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妍嘶声喊道:“李大人!你可听我的命令!柳心妍命你立刻带兵速速让开!”
她本就身子虚弱,喊到后来,喉咙嘶哑,头脑昏黑,缓缓歪在雪地之上,两眼一黑,便混了过去。
待到再睁开眼时,只觉冷风自四面八方灌进了铁牢之内,心妍只觉身下温温热热,低眼看去,满是鲜红温热的血浆。
她缓缓坐起身来,透过铁柱望向铁牢之外,只见士兵尸首堆积如山,遍布铁牢四周,雪花洒下,迅速融进了鲜红的血浆之内,不见了影踪,冰天雪地,鲜血冒着白白雾气。
心妍捂住嘴唇,眼泪夺眶而出,一颗一颗淌过手背,凄声嘶喊,“不!”她伸出手扯住一名横卧在地士兵的裤管,说道:“兵小子,你醒一醒。你醒一醒。求求你,醒过来……”
那士兵已死,一动不动。
李德修的声音划空传来,大笑一阵,粗声喝道:“最后,我李家军,都他娘的通通出列!”
五千零一名士兵仅剩下李德修一帮部下,一共二十九人,纷纷立在姓赵的兵长身前。
赵兵长说道:“这一役,咱们胜得好不光彩,要下十八层地狱!愧对诸位兄弟。”
李德修笑道:“小赵,若是咱们死后,皇上还未回来,你……你可是能保护柳主子么?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份上!”
赵兵长想了一想,摇头道:“我只听令太后娘娘。哪怕取了心妍主子心脏之后,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只听令太后娘娘。”一剑穿进李德修的心肺。
心妍哭喊,“李大人!不要死,拜托,不……不要死。”
李德修回转头来,对心妍温柔笑道:“小姑娘,要保重了,李某只有这么大的能耐,只能拖延这么久。你可知,刺进心里这一剑,远远比不上我损失五千名部下之痛的零星半毫!倒是这一剑来的好痛快!”口中鲜血狂喷,倒地毙命。
心妍隔着堆积如山的尸骸望向梁淑贞,见梁淑贞正目光冰冷的凝着她,于是厉声道:“梁淑贞,你要我的心脏医治玲珑?你休想得逞!我绝不会让玲珑活下来!”
说着左手抬起狠狠抓向自己左侧锁骨之下,用力合拢手指,只听波的一声,有什么物事破裂之声。
心妍且哭且笑,神情甚是凄然,“梁淑贞,你休想!”随即缓缓靠在劳柱之上,低声道:“……怅儿,思恩,母亲不能抚育你们长大成人了,母亲对不住你们兄妹两个……”
心妍正自喃喃低语,仿佛眼前浮现了杨骜怀抱两个婴孩归来的场景,伸出手轻轻触摸那模糊的画面,却如同点在泡影,瞬息间已经不见了踪影。突然间,她身体抽搐,眉头紧蹙,仿佛正在承受有什么巨大的痛苦折磨。
“三爷……”心妍轻唤,原来杨骜这一走,两人已是永别。
梁淑贞神情中满是对五千兵将的浓浓惋惜,她站起身来,让婢女搀着,一步一步走向铁牢边。
她的贴身侍卫赵兵长等人,纷纷将阻在路中的尸骸踢开,为她腾出路去。
忽然黄影一闪,一人立在铁牢之前,说道:“阿弥陀佛,梁施主,回头是岸。”这人宽袍大袖,一袭暗黄尼袍,却是柔妃。
梁淑贞笑问:“柔儿,你却也要来管哀家的家务事么?”
柔妃回以一笑,“贫尼法号静安,忘忧庵中的一个老尼。自梁施主方才大开杀戒之时,老尼与你一切情意已断。千不该万不该,你将数千人命当做儿戏,难道玲珑一人性命比这数千条人命来的更为重要?”
心妍伸手抱住柔妃的小腿,虚弱道:“大师傅!”
柔妃道:“孩子别怕,大师傅在,不允许你出事。”
心妍苦涩笑道:“大师傅有所不知……”
梁淑贞突然出声,将心妍的话打断:“当年哀家愧对惜月,惜月对哀家这份情谊,哀家不可不还。是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不管送掉多少条人命,哀家都要将惜月的女儿救活了!玲珑活了之后,哀家为那些士兵、为柳心妍偿命,也可以!”
柔妃直直看向梁淑贞,平静无波的眼中,闪过怒意和可惜。
“姐姐……不,梁施主既然入了魔障,怎也想不通,定要杀人才欢。那么,老尼愿意做心妍这孩子最后一道保护伞,梁施主要先斩倒老尼,才能接近这孩子!”
柔妃说着,左袖摆出,绸袖飘逸,竟似不食烟火的仙人。
梁淑贞脸色一变,“柔儿!你真要逼哀家?”
柔妃冷笑,“阿弥陀佛!并非老尼逼你,而是你逼老尼!请吧,刽子手。”左手抬起,指向赵兵长。
十里亭
大漠神族数百人众挨肩而站。
为首之人,一袭黑衫,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婴孩左眉之处有一点红砂,正是苍穹王之子,杨怅。
这怀抱杨怅之人,正是神族长老墨渊。
脚步声响,一人牵着一骑,朝十里亭缓缓走来。
马背上驮着一男一女,皆被绳索捆住,正是杨骜、杨菱儿两人。
而牵马这人,一袭青袍,鬓角偶有几丝雪白,却是聂国主聂擎天。
墨渊起身迎上,“聂国主果然守时!不早不晚,正是半个时辰!哈哈,哈哈,”客气大笑。
聂擎天,伸手抓住后背衣裳,将马背上二人提下,放在地上,说道。
“墨渊长老,你神族在大漠之上自成一派,聂某对神族早有耳闻,前来赴约,自当守时。聂某已照你信上所托那样,将苍穹小王以及杨……杨菱儿给绑来了,你请验收。”
聂擎天耻于提及杨菱儿的姓名,说到她名字之时,不免犹豫。
墨渊道:“有劳聂国主。”左臂朝身后神族兵一挥,“来人,把苍穹王、祈雨之神两人带走!”
两名神族兵走了过来,一人提起一个,要将杨骜、杨菱儿提走。
聂擎天道:“且慢。”从腰间取下长剑,剑鞘啪啪两声打在那两兵手腕上,击打这两下看起来稀松平常,但却附着了七成内力。
两兵吃痛,啊的一声叫了出声,倏地放了手,杨骜、杨菱儿两人便静静颔首站在那里。
墨渊叫道:“聂国主,你干什么!”
聂擎天抿唇轻笑。
“聂某只身前来,已是诚意。墨长老身后却有数百士兵,这让聂某好生畏惧。再者聂某没有拿到杨怅那小东西之前,怎么能安心将杨骜、杨菱儿二人给你呢?”
说到‘好生畏惧’四字之时,声音冷冷淡淡,丝毫不见惧色,反倒有种不将神族兵放在眼中的傲然。
墨渊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墨渊要这孩子也是无用。倒是每天三顿还要捉来母豹,给他找奶喝,麻烦的紧。好,墨某便将这杨怅小爷交给你!”将孩子递到聂擎天的手边。
“多谢。”聂擎天眸光一动,伸手去接。
墨渊却将手缩了回去,喝道:“不过嘛,得再等一等,不知道这杨骜小子有没有造假!若是找人易容,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来顶替,那不就骗惨了墨某人?”说着左手搁在杨骜的下颌,将他脸颊抬了起来。
一看之下,吃了一惊,“这是谁!杨骜那小子可长得俊的很。这人面皮焦黄,丑怪兮兮,不是他!”
忽然有一个声音自林中叫道:“墨长老,那就是杨骜那小子!他那张丑面具,忽某是见识过的!你若真要分辩他的真假,便撕了那面具一看究竟!”
正是忽必寒的声音。
聂擎天嘴角轻勾,心想:原来忽必寒的兵马隐在林中。说道。
“墨长老真是心细如发,想来是吃过杨骜那小子的亏!是这样的,杨骜这小子呢,太爱面子,咱们来赴约之前,他说什么若是让旁人看到他被五花大绑,太也丢脸,于是说什么也要在脸上蒙个面具。反正这小子也是死路一条了,倒也不怕丢脸了。”说到此处,呼的一声,接掉了杨骜脸颊上的面具。
但见剑眉入鬓,黑眸如画,挺鼻薄唇,一张俊逸非凡的脸颊露了出来。
墨渊大喜,“是这小子,是这小子!哈哈,哈哈。”笑声中满是得意。啪的一声,打在杨骜左颊,说道:“你落在墨某人的手中,还能怎地!”
杨骜嘴角血丝淌下,微微冷笑:“在下死了,杨怅那小子迟早有一天要长大成人,墨先生,你要小心了。在下看杨怅小子左眉有赤印,杀气腾腾的,长大后,决计是个祸害。”
墨渊登时觉得有两道如炬目光盯着自己,低头一看,竟是怀着婴孩杨怅,墨渊莫名心生畏惧,倏地一声,将孩子向地上摔去。
“那么便让这孩子死在今天,以绝后患!”
聂擎天惊道:“啊呦,使不得!”长剑伸出,去接男婴。
杨骜冷喝,“聂擎天,要是你剑尖在他身上扎个窟窿,你给我等着!”
聂擎天道:“呵呵。那不能。剑身极薄,刺进肉去,也成不了窟窿,顶多只是一道口子。”
此时长剑已经抄到杨怅身下,将襁褓托起,右手引剑后收,左手将孩子抱在怀中。低头看去,但见这孩子眉目生畏,玉肤粉唇,不禁心生喜欢。心想:可惜,竟是杨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