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妍睁开眼来,只见眼前树梢摇曳,飞鸟悠然翱翔。
她悬在半空?
双腕钻心剧痛,双臂宛似要拦肩断掉了,心妍抬眼一看,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自己双腕被绳索束住了,整个人被吊在丈余高的石柱之上。
只闻兵马之声大作。心妍忙放目四看。
只见眼前旷野平原绵延千里,数以万计的军马自远方奔腾驰至,扬起漫天黄沙。
待到众兵驰到近处。为首之人勒住缰绳,将马停下,同时振臂喝止万军。
为首男子凤眼轻睐,双鬓丝丝雪白,抿唇时,颊边有两点轻浅梨涡,极是惑人,却是聂国主聂擎天。
心妍低呼,“是聂大哥!”
聂擎天浅喝一声,将马趋近数丈,对着一个方向朗声道:“苍穹王闭关五月之久,今日终于肯出面相见。聂某有礼。”
心妍闻声,缓缓循着聂擎天的视线望去。
入目之处,平原旷野,层层苍穹兵马绵延数里,人数之众,难以估算。
兵马之前,苍穹皇帝眉眼慵懒,坐在椅上,两只手臂闲适放在座椅扶手上。
他淡淡望着聂擎天及其军马,眼中全无惧色,仿佛眼前并非来势凶猛的敌军,而是他握在掌心、供他消遣的玩偶。
心妍微微一怔,杨骜虽身体残成了废人,然而这幅英气勃然的坐姿倒似有人特意为他摆弄过的,不然他双臂应是放在双膝或者软软垂在身侧,而非放在座椅扶手之上。
灭天环胸立于皇帝身侧,玲珑面含娇羞站在灭天右后方,天候、天骄、贾信依序而立。
“聂国主多礼了。小王身子偶有小恙,是以过去这五个月来对聂国主多有怠慢。实际上,小王等待与聂国主会面这一日,已等的许久了。”
杨骜额前发丝随着沁凉冬风轻轻飘动,几缕顽皮的发,拂过长睫,他双眼便轻轻颤动,眸光流转间,甚是惑人。
聂擎天抬起头来看向悬于高柱之上的心妍,她怀胎七月,受此酷刑,形容煞是可怜,他与她近乎半年未曾见面,乍一看到她苍白的脸颊,一颗心脏猛然揪起。
“不久前,探子来报,苍穹小兵一早便将尚在睡梦中的妍儿悬于柱上。苍穹王虽未派人向吉恩军营递去消息,然而聂某却是了解,对妍儿施刑,这便是约见聂某,要与聂某有个了断。”
聂擎天拳头收紧,深深凝视着心妍许久,见她唇瓣轻动,仿佛在唤他‘聂大哥’,他心中便又是一酸,而后缓缓收回视线,望向杨骜。
杨骜淡淡道:“正是。小王命属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聂国主派来监视的探子无事可做。”
“苍穹王费心!”
聂擎天纵跃下马,岿然而立,宽袍大袖随风飘荡,神态甚是潇洒。
“聂某与苍穹王在过去几年,也算是交手过几回,你我对彼此秉性都可谓了解的颇为透彻。是以咱们不需拐弯抹角。你我之间的矛盾并非因国家利益,也非因疆土城池,而是为了一名女子,聂某便直来直往相待,敢问要当如何,才可将妍儿自石柱上放下?”
小蚯蚓走到聂擎天身侧,对苍穹方面喝道。
“没错,皇后娘娘身怀六甲,再过两个月便要临盆,如此酷刑如何承受得住!苍穹小儿,快些放她下来。”
二程极是不满,斥道:“吉恩小儿说什么?因你们吉恩小儿太也渺小,是以咱们听不到你们的声音。”
小蚯蚓气结,“两个混账!”
天骄道:“果然是吉恩小儿,声音恁地小,听也听不到。哈哈,哈哈。”笑声之中充满戏讽。
杨骜轻笑,“天骄,放肆。吉恩王领兵来到苍穹境内,便是贵客。还不快快与之致歉。”
天骄道:“是。”朝聂擎天一揖到地,说道:“聂国主见谅。”
聂擎天还以一礼,“不必多虑,小事。”
天骄道:“咦,怎么聂国主的声音也那么小。”言语之中依旧讽刺聂擎天是吉恩小儿。
小蚯蚓大怒,欲找天骄肉搏。
聂擎天横臂将其阻住,望向杨骜,“苍穹王是否也同贵属下一般,双耳失聪,未能听到聂某的问题?”
天骄心忖自己所为牵连皇上被讽刺双耳失聪,于是悻悻住口,退开两步。
杨骜薄唇抿起,眉眼睇向贾信,
“贾公公,虽吉恩王方才说话嗓音太也微小,险些听之不到,但你听力极聪,定然听到了的,便代替朕说一说,要当如何才能将妍儿放下。”话语中又向聂擎天将回一军。
两军只看得目瞪口呆,虽还未动刀枪,便已经感到苍穹王、聂国主之间烈火熊熊,狼烟不断。
贾信说道:“是!奴才遵旨。”向前三步,高声说道:“那年咱家圣上去到贵国之地,聂国主连同大漠四国之君,合起伙来,以多欺少,让咱家圣上好不难堪!那时聂国主说什么要让咱家圣上给你磕一个响头才肯放人。将圣上折磨的甚是凄惨。”
他声音极高,显然是将吉恩之人当做了双耳不灵光之人,要大叫大嚷才能让其听到。说到‘凄惨’二字,冷哼出声,续道:“如今,聂国主来到了苍穹境内,咱们可是礼尚往来之人,又怎会怠慢于你。同样的法子,吉恩王跪下给咱家圣上磕一个响头,咱们便从石柱上放下柳心妍。”
贾信的声音气力充盈,传出颇远。便连军队最后一排也可听到。登时之间,苍穹军士气大振,吉恩军怒火足以燎原。
聂擎天寻思,原来杨骜记仇至此,时隔两三年他竟还记得那时之事。又想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自己磕一个头能够救下妍儿,这也未尝不可。
只是自己是一国之主,若是屈膝跪下,那么吉恩军兵必定士气大损,且整个吉恩国自此而后也无法在诸国面前抬起头来。一时之间,左右犯难,登时额间渗出碎汗。
小蚯蚓喝道。
“欺人太甚!那年我吉恩国君也是迫于无奈,才仅让苍穹王行躬身礼道个歉,这可谓是退了百步,对苍穹王仁至义尽的了。你们竟不知其中好意!”
天骄拢眉:“这么说来,吉恩王不依?”转头望着杨骜,禀道:“皇上,吉恩王不依。”
杨骜眉眼轻抬,望向心妍的方向,两人目光在半空之中交缠,竟一时难以分开。
“斩断绳索。”
杨骜冰冷的嗓音虽颇为细微,却依旧一字一字如同利刃穿进了心妍的耳中。
她望着丈余之下的乱石荒草,心想若是束在双腕上的绳索断了,她跌了下去,必将一尸两命,血肉模糊。
“是。”
天骄从袖间握出匕首,手腕一翻,作势便朝上空抛去。
聂擎天抬手喝住,“且慢。容聂某再想一想。”语气中已经做出退让。
吉恩军一阵唏嘘,皇上竟然考虑要下跪!
小蚯蚓浑身大颤,凛然道。
“皇上,这种奇耻之辱,何需去想,怎能去想!即便心妍主子命丧黄泉,您也不能答应此事。”
心妍方才也将贾信的话听进了耳中,高声说道:“聂大哥,若是你给苍穹王下跪了,心妍一生一世也绝不原谅你。”
灭天突然之间,看着天骄,笑道:“还不动手!”
天骄微微一怔,转眼间见皇帝微微颔首,“是。”甩手射出了匕首。
这一下甚是危急,也极是出人意料。
“妍儿!”
聂擎天纵身便要奔到石柱下接住心妍,然而苍穹士兵于石柱前层层堵住,是以任谁也不能一时半刻间接近石柱之下。
眼看那匕首银寒闪闪就要斩断了绳索,心妍吓得面色惨白,心想原来自己是命丧于此,又看了一眼杨骜,只见他嘴角噙笑凝着她,她心中生疼,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当的一声,横空而出,抢到一柄长剑,与那匕首相交,将匕首击落在地。
一道身影自石柱后纵出,在空中接过长剑随即双脚连连踏在柱上,纵上丈余之处,挥剑斩断了绳索,左臂抱住了心妍的腰肢,随后揽着她一同纵到地下。
落地一瞬,心妍叫道:“啊呦,小五!”语气之中满是对他这一举动的吃惊与意想不到,还有脱难之后的欣喜。
将心妍救下这人正是杨煜。
因他是从苍穹兵后突然纵出,身手又是极为迅速敏捷,是以众兵皆都无暇招架。
他微微一笑,解开心妍腕上绳索,揉了揉她红肿的手腕,说道:“啊呦,妍。”口气之中,仿佛在说‘你可又认得我是小五了’,怪她昨夜绝情不相认。
心妍脸上一红。对他笑了一笑:“煜儿,煜儿,煜儿。这样,你还生我的气么?”
杨煜心中一宽,回以一笑,“我怎会生你的气。”
聂擎天奔到中路,见到心妍脱险,便放了心。对杨煜说道:“多谢苍穹杨五爷相救!聂某代妍儿谢谢你。”声音诚挚,眼神感激。
杨煜回眸看了聂擎天一眼,冷漠道:“不用谢。我并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救她。与你没有干系。”拉着心妍走回了苍穹兵阵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