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焕岩放在扶手的两手十指交叉,轻轻往后一靠,柔情满满地回答,“等你吃完再吃,我怕你饿着。”
顾思哲夹菜的动作一滞,眸光微转,迫使自己忽略这句话带来的刹那心动,然后抬头,施施然笑了,“是么?”
没有后话,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再也没有问秦焕岩任何问题。可秦焕岩也不再沉默坐着,看到她夹的鱼肉上偶尔有没剔干净的鱼刺或者鱼鳞,便举筷接过来,确认干净了才放入她的碗里。
此时无声胜有声。
顾思哲想,她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样的相处,她不抗拒,甚至发现秦焕岩安静不挑逗她的时候,显出了一种沉稳可靠的魅力。
同样享受着的还有秦焕岩,不过是一顿饭的独处,却比以往多次的二人晚餐更让他感到温馨。
秦焕岩想到“温馨”二字的时候眸色渐深,这是多少年他没感受到的东西了,现在居然在要为明明换心的女人身上得到,真是可笑又可悲。
明明……重获健康的明明应该比她更能让自己感到温馨吧?他肯定了这个想法,重新对自己和范明明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们吃完回到顾家已经很晚了,整栋房子的灯都已经熄灭,在外面看着十分阴森可怖。
挥别秦焕岩,顾思哲拿着钥匙站在门外,打从心眼里认为自己即将要闯魔窟。
因为她很清楚,以顾思遥的性格,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相比于顾思遥的闹腾,她更头疼的是今晚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秦焕岩要“考虑一下”。
她对自己无语了,站了半天才开门进去。
果不其然,在二楼的楼梯口看到了倚在墙上满脸愤恨的顾思遥。
顾思遥出奇地平静。
顾思哲不知道她葫芦里要卖的是什么药,没兴趣和她“深情”对望下去,便视若无睹地路过她,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姐姐一定有特别的本领吧?”顾思遥跟在她身后,凉凉地发问,听着就特别酸。
本领指的是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可顾思哲不答话,她就无法接着往下讲,比起和顾思哲斗嘴,她更无法接受顾思哲忽视她。
不说话?我有的是办法羞辱你。
“妈妈说,你妈当时为了留住爸爸,可是费了不少心机呢~”顾思遥自己接了话,故意把尾音拖得极长,接上了呵呵两声轻蔑的笑声,尖锐地传到顾思哲的耳朵里,“一把年纪了,还学脱衣舞,真是笑死……啊——”
“人”字还没说出口,顾思哲已经铁青着脸转身,迅速用左手钳住她的下巴,右手固定她的头,然后左手加了力往下、往左一扯,就听到骨头错位脱臼的声音。
顾思哲冷冷地看着痛到在地上打滚的顾思遥,以及穿着睡衣就慌忙冲出来的顾松柏和辜红艳,语气不善到了极点:“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触碰我的底线,顾思遥,你送上门来找死的。”
下颌骨脱臼的锥心之痛让顾思遥无法发声,就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躺在地上痛得边叫边哭。
“顾思哲!”顾松柏看见这样的场景,气得立马指着顾思哲的鼻子直呼全名,“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心胸狭窄的女儿!”
“她骂妈了。”这是顾思哲唯一的辩驳。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蹲在地上安抚顾思遥的辜红艳就哭天抢地地嚎起来:“我苦命的遥遥啊——妈妈现在就带你走,这个家容不下我们,就是去做乞丐也不回来啦——”
顾松柏最听不得辜红艳这样的话,回头降了声量责怪了一句,“你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语气倒像是抚慰。可他也知道,顾思哲生气事出有因,便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了不少:“你现在去把遥遥的下巴复位,我就当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顾思哲依旧冷眼看他,顿时觉得这一家三口滑稽到可笑,“我不会。”
“你!”顾松柏气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干瞪眼。
与此同时,辜红艳才小下去的哭声顿时大起来,“遥遥啊!”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死了女儿。
“现在送去医院还不迟,晚了会不会疼到休克,我就不知道了。”顾思哲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说着“风凉话”,成功刺激了辜红艳过分发达的泪腺。
她扭了扭脖子,转身回房,在房间门彻底关上之前,她看到辜红艳嚎啕大哭着拨120叫救护车,像诉苦的祥林嫂一样描述着顾思遥的遭遇,而早上还“苦口婆心”地劝她如何向秦焕岩服软的亲生父亲,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盯着自己。这一切随着门的逐渐关上而离她渐远,却又很近。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遍全身,顾思哲倚着门缓缓滑下,她失神地坐在地板上,颤抖着手从脖颈间取出来项链,再颤抖着打开。
照片里的妈妈年轻优雅,笑容和煦,还是当年那个不经世事的千金小姐。
“原谅妈妈……”
记忆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妈妈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求她原谅。可是妈妈,我原谅了你,却原谅不了其他人了……
妈妈……她再也不能直视照片中妈妈的眼睛,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抖一抖地哭出来。
她是哭着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还睡在地板上,要是秦焕岩看见又该笑她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惊得顾思哲彻底清醒了。
大早上的怎么会想到他?
她拍拍脸,不去想昨天一天的荒谬事,起来洗漱梳妆准备上班。却在下楼时碰见晨练回来的辜红艳。
辜红艳站在楼下用眼风剜她,阴声怪气地说:“早啊,大小姐。我们遥遥命大,送到医院只是要观察几天,麻烦了大小姐昨晚这么辛苦地动手了。”
“怎么?你想做她病友?”顾思哲不耐烦地出声打断她那尖利刺耳的声音,还了一片清净给自己,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告诉她,“对了,你去告诉你的宝贝女儿,昨晚只是开始,我说到做到。”
她故意说得阴柔平静,连语气的抑扬都没有,却成功让辜红艳噤声。
她不是单纯地吓唬她们。
****妈、破烂玩意儿、没人要……羞辱她妈妈到这份儿上,不给顾思遥点教训,她一辈子都不会学乖。
所以午饭的时候,顾思哲打电话约了林浪生出来,亲自在他们以前常去的酒店里开了包厢,设了一桌鸿门宴来招待他。
林浪生自从上次被秦焕岩教训过之后,怕了好几天,去哪儿都是鬼鬼祟祟的,没想到这刚缓过气,顾思哲却寻上门来。
他不傻,当然猜得到顾思哲的目的不纯,但是他更怕稍不顺她的意,秦焕岩会再收拾自己一顿。
他甚至怀疑,在这间酒店里都布满了秦焕岩用来保护顾思哲的眼线。
事实上也是如此,就在顾思哲踏进这家饭店的时候,秦焕岩已经得了消息。
林浪生于是更加不敢造次,再三提醒自己要规规矩矩、要目不斜视。
就怀着如此忐忑不安的心情,林浪生推开了包厢的门。
顾思哲端坐其间,落落大方地先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她今天穿的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不知怎的,林浪生看她却着了迷,含笑的杏眸轻眨,小巧的鼻尖,菲薄的红唇微弯,处处都是动人的风情。
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女人那么漂亮呢?
“林少?”顾思哲微曲了指尖敲敲桌子,算是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失态。
林浪生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呵呵、呵呵,好久不见。”
“我们有话直说吧。”顾思哲敛起笑意,双目含着残忍的情绪流动。
本来就有些忌惮她的林浪生闻言立马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地板起脸,严肃正经地答道:“好的。你说吧,我听着。”
“我记得,林少已经和我妹妹订婚了,”顾思哲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杯,眼睛看着杯中茶叶的沉浮,继而很是疑惑不解地问林浪生,“可是——你们退婚了吗?”
林浪生皱了眉,同样的疑惑,“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顾思哲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样,语气更加茫然,“那就奇怪了,”她喃喃道,而后笑着说,“可能是我搞错了,昨晚她邀请秦总到家里吃饭,又是脱衣跳舞,又是喝茶关门的,我还以为你们退婚了,她想要当秦夫人。”
说到这里,林浪生算是明白顾思哲的目的了。顾思遥昨天背着他去勾引秦焕岩了,而顾思哲此程就是专门来告诉他,他被劈腿了。
林浪生一想到顾思遥风情万种地向其他人投怀送抱,就有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忍着怒气,挑明了和顾思哲说:“思哲,你就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吧,反正你约我出来,不就是为了羞辱我么?”
顾思哲冷哼一声,羞辱你?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将昨晚顾思遥如何勾引秦焕岩的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详述了一遍,顺带着说了她的下颌骨脱臼的光荣事迹,只是把原因归咎为“勾引未果”,而只字不提顾思遥羞辱她妈妈的事。
说完喝了口水,饶有兴趣地盯着林浪生的头顶看。
顾思哲并不期待林浪生做出过激的反应,因为那样对他不利,她的目的简单得很,就是要在林浪生和顾思遥之间劈开一道永远无法修补的裂痕。
林浪生的神色逐渐暗下来,可他不能发怒,更不能在这时候退婚,不然就前功尽弃了,林家的财产他必须要争到手。于是硬生生地将这口气往肚子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