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甲斐出发,信玄一路稳打稳扎,快速而顺利的占领了多多罗与饭田两座城池,大军直逼久野城。
十月十三日,信玄根据探子回报,一边派出部队,占领了伊平一地,切断了信长大部队救援家康的道路,一边逼近近江台岛,由正面对二俣城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信玄的进攻巧妙非常,他命令部下进攻田峰、作手与长筱,对德川家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同时还令秋山守信攻打美浓,只要降服了守将织田胜长,那么后院起火的信长就更不可能派兵援救家康了。毫无援军的家康在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兵力下,唯一的出路便是避战!
而家康此时也并非毫无动作,他早在信玄进攻多多罗与饭田城时,便派出了使者向埠岐城请求援军。当初金崎之战时,家康曾主动派出援军,支援信长。而此时,德川家并非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可信长的援军却迟迟不见踪迹。
人们仿佛看到了趾高气扬的信玄带着他引以为傲的赤备队耀武扬威的从松滨城下路过的情形。此时,五十二岁与三十一岁的年龄差异便开始体现了出来。信玄吸取了当初今川义元上洛时的教训,行军小心谨慎,却又完全体现出了兵法之中“风林火山”的奥义。虽然家康一再要求自己不要着急,否则便中了对方的奸计,但却又焦急了起来,在不断责备自己内心的焦急的同时,嘴上却又说:“你们窃窃私语些什么?既然已经如此了,难道我们还有退却之理?若你们定要避战,那么我便出家,若你们想要我出家,便避战吧!”
危急关头,信长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松滨城。泷川一益、佐久间盛政与手平凡秀三员战将率三千人马正在往松滨城赶来。
家康得知消息后,马上派人到远江等地大肆宣扬:信长大人派出了一万二千兵力的援军,此刻正开往松滨城!
十二月上旬,在数次攻打位于松滨城正面据点的二俣城,损兵折将而未能成功的情况下,领兵的武田胜赖与穴山梅雪商议最终决定切断二俣城的水源。
虽然守城的主将乃是松平康安等谨慎勇猛之将,但失去了水源,再勇猛的将士也无法抵御住敌方的攻击。
十二月十九日,在坚持了半个月后,二俣城终于落入了信玄的手中。
十二月二十日,家康在松滨城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石川数正、本多忠胜、酒井忠次、松平家忠、小栗原长忠这些德川家重臣外,织田家的三位将领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坦率的说,德川家现在的士气十分低迷。如果不是在救援二俣城之时,本多忠胜果断的要求家康退回松滨城,恐怕现在松滨城也已经落入了信玄的手中了。
“昨日若非忠胜,今日我等已是丧家之犬了!”家康笑道,“昨日忠胜之举,不像是平八郎,倒似那八幡大菩萨一般。我等都应当注意,我们的兵力绝对不能浪费!”家康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褒奖忠胜一般,其实也没什么撤退之举,已经是失败。但在二俣城陷落之后,尚能平安的退回松滨城,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之事了。
或许是信长援军不断到来的传言起到了作用,此时的信玄似乎依旧没有与家康正面对敌的意思。据情报,信玄此刻已经率大军直奔东三河而来了。
“信长的援军正源源不断的开往三河,与其在三河与家康对峙,浪费兵力,不如绕过松滨城,趁信长后方空虚之时,奇袭埠岐城!”这是细作在信玄阵营中打探得到的消息。
“如果,信玄想要绕过松滨城,就必须经过这里!”家康指着地图说道,“三方原!明日,信玄的军队便会到达三方原!而我们就在此处与之决战!”
三方原在松滨城以北。二俣城向北,紧连着犀崖,三方原就位于犀崖之上,其纵长二十四里,横宽十六里,是一块灌木丛生的荒芜之地。家康要在此决一死战,无疑表明了自己想要战胜信玄的决心。
“您是说,在三方原与信玄决战?可是,大人,我们的兵力不过是武田军的三分之一。若是与信玄决战,恐怕不是上上之策!”佐久间盛政说道。
“不错!主公,在下认为,还是守城为妙!”石川数正亦是如此说道。
“主公,我若是信玄便绝对不会强攻松滨城这座坚城。我军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武田军要进攻此城,必将遭到我军最为顽强的抵抗!这是一心想要上洛的信玄所不愿看到的!”本多忠胜说道,“不如,派出部队埋伏在三方原。若信玄强攻此城,主公可点燃狼烟,三方原部队若见狼烟升起则可趁机突袭信玄后阵。若信玄想要通过三方原,伏击部队则可给其沉痛打击,之后退回松滨城。”
“平八郎此计可行!”家康沉思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酒井忠次!令你为右翼!”
忠次虽然对贸然出兵这件事有异议,但既然只是被任命为右翼,那他便没有反对的理由,也无法表述自己的意见。在布阵全部结束以前,他不能轻易开口。
“数正!你为左翼!”
“得令!”
“接下来,还请织田家的三位大人能暂时委屈一下,听从家康的安排!”家康说道。
“当然!”泷川一益等将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泷川一益在忠次之左,平手凡秀大人在泷川一益大人之左,佐久间大人和织田方的三位将军在平手的左边。”
“明白!”
“数正之左,由平八郎防守!平八郎右侧则交给家忠。”
“是!”
“家忠右边是小笠原长忠。若我出阵,我则在中央,鸟居忠广任旗手。”
“主公是要在三方原上布鹤翼阵?”鸟居忠广问道。
“是!前后左右都是悬崖,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必须拼死奋战!”
忠广默然。他当然明白家康的心思,内心却十分不安。面对武田的大军,就算是上杉谦信也不会自大到摆开长蛇阵与之对抗。一旦被撕开个口子,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半藏!你去打探敌人的情况。另外,各队务必在明日天亮之前士气高昂的出现在三方原!我们要打信玄一个措手不及!”
“是!”渡边半藏守纲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仿佛明日的战争与自己无关一样。
众人默然,但是,他们对家康的安排无法信服——毕竟,一旦被武田攻破,己方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机。更何况,对方的兵力比自己多出了三倍,而领兵将领更是赫赫有名的武田信玄,这令诸将完全没有战胜对方的信心。
家康也知道,此战胜算近乎于零。但是,为了向信玄——不只是信玄,甚至向所有的大名表示出三河武士的气节,他不得不战!这一战是他向世人展示自己不屈于命运的一战。若是武运不济,全员战死,也比苟且偷活要好得多!
武田军于二十二日起兵二万七千人。信玄率领着这支庞大的部队,渡过了天龙川。过河以后,信玄开始小心谨慎的进军,中途甚至一再停留了片刻。而快到松滨城之时,信玄居然下令将部队排列成一列纵队,不管对方做任何反应的急速奔驰。
“主公!太好了!看来武田军并没有进攻松滨城的打算!”留守的武将大喜道,“看这样子,信玄是打算直奔信长大人的领地,与信长大人一决胜负!”
“出阵!”家康看着趾高气扬的武田军淡淡说道。
“什么?主公,现在出阵太危险了啊!”守将大惊。
“现在,对方在平台上成一列纵队,若不趁机出击,岂不是让别人小看了我们三河武士?出击!”
德川家康带着士兵打开城门,直望着信玄部队冲了过去。
突然被冲击的信玄军顿时大乱,家康冲杀了一阵后,便领着鸟居忠广等人向三方原奔去。信玄冷笑一声,便令士兵摆出鱼鳞阵追了上去。
不久,德川家的鹤翼阵与信玄的鱼鳞阵碰撞到了一起。似有似无的雪花伴随着冬季的寒风在空中慢慢飘散,寒风中,两军的喊杀声、马匹的嘶叫声、火枪声夹杂在一起。原本宁静的三方原此时仿佛修罗场一般。
“主公!不好!”鸟居忠广大惊道,“看来,信玄并没有中计啊!”
“死战!”家康皱着眉头看着前方,一切,都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了,难道这就是自己与信玄的差距吗?
“大人,请回城!”鸟居忠广牵来了家康坐骑。
“主公!请快快回城!前队已经被击溃!对方的赤备队已经准备发起冲锋了!”本多忠胜一身是血的来到家康身边。
“我们败了吗?”家康看着混乱不堪的战局,喃喃说道。
“主公!请退回城去!”鸟居忠广强行把家康送上了战马,然后狠狠一鞭子抽在了马背上。
“忠广,你这个懦夫!”家康大怒。
“平八郎,主公就拜托你了!”忠广拿起自己的长枪,大吼了一声:“主公!且看我鸟居忠广可是懦夫?”
说罢,忠广杀向了信玄所在的武田军本阵。
“忠广!”家康眼看着鸟居忠广杀入敌阵,不过片刻便死在了乱军中。
紧接着,松平康纯也用他年轻的热血染红了白雪。
“主公!请快走!”平八郎斩杀一员敌将后,转身拦住了追兵。
米泽证信、成濑正义先后战死后,扔下大约三百多具尸体的德川军终于溃败了。
“大人!平八郎呢?”大久保忠世策马来到家康的身边。
“平八郎方才去断后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家康说道。
“大人!不要停下来!”忠世大喊道,“敌人正在紧逼上来!”
“断后的是忠真吗?”家康问道。
“是的!正是本多忠真!”忠世回答道。
“大人快走!忠真战死了!”此时,失散的本多忠胜总算是赶了上来。
“谁在断后?”忠世问道。
“内藤信成!”
“主公!我来晚了!”
“谁?”
“夏木正吉前来迎接大人回城!”
“住嘴!你以为我会苟且偷生吗?”家康怒道。
“大人!大人您真是昏了头了!您难道是一介小卒吗?”夏木正吉冷笑道,“大人只顾一时意气,却忘了指挥全军之大任!”
家康顿时愣住了。
“主公!保重!”夏木正吉带着几十名骑兵冲向了敌阵,嘴里不停喊道:“德川家康在此!不要命的便来受死!”
不到半刻钟,夏木正吉与那几十名骑兵便永远的留在了三方原。
离松滨城越来越近,家康等人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中,只有高木九助为了激励众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脑袋,高声的大喊着:“高木九助已经取了武田信玄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