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女儿红,哥哥生前最爱吃酒。可他答应了你要戒酒的,他答应了你之后,看着酒水眼馋的很,可是一口酒水也不沾了。今日是他的祭日,你便通融一些,让他吃几口酒水吧。”玲珑说着,呵呵轻笑。
心妍捂住嘴巴,泪珠滚下,淌过手背,颔首道:“是。本该如此。男人家哪有不吃酒的呢。他若是活着,我也不拦着他呢。”
玲珑点了点头,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极力忍住眼泪,不让泪水自眼眶滚落。
“那日,我离巨石门最近,我拉着哥哥的裤腿,求他不要赴死,即便他付出生命,行血祭之礼,也未必能够将你救活。哥哥却说‘一切与你无关’,呵呵,怎么与我无关呢?我是玲珑,那是我的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他放下巨石门一瞬,我虽身子虚弱,刚被换上一颗冰冷的蟒心,但亦是在门落之前,一步一步自巨石门下爬进了皇陵内。”
心妍心惊道:“那可危险的紧,巨石门重几万斤,若是被压到了,必死无疑。”
玲珑倏地恨恨切齿,“是啊!那石门最是恼人!巨石门落地时,压住了我的衣裙,我使力挣扯也不能将衣裳撕破,牢牢的被困住了。怪我当时身子太虚,全无力气。若是康健时候,再是柔弱,一件衣裳,也是可以撕得破的。”
心妍点了点头,“之后呢?你可将衣裳撕破了么?”
玲珑摇了摇头,两滴晶莹的泪自颊边滑下。
“我撕扯了许久,力气不支,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几天,我好担心哥哥的安危,于是也顾不得羞耻……”
玲珑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略略侧脸看向心妍,笑道:“你一定觉得,我本就没有羞耻之心,是不是?”
心妍忙摆摆手,真诚道:“这说的可严重了!你对你哥哥的心意,我从未怀疑过半分呢。若说对一个人痴情不悔便是不知羞耻,那我又有什么羞耻之心呢!唉……”
玲珑嗯了一声,续道:“我顾不得羞耻之心,索性将衣衫脱光了,赤条条的借着哥哥沿路留下的火光,去到了寒玉棺所在的墓室,哥哥当时伏在寒玉棺上,早已气绝,看姿势,他像是要打开玉棺,在看你最后一眼,但是石棺未得打开,他便咽了气,以那么一个可怜的姿势,趴在棺盖之上。”
她说着,轻轻咳嗽,又道:“我这才知原来自己竟在巨石门下昏迷了七日七夜还多,我……我见到哥哥临死前还怕你醒来后出不去皇陵,在棺身上留下了皇陵的地图,还为你留书,称你为他的妻子。我好恨,我恨你虽已经死了,但是依旧得到了哥哥的爱。于是我一怒之下将哥哥身上红衫退下。将他背出了墓室。”
心妍叹了一口气,心想,玲珑啊玲珑,若你知道前世,杨骜将柳心妍忘记了,你可还恨柳心妍么?
“墓室门只能由内打开。你开了墓室门,把被压在石门下的衣裳穿在身上,出了皇陵,把他带到这里,将他埋葬了,是不是?”
心妍说着,顿了一顿,不解道:“为什么是这里?而不是将他葬在皇陵之内?”
玲珑惨然一笑,说道。
“因为,我不想哥哥失信于人,我更不想哥哥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若是将他葬在别处,他的亡魂依然会来此等你,和你赴约。我恐冰雪寒冷,冻到了哥哥。于是索性从山上搬来石块,帮他以石块,堆作坟墓,随后,打磨巨石,立碑于此。他的魂魄陪伴你到累了倦了,也可到这墓中休息片刻……”
心妍微微一笑。与玲珑并肩坐在杨骜的墓前,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久久不语。
“怅儿弟弟,你慢些走,等等思恩。”
清清脆脆的少女声音微微传来。
心妍心中猛然一跳,身子亦剧烈的颤抖,立起身来,放目朝远处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湖绿色棉衣,脚穿粉缎绣花鞋的少女踢荡着双腿,骑着一头白毛狐狸,慢悠悠的跟在一名少年的身后。
那少年腰悬宝剑,双眼英气逼人,左眉眉尾有个赤红的小痣,他微微一笑间,使得灿花皆尽失颜色。
心妍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这少年,与三爷好生相似,正是她的怅儿,她日思夜念的儿子。怅儿身后那骑狐少女,正是小思恩,她的宝贝女儿。
杨怅回头看了一眼狐狸背上的思恩,说道。
“杨思恩,朕给你说了多少次,是朕从母亲肚子里先奔出来的,朕,是你的哥哥!”
思恩咯咯娇笑,嘟唇道:“可是昨儿个,五叔叔给我说,谁是哥哥谁是妹子,不能看是谁先从母亲肚子里奔出来的。”
杨怅双眉一轩,不悦道:“那要怎么算?”
思恩食指搁在下颌,笑道:“五叔叔说,思恩是个懂礼貌的孩子,见怅儿在母亲肚子里极是闹腾,虽然思恩那时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母亲的肚子,但是一想吧,得让着弟弟,所以,思恩便把脚缩了回去,让怅儿弟弟先出了母亲的肚子。嘻嘻。”说着,双脚在狐狸背上一荡一荡的,极是得意。
心妍抿嘴轻笑,原来那时难产,是思恩这丫头捣的鬼,她五叔叔可真会教孩子呀。
杨怅斜思恩一眼,抿唇道:“杨煜的话可不能听!五叔还说,其实他是咱们的父亲呢,你信么,呵呵,朕可不信,他长得比大姑娘还漂亮,朕可不能像他。”
思恩道:“那有什么不信的了,怅儿,五叔说你眉尾的小痣太能勾搭人,他改天要拿火给你烧掉。”顿了一顿,问道:“什么是勾搭人?”
杨怅一敛眉眼,正色道:“朕也不知道。”
思恩大笑:“噢!原来你也不知道。哈哈,哈哈。我以为你长了一颗小痣,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呢。”
杨怅冷着脸,斥道:“朕是拿脑袋思考,不是拿痣思考!贾信长了一脖子的痣,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么?”
思恩呵呵一笑,认真道:“那说的也对。皇祖父脸上的痣也不少,还不是天天被皇祖母呼来喝去,一点主意都没有。怅儿,你如果越来越笨,就是这颗痣闹得,还是让五叔拿火给你烧了吧!”
杨怅刷的拔剑,剑尖指着思恩的衣领,喝道:“住口!不烧!”
思恩座下的狐狸见到了剑光,噌的奔出五尺。
思恩也吓了一跳,不敢再说杨怅眉尾的红色小痣,忙转移杨怅的注意力道:“咦,怅儿,你看,父皇的坟边除了白头发的美人姑姑,还有一个人。那是谁呢?她在看着你,不对,她在看着我。不对,不对,她一会儿看着你,一会儿看着我,她左眼看着你,右眼看着我。”
思恩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杨骜的墓边,半晌不见杨怅回话,便朝杨怅看去,一看之下,吃了一惊,杨怅一张俊秀的脸颊通红似血。
“弟,你脸红干什么!啊你看那姐姐长得漂亮,就害臊啦?”
思恩呼的一声从狐狸背上蹦下来,两只手捧住杨怅的脸颊。
“你忘了么,昨天晚上皇祖母要搂着你睡觉,你嫌烦,怕皇祖母说难听的故事给你听,于是你给我十个糖豆,求我让我代替你陪皇祖母一晚上。说实话,我也烦得很。但你答应了我等我长大了,要娶我当你的皇后,我才勉为其难陪梁太后一宿的!你知不知道,昨晚上皇祖母搂着我睡,那搂的有多紧,可难受死我了!我为你牺牲那么那么多,你可不能抛弃我哇!怅!”
思恩字里行间,声情并茂。
杨怅不耐挥开思恩的手,偷偷向心妍瞥去一眼,微微提高了嗓音,说道:“这位是朕的妹子。姑娘可别误会了。”
姑……姑娘?心妍愣了一愣,自己年近三十,还被一个年仅十岁的小鬼头称姑娘,十足的逗笑。
“咦,她不是你的姐姐么?你怎么说她是妹子?小孩子可不好说谎呀。”
心妍有意要看怅儿俊脸变色,于是有意提他不快之事。
杨怅果然俊脸一沉,几步走到了心妍的身畔,说道:“朕……”
心妍噗的一笑,点点杨怅的额间,“小朋友,你怎么总自称是朕?像个小大人。”
杨怅挑眉,红着脸道:“朕从满月开始就是朕。从开口说第一句话,就是朕。”
思恩来到杨怅身边,对心妍小声道:“皇祖母说,我们父皇离开之时,便将皇位传给了我哥哥。”
思恩虽与杨怅说话时没个严肃,但是在外人面前,却礼数有加,恭恭敬敬的称杨怅为哥哥。
便在此时,玲珑收拾起酒坛杯盘,不悦道:“两个小鬼头时时来闹,叫叫嚷嚷,好生聒噪!今日有了年轻的姑娘,可不需要我这老婆婆陪着了!”声音中对两个孩子的喜爱,并不难听出。她说完,举步朝魂归花海一侧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花丛之后。
思恩望着玲珑的背影,说道:“我每次从皇宫来到这里,就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于是总帮着父皇把那姑姑送来的祭品给吃下肚去。那姑姑每次都生气,每次都骂我,说我是馋猫。嘿嘿,但是她是个好人,虽骂我,却每每在我吃完祭品后,拉着我去溪边洗手洗脸,她还总是来守着父皇的坟墓……”