心中感触,赞同的点头道:“二姐姐想得极是,一家人只要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就比什么都要强。”
君雪绫听了这话,就知道她心中有事,自小伴在一处的姐妹,知道她的性情,定是不会说出来的,故也没有追问,只柔声劝慰道:“金家那样的家世门第,日子自然是不容易过的,将来若是进了都中,再加上长房那边的人,就更加难熬了。你也不要太要强了,凡事多问问沈妈妈,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写信回来问问老太太和太太。日子还长远着呢,要慢慢过,急不来的。”
君雪绮听了,心中好受了一些,笑着点头道:“二姐姐放心,我都明白的,会小心过日子的。”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就进到了水亭里,略用了些饭菜,劝着已喝上兴头的乔大爷和金玉轩停了酒,方各自回去歇息了。
自笛哥儿生病起,金玉轩就一直住在柳玲兰的北厢里,直到启程来温宁,都没有回正厢居住。
到了君家,小夫妻自然就是要住在一处的。分离了近一个月,再与金玉轩相处,君雪绮心中虽欢喜,却也多了不适之感。
晚上小俩口回了屋子里,也不再像先时亲蜜的依偎着说话,只是金玉轩起一句,君雪绮回一句,金玉轩若不说话,君雪绮就静静的找事儿做,或是喝茶,也不主动说什么。
睡觉时,那个想念的人躺在身旁,君雪绮觉得心安了不少,却也因为金玉轩流连柳玲兰处二十余日,不返正厢之事,心生些许芥蒂,故在床榻之上有些疏远金玉轩。金玉轩心里也有所察觉,却也体谅她的心情,没有生气,也没有说破,夜里只是搂着她,静静的入睡,并没有太过亲蜜的举动。
到了这日,金玉轩酒兴高升,君雪绮又因君雪绫的话,心中宽慰了许多,故一个有意为之,一个无心推拒。阔别了近一个月的恩爱,终于又在芙蓉帐内生出火热激情……
在君家足留了十日,金玉轩方带着君雪绮,向众人请了辞,回了永宁。
路上,君雪绮因舍不得家人,躲在马车里不停的流泪,任沈嬷嬷和月灵、水灵怎么劝,都止不住伤心。
金玉轩见状,心中担忧,将沈嬷嬷和月灵、水灵打发到后面的马车上,自己坐进马车里,将君雪绮搂在怀中,温声暖语的哄着。
途中路过集市时,金玉轩想起小时候哄她不哭的事情,忙唤过随身的护卫,让他快马去集市上买君雪绮最爱吃的腌梅子。
一时,护卫买了回来,他便抱着君雪绮,亲自一颗一颗的喂她吃,柔声劝道:“别哭了,等过了年,咱们从都中回来了,我再陪你回去省亲,到时候咱们多住些日子。”
口中的腌梅子传来熟悉的酸甜味,让君雪绮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禁又笑了出来。在金玉轩的喂食下,吃了近半包的腌梅子,心中才平静一些。柔弱的偎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外袍,柔声抽泣道:“等咱们回了家,我给你酿梅子酒喝。”
随着“家”这个字从君雪绮口中轻轻吐出,金玉轩担忧的心方放了下来。
想起君雪绮所酿的梅子酒的甘甜美味,金玉轩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好,等咱们回了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