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胖子脸上的肥肉一颤,突然觉得面前这平凡的呆傻瘦小少年再不平凡,反而从那黝黑的皮肤里散发出一种复杂的辉煌……那是一种看通世事,俯视一切的尊贵!
“杨爷,今儿个的茶您老可满意?这可是我们东家外甥从长安城捎回来的,总共就二两,东家说了,杨爷可是我们祥福楼风雨无阻的贵客,一定要先让杨爷尝尝……”一个笑眯眯的讨好声音传来,杨胖子回过神来,抬眼望去,不是那个爱贪小便宜的张大洪还会是谁?再看那瘦黑的小少年,一副老实憨厚呆呆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那丝毫的光辉?定是他眼花看错了,一个山卡卡(山区贫瘠地方)来的土包子,怎会有这样的见识?必定是无意从来往的商旅处听来想在他面前显摆显摆……想到此处,哈哈一笑,爽声道:“小安子你可说错了。那和亲的女子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乃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凤妃,青凤,而呼延国太子不知何种机缘曾在青凤入宫以前与其早已熟识,并且私定终身。后太子回国禀告大汗,欲与青家小姐结亲,结果青凤已经入宫为妃,大汗一怒之下,便要举兵离国,但却被呼延太子阻止。太子声称,只要皇上放了青凤,并以和亲的形式嫁入呼延国,便是他的太子妃,并且一切过往皆不计较,否则,便兵戎相见!”
“皇帝为了避免战争,就把自己的女人嫁往别国?”千影大吃一惊,自古以来,听过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听过将自己女儿当作筹码送人,这把自己女人送人,还鲜少听闻,莫非他也是播下种子,奇货可居,师承于大奸商吕不韦!
不过可惜,这个“宠妃”明显不是她,她只是个落魄小公主,而且那自大的男人分明不认识她,真是想做个名噪天下的红颜祸水都不行……
“陛下宅心仁厚,为避免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只得忍痛将青凤嫁往呼延国,哎,据闻凤妃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送走以后,陛下把自己锁在凌霄殿五天五夜未曾出来……哎,谁知那青凤……真是不知好歹啊……”杨胖子忍不住感叹。
宠妃?我看弃妃差不多!怕百姓流离失所,我看他怕的是自己皇位不保吧!看呼延国进攻、占领的速度,想来离国的兵力绝不如百姓盲目崇信的那般强大!锁在凌霄殿五天五夜不曾出来?却不禁止后宫的女人五天五夜不进去?做男人做成他那样,真是耻辱!冷嘲道:“咱们这皇帝可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
“对,对,对!陛下就是这样仁厚之人!”杨胖子连赞三声,惊讶的看着安千影,好像不信她能说出这样精辟的话来。
张大洪见杨胖子和小安子有说有笑,自己竟插不进话,十分气闷,只得拿小安子出气,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凶巴巴道:“你道我们祥福楼是陪人聊天说笑的呢?进进出出这么多客人,也不懂得招呼?你欠东家的打尖住店的钱也不知多久才能还完……”
张大洪手臂刚一抬起,千影便下意识的要闪,但想到大洪那干瘦的身材板儿,便打消了念头,免得他一下打不着,肯定会骂骂咧咧一整天,让她一阵儿也安静不得。其实随便动动指头便能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只是觉得他这人,典型山野村夫,没必要和他计较。
谁知大洪看似干瘦的身躯,力气却不小,硬挨的千影差点被一巴掌拍在地上,还好一旁的杨胖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
杨胖子虽然有些虚荣,爱显摆些,但心地还是挺好的,一下不高兴了,凶巴巴的吼道:“张大洪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娃儿计较个啥?别的客人需要招呼,合着我杨大富就不是客人了?”
“啊呀呀……杨爷,别介呀,我,我这不是,不是大意嘛,没拿捏准力道,喂,小安子,你还好吧?喂,喂…….”张大洪赶紧赔笑道,但看小安子摇摇晃晃的身子,不免开始慌张了,可别出啥事啊,他好不容易从山里出来,谋得个酒楼跑堂的差事,要是出了人命那可怎么办呀……
“咦,小安子,你没事吧?”杨胖子也有些担忧,这小娃儿身子骨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怕是腊月的风都能把他吹飞了,赶紧扶着他坐在一旁的空位上。
安千影嘴里简直有苦说不出,没想到大洪手劲这么大,但是更加郁闷这落魄的小公主身体如此虚,在祥福楼的这半个多月,她每日早晨晚上都偷偷锻炼,但瘦小的身体还是不见强健,反而感觉更加虚弱了。
“呀,小安子,你莫不是有啥暗病吧?”大洪粗声粗气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千影脑子一震,这小丫头虽是瘦小,但看起来大概也有个十四五岁了,但是从她逃离那个诡异恐怖的院子以来,至少两过多月了,例假却一次都没有来过,难道真有什么病,所以导致体虚?而且,就算再不受宠,但也是个公主吧,为何这么骨瘦如柴?尽管这半个月来,她已经尽量吃多,吃好,但还是很瘦!
张大洪虽是爱占点小便宜,又粗鲁没文化,但还是标准的朴实山民,千影看二人关切的眼神,心里一阵难过,为什么以前那些亲人都不曾这样的关切,反倒是这些不相干的人,比如那个“干核桃”、傻二狗、还有面前两人,甚至掌柜的、灶房的火头师傅刘老头……
但,如不是亲情太过淡漠,她也不会冷眼旁观月升残酷的杀掉家中的每一个人吧?那样,她也活不过8岁!
闭上眼睛,静了一会,笑道:“我才十几岁,哪会有啥暗病,大概是小时候吃得不好,身体虚,没事的。”
二人俱是恍然大悟般,噩梦换回之前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大洪憨厚的脸显得十分内疚。
当天夜里,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杀人越货的最佳夜晚,祥福楼后面溜出一个身材瘦小,鬼鬼祟祟的身影,左右虚晃一下,然后直直向安岳城最好的医馆回春大药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