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低声道:“父皇,母后说的不假,不过菱妃身子板太弱,几棍子就给打昏了。”
杨骜双手握紧,轻轻道:“这么说……妍儿命是硬的很,打了多少下,也还活着。”
玲珑不知杨骜是想知道心妍挨了多少下、伤究竟有多重,以为杨骜在戏讽心妍,于是道:“是啊,少说也有一百多板子了,听说她曾在睿王府时候就挨过不少棍棒,想来是打得多了,命贱习惯了。”
杨骜双眉猛然皱拢。是了,妍儿刚进府时,他还能随意对她棍棒加身。几年下来,到了此时,竟连听到她被打的数字,就已经揪心不已,命贱二字也几位刺耳。
杨煜道:“三哥……你到底是……”到底是来帮妍,还是来加入皇后要治死妍?
皇帝见心妍紧紧搂着菱儿,是以菱儿并未受到重伤,心中不禁生出感激之情。可毕竟心妍将颜相的女儿推下石阶,以致大出血,有小产的危险,这罪名可是不轻。想到此处微微一叹。
杨骜轻声提醒,“父皇,不快些扶起菱妃娘娘么?”
贾信眉眼一动,三爷怕是另有心事,不是单单想让皇帝扶起菱妃这么简单。看向心妍,会意轻笑。
杨德广一怔,“是朕糊涂。”弯身便要将杨菱儿扶起,可身子立即顿住,这一伸手不免要碰到心妍手臂肌肤,他身为长辈,触碰晚辈肌肤,于理不合。
于是轻轻唤道:“骜儿。”妍儿曾是骜儿的妾,有过肌肤之亲,是以让他伸手揽起心妍,并无不妥。“为父知道你心疼泽雅,恨极了妍儿,不过菱妃身子要紧,你帮把手。”
杨骜眸中掠过笑意,微一沉吟,却极是不愿,缓缓说道:“是。”慢慢伸出手,握住心妍的双腕,将她从杨菱儿身上拉了起来。
贾信这才了然,三爷是要让皇帝亲口命他扶起心妍,这样既没有相帮犯人之嫌,也让皇帝承了他的情。
皇帝趁势便将菱儿搀起交给两个婢女小心伺候。
心妍伤重,四肢百骸剧痛难当,身子顺势便后仰,倚在了杨骜的怀中。只觉他身子微微一动,像是要避开。
心妍苦楚轻笑,身子向左侧去,要趴在地上。
熟料,才稍一动弹,左腕便钻心疼痛,原来被打断那条手腕依旧紧紧攥在杨骜的手中。
心妍咬了下唇,泪眸凝着他,小声道:“你……你不是怕我身上又是泥又是血,弄脏你的衣裳?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放开我?”
杨骜垂下长睫深深打量视她的脸颊、眉尾,淡淡道:“因为……你救了菱妃,让她免受棍棒之苦,本王也该让你依靠片刻。既然你不需要,本王也不强求。”松开她左腕,站起身来。
心妍身子噗通趴在地上,脑中阵阵昏黑,身子颤抖不止,心里更是委屈不已。
眼见杨骜迈靴走过眼前,她竟陡然间升起一股倔强之心,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小尼姑,伸出疼痛的左腕,攥住他的衣摆。
“三……三爷。”
杨骜心口一跳,顿下脚步,低头望进她泪迹莹然的双眼,冷声道:“怎么?”
“我承认我嫉妒她……嫉妒到恨不得要将她推下石阶,可……我……我没有推她。你……信我么?”泪珠簌簌落在地上,晕染成一朵朵小花。
杨骜猛然攥紧拳头,她嫉妒他身边的女人,天知道他听到这话之后心中的狂喜。
“你……”
杨骜才刚刚说了一个‘你’字,便觉脚面一沉,心妍脑袋轻飘飘的歪在他的靴面,双眼也闭了起来,攥在他衣摆上那只被棍棒打作青黑的小手,渐渐的松了。
她攥住他衣摆,是有意让他看到她的左手,让他知道她受了委屈,让他心疼,是不是?
他看到了,来的一瞬便看到了,可他却没有透露半分在意,她心中可是因此疼痛难忍?
她心中疼痛跟他四月来受的煎熬、与他知晓她并非处。子之后的心力憔悴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心妍意识昏沉之际,只觉杨骜掀衣跪了,沉声道:“父皇,泽雅腹中胎儿不知能否保住。儿臣请求父皇将罪魁祸首交给儿臣处置,待泽雅身子大好,儿臣必惩治妍儿,给她一个交代。”
朦朦胧胧之中又听杨骜道:“这五十侍卫杖责妍儿有功,可累及菱妃便是有罪。儿臣斗胆替父皇将这些人除去。天候,通通抹了脖子。”
心妍意识一沉,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被人抱在怀中,那人轻声呢喃,声音已经辨不出是谁。“除了我,旁人不能动你一根头发。任何人犯了这点,唯有死。”
心妍脑中发昏,沉沉睡去。
睿王府
夜色漆黑如墨,月光斜映入窗
主卧内,烛火摇曳。
心妍昏沉趴在大床上。
医女将她衣衫退去,让她后背、臀腿纵横交错的伤口曝露在空气当中,拿起药瓶正要往伤口上药。
门吱呀开启,有人走了进来。
医女寻声看去,目光之中露出惧色,忙起身行礼:“王爷。您不是在王妃屋内守着她?”
来人正是杨骜,他目光掠过心妍赤露背部,接过医女手中药瓶,淡淡道:“那边几名御医正在给泽雅看诊,本王并帮不上忙,留在屋内平添乱子。”
医女看着杨骜手中药瓶,王爷要给这罪尼敷药?“王爷,奴婢方才为这小尼把了脉,她怀……”
不待医女把话说完,杨骜抬起左手轻摇两下,医女一凛,话头咽下肚去,忙掩门退下。
杨骜坐在床边,伸出左手轻轻拨开汗湿黏在心妍额上的短发。
见她眉头紧蹙,显然是伤口疼得厉害,当即叹道:“也只你是个倒霉鬼,偏巧遇见了皇后一行。不过也好,不挨这一顿,还要等六个月才能回我身边。你还得在外多流浪六个月。我……便在府内多流浪六个月。”
心妍恍惚中听到了声音,慢慢睁开眼来,待看清床边人的一瞬,下意识的向床里侧挪了挪。
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实趴着,我给你敷药。”
他声音轻柔,心妍喉间哽住了,眼中渗出泪来,呜咽道:“不要你给我敷药……你……你别理我。阿弥陀佛,我与施主尘缘已尽。”
“嗯。去你的尘缘已尽。你说的不算。”
杨骜低笑,手一斜侧了药瓶将药沫洒在创口上。
心妍背后蛰得生疼,于是紧紧闭上双眼。直欲昏倒。
“你……”
心妍才说一个字,杨骜便张口含住她耳垂,低喃道:“一百二十多天,杨骜想你。”
心妍脸上一热,心口突突狂跳。“我……”
心妍怔怔看着他俊逸的脸颊
“可是……颜泽雅腹中的胎儿……”
话只说了半句,杨骜便以食指竖在她的唇边,阻止她说下去。
“今晚,我眼中、心里只有你。不要提起任何其他人的名字。哪怕今晚诸国混战,苍穹国破,天地变了颜色,我也绝不去过问半句。这一刻,妍儿,最重要。”
心妍胸口热流涌动,他说的是真的么,她可以相信他么,他明天会变卦么?
“告诉我,过去几个月,夜晚梦里,有没有想我。”
心妍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没有。”不敢想,也不能想,过去四个月在忘忧庵,她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出那地方,怎么敢想忘忧庵以外的人。
杨骜低声道:“嗯,没有。很好。”
心妍羞恼呼道:“啊……你……你……”挣扎后退,挣脱了他的手掌,在他大腿上坐起身来。
杨骜心中一动,见她紧紧咬着下唇,“别伤了自己。”
也用同种语气对其她女人,心中气恼难当,攥拳打在他的胸膛,身子一趴,伏在他的胸口低声抽泣。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知道我的名字么?我不是玲珑,不是秦蕊,不是杨菱儿,也……也不是怀了苍穹第一皇孙的颜泽雅。我……我是……”
她呜咽哭声,变作最美妙的催。情符咒,传进了杨骜的耳中,他意外的心口跳的急促了。
该死,他当然知道她不是玲珑、秦蕊、颜泽雅、菱儿,他当然知道她是让他烦闷已极的柳心妍。
“你是妍儿。一次一次犯我禁忌,一次一次将杨骜视若无睹的柳心妍。我知道我在要谁。再清楚不过。”
杨骜捧起心妍脸颊,薄唇吻去她眼睫上的泪珠。
“我可以只爱你一人,只要你一人。”
他诱惑的嗓音轻轻响起,心妍身子为之一震,他真的可以只爱她一人?
“妍儿,求我,求我只爱你一人。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便答应你,以后……只要你。”
心妍背脊发凉,爱是求来的吗?爱需要哀求吗?摇了摇头。“我不要求你。”
杨骜见她态度决然,瞬时想到,她……心中想的另有其人!
他眸光转冷。
翌日晨,小雪,微风。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杨骜睁开惺忪睡颜,入眼之处,女子睡颜酣甜,红唇微启。他心中软了起来,低头在心妍唇上轻允一下,才穿衣下榻,前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