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身子猛地一抖,飞快抬起头来,惊恐的盯着小瑞,哆嗦的唇颤抖得语不成句:“瑞,瑞哥哥……是你,是你……是你杀了……皇上……是吗?”
“我,我……”珍珠明亮的眼里不似初识那般单一,蕴藏了许多其他读不懂的东西,那般复杂的情感让小瑞竟觉得无从开口,该说什么才能让她开心呢?
可惜老天并不允许他想得太多,许多嘈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是一个小丫头惊惧的尖叫声、一个夫人严厉的喝止声、甚至哭闹声,不绝于耳。
“瑞哥哥,你……你……他们……他们抓……”珍珠已经语不成句,门外杂乱的争吵声里不难听出‘抓刺客’等话语,一颗心仿佛猛然之间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小瑞苦笑,翻身下床,向门外走去,却感到腰上一紧,望去,是珍珠玉白柔软的手!
见他不言,脚下也未曾停歇,珍珠担忧急声道:“瑞哥哥,你要去哪儿?”
小瑞苦笑,仍是不语。
“瑞哥哥,这里,跟我来。”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珍珠急中生智,绕到飘渺的纱帐后,一个普通的贵族红木柜子前停下,急声道:“瑞哥哥,你快进去。”
小瑞疑惑,如此明显的藏身之处,侍卫们能不搜?
珍珠明白他所想,急切道:“瑞哥哥别小看这柜子,下边有机关的,我以前和朗朗捉迷藏,藏在这里,他从来都找不到!”
明明普通的解释,为何听起来如此不舒服?小瑞脸立刻冷了下来,不愿进去。
“瑞哥哥……你委屈一下,好吗?娘亲说大侠都心高气傲,从不愿委曲求全,但是……但是……珍珠地位不高,保护不了瑞哥哥,瑞哥哥……”见他那样,珍珠眼眶一红,泪水真如其名,一下断了线。
小瑞顿时慌了,手足无措,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急忙道:“珍珠莫哭,我这就进去。”话音未落,便翻身进去,“哐当”一声,小瑞疼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原来珍珠已经打开机关,这看似半人高的柜子其实与地下连通,除去柜子的高度,地下大约有两米深,小瑞不防,就这样跌空……
珍珠破涕为笑,急忙关上机关,再仔细拾掇一番,擦干地上的血迹,跑回床上假寐。
刚盖上缎面被子,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便听到英姑姑的喝斥声。
“大胆,就算这曦霞宫比不得其他公主宫里那般荣宠,但也是皇上钦赐的公主府邸,张统领,你太放肆了!”英姑姑拦在门后,气得脸色发青,无奈曦霞宫除了几个宫女太监,无一侍卫可使唤,竟只能任由这些势利小人冲撞公主,偏殿还好,只是宫人们的居所,让他们搜搜也无所谓,可这里是正殿,是五公主的寝殿,怎能让他们随意闯入?
“英姑姑,职责所在,还请姑姑让行。”被称作张统领的男子不卑不亢道,同时大手一挥,身后数十名侍卫立刻得令,强行架开英姑姑,冲进殿内。
“放肆,反了,都反了!五公主就算没有主子娘娘的照拂,不久也是要嫁入离国的,以公主之姿,得到离皇的宠爱又有何难?到时候,哼,张统领,希望你明白凡事不要做得太绝的道理!”英姑姑略有些皱纹的脸比锅底还黑,虽已近四十,但也是风韵犹存,算得上美人,此时却十分狰狞。
“姑姑……英姑姑,怎么了?”珍珠貌似才醒来,疑惑的看着铁青着脸的英姑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才屋里翻箱倒柜的一群侍卫,急忙抱紧被子,缩成一团。
英姑姑疾步跑过去,已是一副慈爱的样子,轻柔的拍拍珍珠的头,轻声道:“没事,公主睡吧,他们搜了就走。”
珍珠睁着一双迷糊的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之前的泪水,疑惑的看向英姑姑身后脸色难看的张统领,害怕的小声问道:“张伯伯,珍珠屋里有贼人吗?”
张统领——张璜就算再生气也不忍发作,尽量压低声音道:“公主莫惊,卑职追寻刺客于曦霞宫,恐其对公主不利,不得不搜寻一番,还请公主见谅。”张璜在宫中当值已经二十多年,任侍卫统领也已十年有余,五公主,奚珍珠,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那时韵妃十分得皇上宠爱,同时,宫中唯一的孪生皇子、公主也十分得宠,特别是公主,自小便是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样,天真可爱,且从不恃宠而骄,不管是对宫人,还是侍卫都十分亲热,私下里总以哥哥姐姐、叔叔伯伯相称,可惜好景不长,韵妃去世后,皇上渐渐疏远两兄妹,再加上其他嫔妃争宠,越渐长大的皇子公主们的互相倾轧,两兄妹更是被赶入冷宫,直至前不久才搬出来,但兄妹俩的府邸甚至简陋得比不上刚入宫的秀女们合住的宫殿。
“刺客?”珍珠心里惴惴不安,他们真的是抓瑞哥哥的吗?瑞哥哥真的刺杀了父皇吗?不知不觉便脱口而出:“谁?谁遇刺了?”
张璜心情十分沉重,沉声道:“皇上!”
“啊——皇上遇刺了?”一直愤怒不已的英姑姑惊得尖叫出声,怪不得,怪不得,宫里人虽趋炎附势,明里暗里欺负公主,但这张统领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而且为人正直,也挺喜爱公主的,今夜为何如此反常?原来如此!
“父……父皇……”珍珠好不容易压下的眼泪又滑落眼眶,瑞哥哥真的杀了父皇吗?抽噎许久,才哽咽道:“张伯伯,父皇,父皇无碍吗?谁,是谁行刺父皇?”
自韵妃离世后,皇上几乎再没召见过这默默无闻的公主,相信若不是年前太子提出送公主和亲离国,而其他嫔妃舍不得女儿远嫁,最终想起这冷宫里的公主,估计现在还和七皇子孤苦伶仃的在冷宫相依为命……叹了一口气道:“皇上的情况卑职也不清楚,得知有人行刺,便立刻带人追来,也和刺客交过手,此人武功甚高,从身形看来,应是年轻男子。”
说话间,许多侍卫上来禀报搜寻无果,虽是意料之中,珍珠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虽说自娘亲去世后,父皇便忘了她和朗朗,但小时候的疼爱的欢笑犹在昨天……
张璜正欲告辞,突然听得一个高呼声,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统领,这里有血!”
张璜一惊,向来侍卫看去,那侍卫满脸的鄙视和嚣张,以及掩饰不住的笑意,这是进宫不到一年便升为侍卫队长的新人,兰妃的侄子,此刻恐怕是欣喜若狂吧,以为又能立大功了,迅速出手,“啪”的一声打在他快要伸到公主被面的丑恶大手,不咸不淡道:“兰队长,公主面前,切勿无礼!”
兰小队长确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大功给冲昏头了,居然半点没发现统领的怒气,欣喜若狂道:“张统领,被子上有血,卑职看得清清楚楚,那刺客一定藏在床上!”
“放肆!兰队长,你可知此话对我家公主来说是何等的侮辱?”怒气才平息下来的英姑姑此刻更是气得一张脸青紫,就差要动手了。
珍珠一张小脸顿时雪白,攥紧被子的指节用力得发白,却不知该如何争辩,只得低着头,不敢出声,不敢动,她本就不擅长说谎,一说谎便脸红。
英姑姑也发现珍珠的异样,看张璜虽没说话,但不表示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不忍拂她面子罢了,状似无意的向床上看去,半垂的纱幔,昏黄的灯光下,床上确是若隐若现,看不大清楚,半蹲下来,轻柔的拍拍珍珠的脸,柔声道:“公主,告诉老奴,怎么了?要不你下来,让张统领查个清楚?”
珍珠脸色更加苍白,想来定是瑞哥哥身上的血迹沾在被子上了,她只记得擦地上的血迹,却忘了床上,现在该如何是好?想到英姑姑一向疼爱自己,每当有点病痛,便心疼不已,即使做错事也不再追究,急忙轻声道:“英姑姑,珍珠,珍珠肚子好痛……”说完,还故意捧着肚腹,假装十分痛苦的样子。
“啊?”英姑姑搞不清状况,珍珠又低垂着头,很痛苦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坐上床沿,抱着娇小的身躯急声问道:“公主哪里痛?姑姑这就唤喜儿去叫太医。”
“不要,不……”珍珠一惊,急忙抬起头,拉着英姑姑,若是太医来了,还不就戳穿了!
英姑姑顺手撩起半垂的纱幔,给张统领使个眼色,轻声道:“不叫太医怎么能治好病?公主不要任性了。”
见英姑姑并不如往常那般由着自己,珍珠又急又害怕,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哀求道:“英姑姑,珍珠一会就好了,珍珠没事。”
看她这般柔弱的样子,英姑姑不忍再迫,可她脸颊绯红,不是病得厉害便是撒谎,作为韵妃的贴身宫女,公主是她一手带大,几乎了解她的所有习性,但刚才已经认真打量过整个床,上面决不可能藏有人,更别说年轻力壮的刺客!
收到英姑姑的眼神,张璜岂会不明白,这床本就不大,不可能藏有人,而且被褥虽然褶皱,但除了公主娇小的身躯,其他地方都十分平整,趁两人低语时,左手接过副统领的火把,右手比个手势,副统领和其他三名队长立刻上前,仔细观察一番,齐声道:“禀统领,没人。”
珍珠大惊,抬起头来,便看见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生怕谎言被戳穿,一张小脸更红了,感受到脸上的热度,急忙低下头。
有裙带关系的队长十分郁闷,就像煮熟的鸭子一下飞了,大声道:“公主被子上为何又血迹?而且公主病了,为何不传太医?就算不传太医,也该召唤宫女前来伺候吧?”
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众人全不爽,却也不敢反驳或不屑于反驳,毕竟他和兰妃十分亲近。
珍珠知道撑不过去,想到反正都撒谎了,不如就撒谎到底,小声道:“我叫喜儿了,但是,她不回应,呜呜呜呜呜……好痛,英姑姑,珍珠好痛……”本想假哭一番,但就是哭不出来,想到娘亲离世时,她好伤心,便专想娘亲,眼泪便止也止不住。
英姑姑大惊失色,厉喝一声:“喜儿,好大的胆子,连公主的召唤也不听了?”
喜儿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本是公主的贴身宫女,但因公主不得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被其他宫的宫女看不起,便时刻想攀上一个得宠的主子,对这公主也从来都是敷衍了事,以前倒是守在公主寝殿的外殿,公主有吩咐时便进来伺候,后来公主吩咐越来越少,而且有时候假装没听到也没被怪责,便胆子越来越大,有时候甚至公主还没就寝,她便早早睡去了,此刻,哪里知道公主有没有召唤她呢?
“哼,胆大包天的狗奴才!”英姑姑气得向她一脚踹去,喜儿自知有错,也不敢躲闪,硬生生被踹翻,趴在地上也没敢起来。
“英姑姑,算了,你别责怪喜儿,她白日伺候珍珠,也累了。”珍珠十分内疚,却不敢说实话,只得劝说。
宫里当差年长一些的都知道五公主的善良是出了名的,此刻更是心疼,偏偏就有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此刻,兰妃家的小队长不依不饶道:“就算一个喜儿没听到,其他宫女难道也没听到?再则,公主脸红成这样,不会是撒谎吧?或者是病得不轻?为何不传太医?”
张璜的斥责还没出口,便听得公主低哑的声音:“我身边只有喜儿一个宫女,太医……太医……”
侍卫们早就知道五公主和七皇子不受宠,想不到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又是可怜又是心疼,资历老一些的侍卫控制不住的瞪向兰小队长。
英姑姑自是知道曦霞宫的情况,此刻几分心疼,几分怨恨。
兰小队长知道这些侍卫并不服他,再受到瞪眼,更加不解气,嚷嚷道:“就算公主肚子痛,就算没有宫女伺候,那你如何解释被子上的血迹?”
“我……我……”珍珠一张俏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怕越说越错,越说漏洞越多,只得低着头。
英姑姑感觉脑子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抓住,已经消散。
侍卫们面面相觑,突然一个年长一点的侍卫有些尴尬道:“公主莫是来葵水了吧?”
年长一些的侍卫恍然大悟,不免尴尬万分,尤其是张璜以及其他两个认真观察床的队长。
英姑姑也恍然大悟,气全消了,一下喜笑颜开,怪不得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却就是想不起来,自己真的是老糊涂了,笑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想到公主正式成人,便能嫁到离国了,相信以公主的容貌一定能得到离皇的宠爱,那时,就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屋内的僵硬气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柔和以及尴尬,一些年纪小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但最迷茫的莫过于当事人自己,此刻,珍珠一脸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